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59章

作者:血歌华章 标签: 年下 异世大陆 穿越重生

  术师说我们会胜利,我们就会得到胜利。

  这种不能被转移,不能被消灭的信任,已经工业城内外形成了一种跨越种族的共识,维尔斯的工作则在工业城的关键组织内进一步加强了这种认知——

  我们只有相信他才能得到胜利。

  “你要我怎么把他们捏在一块?”塔克拉对云深说,“我能在那些家伙面前说话算话,不是因为什么叫人服气的功劳,我能干的活别人也能干,就算我比他们能打一点儿,也不算出奇的本事。他们愿意听话,不过因为权力是你给的。”

  云深看着他交上来那几张论文,眉目间并无太大波动。

  “那么,你的想法呢?”他问塔克拉。

  “我的想法?”塔克拉笑了一下,用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眸看着对面的黑发青年,“在有人被培养出不该有的念头之前,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

  云深抬头看着他。

  塔克拉向前倾身,看进他的眼睛,“你的愿望唯有你能实现。无论你要他们相信什么,中心只能有一个。”

  云深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狼群只能有一个头领,工业联盟只能有一个核心,这个核心只能由一人主导,唯有如此联盟才不至分裂。鸡贼的兽人同样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们决不会主动开口,因为他们当中没有自知之明的多数认为,兽人今日获得的大部分利益是来自维护联盟这个目的而不得不给予的让步,他们不是因为贫弱而受援助,而是因为有威胁而要被安抚。

  他们因为资源对兽人一方的倾斜而认为人类比他们更需要维持联盟的存在——所以有些外围部落的首领蠢得像个巨婴。

  工业联盟发展得如此之快,工业联盟生产的物资是如此之多,相比人们在生活上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精神上的发展却似乎慢了不止一步。虽然他们确实地在进步,通过共同的学习和劳动,通过各种得到了鼓励的社团活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其他任何地方都亲密和稳定,对现实世界的认知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广阔和深刻,但这基础还没深厚到坚不可摧。不管是在劳作的时候还是训练的时候,或者上课的时候,新秩序与那些盘踞在人们头脑深处头脑中的旧秩序的冲突从来都不少见。

  人生皆为私利。困苦和压迫能够把人们攥得像个铁块,但当把他们捏在一起的外力被打败,像潮水从他们的生活中退去之后,铁块可能就会变成土块,自私自利的种子埋在人心深处,等着被恶毒的水泡出芽来。

  “分裂”,就是那些种子将结出的果实之一。

  就算不论私情,塔克拉也不认为遗族会提出独立的要求,他们要比别人更明白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对术师恩将仇报,他们等于自取灭亡。但种子也不是一天就长成大树的。

  除非云深什么都不干,安静地任由它们成长。

  “术师”现在也确实不再巨细无遗地指导人们该如何工作……但他对工业联盟的控制力比过去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强。过去那些琐碎的、温吞的、“讨好的”工作在不知不觉中织成了一张巨网,将整个联盟的一切——土地、人、语言、风俗乃至于信仰,全都网罗其中。

  直到斯卡拉动了这张网,那些部落首领才发觉早已成了网中之鱼,炽热的太阳隔着浅水照耀他们,这温暖烘得他们暖洋洋的不想动弹,但这层水的屏障是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因为在他们生活的这片地域,从天空到大地都已在不知不觉间归属于同一个意志。

  即使云深是孤独的,这孤独也丝毫不能阻挡他实现自己的目的。

  即使那意味着他要在舍他无人的位置上成为自己的愿望的祭品。

  离开了训练营的维尔斯回到了位于工业城行政区的办公楼,这栋有五层高的巨大建筑在外观上平平无奇,没有一点儿能够作为地标的特色,白色的墙壁,灰色的地面和楼梯,原木的扶手栏杆,同样只上了清漆的门窗,穿着蓝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几条闪闪发亮的铁轨直接通到楼下宽广的院子,只比一楼高一点儿的树木底侧老叶上积着煤烟的黑灰,在被这一株株绿树围绕的停车场,维尔斯拎着挎包从通勤车上走下来。

  她穿过行政广场,走上楼梯,同时想着昨天狼人们的会议。

  “兽人对人类的不信任根深蒂固,他们对术师真正的尊敬,是从他们感受到他那非人的‘神性’开始。他们意识到他同凡人在本质上的区别,发现给予他们这一切的目的并不只为人类的利益。也许术师对某一族群信任得更多一些,但他不会属于他们。”伯斯在会后对维尔斯说,“兽人当然不愚蠢,他们能够感受到他的心,也明白只有当他属于所有人的时候,才能让我们得到最多的利益。人类这一边的认识理当是一样的。我们都将自己对未来的所有想象寄托在他身上,因为事实就是只有他能实现我们的愿望。”

  不仅是生活在一个强大、富足、不受威胁的世界里的愿望,还有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征服世界的愿望。

  伯斯能够直接接触较高层级的资料,他在冬季学期一边教学一边学习,维尔斯看得到坎拉尔城的经历和开拓者在外的工作成果对他造成的影响,他变得更沉静了,在兽人当中也变得更有威信,维尔斯不确定他有没有察觉那尚未有迹象的分裂可能。不过这最多只是个时间问题,发觉此事必然伴随着行动,因为预防这个不利未来的工作不能只由遗族自己承担。

  维尔斯踏进门里,有两间教室那么宽敞的办公室展现在她的面前,油墨的气息,纸张的翻动声,低语声从那些低矮的隔板后传来,兽人和人类在不同的工作区间来往,匆匆的脚步声越过她身侧,简短的招呼过后,刚从外面回来的通讯员奔向自己的岗位。维尔斯越过这片流淌着信息的池塘,进入尽头处唯一带锁的房间,这里是属于她的领地。即使气窗保持了良好的通风,这间小办公室里也总是弥漫着印刷品特有的那种气味,高大厚重的文件柜占了整面的墙壁,柜顶抵到了天花板,只在一面留有较大的窗户,维尔斯的办公桌就安置在窗前,垂下的麻纱窗帘挡去了过于明亮的散射光,在坐下之前,她伸手轻轻抹过桌面与抽屉的夹缝。

  一根褐色的头发被她捏在手中。

  这间办公室里没有十分秘密的资料,关于工业城盟友和敌人的情报经过整理后送到了这间办公室,再由维尔斯审阅,最后放进了文件柜,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保护的东西。那些能让人真正窥见工业城真正面貌的数据和图表不会存放在这里。

  维尔斯这么做一是因为确实发生过泄密事件(只是造成的后果不严重),二是出于她有意为之的被害妄想。她以这份被赋予的职责为傲,所以再谨慎的态度都不为过。

  扔掉了那根发丝,确认了设置在其他角落的微小陷阱同样不曾被触动过后,维尔斯稍稍清洁了一下桌面,坐下来开始阅读来自塔克拉办公室的心理报告。

  作为联盟训练营的总负责人,塔克拉同术师的密切关系众所周知,因此他的就任只有一部分是由于实力,另一部分则是由于他对术师的忠诚。联盟是由于利益建立的,但这利益几乎全都来自一人,所以只有对术师的忠诚能够同时得到人类和兽人的认可。联盟初创时,训练营如其字面意义上,只是一个让人类同兽人的武装力量进行交流的中间机构,自首任负责人范天澜离开训练营,承担起工业城的命脉基础——煤铁联合体的建设责任后,这处训练营也开始往另一个方向发展。经过数年的经营,训练营如今已经是拥有七个训练场,三百多名各级教官,两千五百名专业士兵和一直维持在三千人以上的训练团的庞然大物,虽然它的具体装备数据隐藏在群山背后,但就目前所见的训练项目来看,他们的枪支和弹药的储备已经相当充裕,到能让民兵也获得配给的地步了。

  在伯斯前往监督建设新坎拉尔城,灰狼基尔又就任了警备巡逻队的首领后,联盟的兽人方对训练营的负责人和教官比例是有一些不满的。教官的组成超过一半是人类,这相当伤害他们的自尊,也让他们有将被人类控制的不安。但狼人们考虑到术师的意见,并不打算替换这名看起来就十分奸猾的人类,其余的兽人首领又不舍那些被训练得十分精悍的战士留在训练营为工业城长久驱使——训练营的结构决定了他们即使留下来也得不到多少权力,所以塔克拉的地位不仅没有动摇,反而因为奥比斯王国和新玛希城的需求,训练营里的人类比例进一步提高了。

  兽人首领依据盟约的要求,将部落里的儿童和青少年成员送往工业城,由这座急速发展的城市对这些部落的希望进行必要的启蒙和训练。这种朝贡般的输送部分是因为当年那支兽王远征军对这些部落的威吓和逼迫,那时没有一名兽人首领能够想象工业联盟的发展竟然能达到今日这般局面,他们只是通过几场战法演示意识到团结的力量,还怀抱一些能获得威力巨大的人类武器的幻想,便忙不迭地在契约上签下了部落的名字。不过联盟同兽人王庭之间的战争一直不曾爆发,并且随着新坎拉尔城的二次建设,工业联盟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将他们的力量扩张到了北方深处,在这个过程中,首领们也发现,他们原本期望以年轻人为管道从工业城汲取财富和力量的原浆,却反而被工业城通过同一个途径注入了破坏的根源。

  只要那些年轻的部落人在工业城居留的时间超过三个月,他们就会发生首领眼中的“异变”。有一些首领恼怒地认为他们是被骗入了一个极大的陷阱,但他们已经没有挣脱的方法,脱离联盟在今时今日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除此之外他们能做的便微乎其微了。而只要他们仍持续向工业城提供新生力量,工业城就有一个像钢铁机器那样的体系来重铸年轻人的身体和精神。

  维尔斯的部门给这个体系提供物质之外的有力支持。

  他们的工作像细雨无声,渗入到工业城整体的运作之中。他们统辖一个多功能的文化部门,引导每个生产部门都成立自己的生活组织,用读书会、爱好组、手工社和戏剧班之类的业余生活填充他们从傍晚到深夜的空闲时间;定期举办不同规模的多种类技能竞赛,通过各种奖励来吸引人们向通讯社积极投稿;他们传达联合会议的要求到各个部门,让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让部分成员回到学校重新学习;他们根据选举结果挑出不同部门中表现优秀的代表,邀请他们到学校和训练营去同人们讲述自己工作的成就;他们督促各个部门定时派人员到养老院和妇幼部门去义务劳动;他们将各个部门中负责调解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骨干成员集合起来,让他们互相交流经验,总结得失,探索规律,然后将相关成果整理成内部报告……他们确保通讯社总能得到数目充足的稿件,并且自己成为重要的供稿人之一。

  他们的工作说起来是如此琐碎,看上去权力不大,却一直在术师的目光之中。只有术师通过联合会议授权,他们才能将自己的触手伸入如此众多的部门,即使他们大多数的时候只是提出建议,并作为桥梁沟通各部门间的合作,但维尔斯知道他们仍旧坚守着情报部门的基本职能。他们诸多作为的目的,公开来说是“进一步加强内部组织建设”,但就维尔斯的个人理解,他们实质上是通过这些手段将统治的秩序刻印到他们的脑子里去。

  这个过程是温和的——非常温和,这几乎掩饰了背后的残酷。

  当一个族群的语言和文字被覆盖,传统被抛弃,身份认同从血缘氏族向社会关系倾斜,如果他们没有记录历史的习惯,还有什么东西能够作为维持这个族群的纽带呢?

  也许一个共同的信仰可以。

  但旧日的信仰正如雪消融,新的神像已经诞生,正在以“科学”为代表的诸多手段不断侵蚀他们的头脑。宗教的基石来自人们对现实的无力,艰难和痛苦的土壤中诞生了精神的幻梦。但人的精神终究要归于欲望。

  新的神像不需要人们的供奉,他将火与铁的力量交到人们手中。

  他追求的是神的消亡。

第403章 返乡

  埃拉端着餐盘绕过长长的队伍,目光扫过人群,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伙伴,他们在一张角落里的桌边对他挥手,埃拉快步走过去,餐盘刚刚放在坐上,一个脑袋就伸了过来。

  “你吃几号餐?”

  埃拉用力吞下嗓子里的油饼,回答他:“三号。要蛋吗?”他问。

  “我给你肉。”这位伙伴先把肉挟到他的盘子里,才拿走一块炒蛋。换菜的过程很快,饥饿使大家无暇他顾,一通狼吞虎咽,将餐盘横扫一空后,他们又跑去汤桶那儿每人捞了一大碗蛋汤,热汤一时凉不下来,他边吹边喝,同时开始聊天。

  “听说了吗?又有人要来了。”

  “什么人?”

  “还会是什么人?当然是奥比斯和新玛希城来的新学员。”

  “这次会来多少人?”

  “听说有两百人。”

  “人可真多。那他们是单独训练,还是像以前那样打散了编进在训练的队伍?”

  “这么多人,肯定是独立队伍,他们刚刚来,肯定要不少时间适应,很多人都会觉得他们麻烦。”一名狐族说,“既然新学员来了,那就又有人要离开训练营了。”

  他们一齐看向埃拉。

  “埃拉,你快要走了吧?”他们说,“你早就该拿到结业证了。接下来你要去哪儿?是进工厂,还是想当教官?你要当干事就得去学校了。或者你想回部落?”

  埃拉放下碗,犹豫地说,“我……我先回部落看看。”

  “你确实该回去瞧瞧了。”他们说,“没什么可怕的,你做的事是对的,你的部落因为你避免了一场大祸,而且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没有人应当责备你。”

  “我没有后悔过。”埃拉说,“我只是——”

  埃拉离开部落已经很久了。虽然事实上他来到工业城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但家乡的景象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变得有些陈旧了。自部落被强制迁移后,他还没去新住地看过一眼,但他在地图室内无数次看过沙盘,闭着眼睛都能指出他们如今在哪一处。

  他要回去也很容易,只要登上列车,最多一天,他就能跨越山与水,抵达那处设在铁道附近的新住地,用自己的双眼见证族人的新生活。

  可是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回去的机会,也许是因为始终不能战胜心中的那一点软弱,也许是因为他还有一些不可说的困惑还未在这座城市找到想要的答案。但不管原因是什么,他马上就要结束训练营的生活,不应继续逃避下去了。

  训练营的结业仪式隆重而简洁,埃拉和另外两百五十五名学员在数千人的见证下从负责人塔克拉手中接过了他们的红色证书,他们的前途正如眼前晴朗的天空那般光明,在这处半封闭的营地里,他们适应了工业城的严格纪律,习惯了不同形式的团队合作,充足的食物和锻炼改善了每一个人的体魄,密集的学习也使他们初步摆脱了蒙昧,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在他们眼中有了新的意义。

  几乎从零开始的学习是艰难的,但这艰难是有回报的。结束了训练营生活的他们有许多选择,学校和工厂都向他们开放了大门,工业城内外也有许多岗位等待这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就位,他们可以选择进一步学习,也可以马上开始一份工作。

  在决定自己的未来之前,像埃拉一样想先回部落的一趟的人并不少。

  返乡的兽人们在车厢里几乎安静不下来,他们大声和熟人打招呼,和隔壁的陌生人交流他们的目的地,然后以此为台阶互相探听彼此在工业城的身份和经历,在他们的言谈里,这座宏伟的城市在不同人的眼中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在这些喧闹的人们头顶脚下,一包包的行李堆满了货架,从座位下挤出过道,偶尔把一些不注意看路的过路乘客绊一个趔趄。每个人都想把最多的工业城产品带回自己的部落,埃拉也不例外。他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心里既有同其他乘客一样的期待,又有比他们更甚的忐忑,他甚至担心自己的族人是否能接受他带回去的礼物。虽然在内心深处,他又觉得如果族人至今还在为那件事责备自己,那也未免太严厉——太不知好歹了。

  他从不为自己向巡逻队告发族长这件事感到羞愧。那个令人厌恶的老胖子之后的作为完全证明了他的正确。但他不确定自己的族人能否理解,因为当初他决心做这件事的时候,父亲告诉他,他可能因此被认为是部落的叛徒,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家。

  年轻气盛的埃拉愿意承担这份代价,然而告发之后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族长受到了极其严厉的惩戒——那是毫不留情的羞辱,倒不是埃拉认为那头老豹子应该受到什么尊重,而是狼人的做法将给下一任族长带来很大的麻烦:族长必须维护部落的尊严,其中包括上一任族长的尊严,他不能不做点什么。但——无论埃拉还是这个部落里所有的豹人,没有人想过竟会没有下一任族长。来自工业城的命令要求埃拉部落的全体成员离开他们定居的小山谷,迁移到一个指定的新住地去。

  埃拉没有经历部落迁徙的过程,进入训练营后,他想要得到外面的消息,只能通过报纸和一些人的口传,但他既不认识字,营地里的伙伴来到训练营的时间也和他一样,没有人知道之后的事情。虽然他最终还是通过阅览室的管理者得到了部落的消息:豹人部落迁入的新住地是一个受到重视的试验区,在工业城派遣的工作组领到下,人类同兽人一起寻找新时期中部落新的自治方式,并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迁徙到新住地的几个部落都适应了新生活。

  埃拉为此感到安心。他不认为报纸在说谎。但他回到族中的迫切想法也随之消失了。

  他对部落的关注没有减少,只是能得到的消息不太多,他的部落所在的住地被定为生产区,大多数时候同工业城只有必要的人员及物资往来。在地图室无所事事地值班的时候,埃拉同他的伙伴唯一的消遣方式就是读报,从令人愉快的小故事读到放在前几个版面上的有一定难度的新闻和评论文章,他们用一种研究精神主动地汲取这些信息,埃拉不仅通过这种方式间接了解到部落在新住地落地的过程,同其他人一样主动追逐知晓名叫开拓者的外遣支队在遥远他方引起的波澜,在多方事实的对比下,他们逐步理解了工业城及工业联盟的发展过程及发展方向。

  他们阅读得越多,就思考得越多,活动中心的图书室对他们同样是开放的,他们没有挑战那些光看名字就很有难度的书籍,而是首先借走了一些课本。虽然他们的数理基础都还不怎么样,但仅凭这些课本,年轻的兽人们自己就能得出结论:部落的生存方式要发生改变,族长们必须让出他们对部落的统治权力,传统的部落形式将在工业联盟发展的过程中消亡。

  同这个认知相反的是,那些将被工业城的车轮抛在后面的族长在活动中心挥霍财富,沉迷享受,对兽人帝国之外发生的事漠不关心。虽然他们也不是不讨论工业联盟和兽人帝国的未来,但他们关心的是联盟何时以何种方式同兽人王庭开战,他们要在战争中出多少力,获得多少利益……虽然知道稍微清醒和有头脑的部落首领大多已经加入了学习班,但在活动中心浪荡度日的人数仍有点出人意料地多。

  以术师的宽容,这些部落首领只要不像埃拉的前族长那般作死,想必都能得到一个不错的结局。毕竟他们挥霍的那些东西对工业城几乎不值一提——没有权力的享受是极其有限的,他们既不能要求中心食堂给他们提供任何被认为是出格的食物,也不能支使任何人放下本职工作供他们玩乐,他们能享受的是活动中心的房间和公共设施,不多的几种有偿服务。但就是这几种有偿服务,让埃拉他们看到了人性堕落的速度。

  工业城不仅有将人导向光明和自由的力量,当它想的时候,也能令人落入无底深渊。

  结果只在于一念之差,埃拉觉得那位逃亡的前族长一定很明白这是什么感受。

  他从行李架上拿下背包,提起脚边的编织袋,一边避让别人一边被避让地走过车厢,挤出车门,他的脚刚刚踏上站台,带着煤烟气味的风就迎面而来,埃拉看向车站外,一片宽阔得几乎没有尽头的田野在他面前展开,成熟的金色同浓郁的绿色交织,间或有一些明显收割完成,露出了土地本色的田块,组成了一块人为的巨大织锦。

  埃拉感到了震撼。

  他在路上已经见到了许多在书面上被称为农业基地的成熟农地,只有这一处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因为这片土地属于三号新住地,他的部落就在这里。即使这块田野看上去和他见过的没有多少不同,但只要想到他们这些部落迁入新住地才一年,这幅景象就很令人喜悦了。因为这证明埃拉的族人完全适应了新生活,否则他们很难完成这样的生产。

  埃拉在购买了他能够带得动的礼物之后还剩下不少津贴,他想在车站的服务点租借一头坐骑,在听完他的要求之后,服务点的人却建议他不要租借马匹,一支空车的运输队正要回到三号新住地,他们不会介意再捎一个他的。

  埃拉谢过了他们的好意,不用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那支运输队,他们正准备出发,埃拉走过去,在找到队长提出自己的请求前,他在车夫中发现了一名熟人。几乎是在他看到那人的同时,对方也发现了他。

  “埃拉!”

  小个子的豹人车夫跳下马车,快步走了过来,有力的双手一下就抓住了埃拉的手臂,“是你,埃拉!”

  他的动作简直算得上凶狠了,但这份凶狠的热情反而打破了埃拉心中的壁垒,他也抓住了对方的手,“赫萨,是我!”

  “你多久没回来了?”赫萨说,“除了写信就没见过人,你可真狠心!难道训练营是个监牢吗,让你连回家看看亲人都不准?”

  “当然不,我在那儿呆得很好,”埃拉说,“只是我不知道族人愿不愿意我回来。”

  赫萨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他笑了起来,“哦,兄弟,我们确实埋怨过你。但我们可没有埋怨多久就顾不上了,换了新地方生活可把我们折腾坏了,在折腾的时候我们也会想你,那时候想的可不是埋怨,而是哪怕部落再多一个人手也好啊——毕竟你那么聪明,对干活肯定也有一手!”

  他们一边说,一边手挽手地回到了赫萨的车上,运输队的队长是个虎人,只远远问了一句埃拉的身份,连他掏出来的证明都懒得看,车队就出发了。

  赫萨的车驾刚好能坐下两个人,再见老友的兴奋赶走了午后的困倦,他们一边跟随着车队前进,一边热烈地交谈,交换他们在两地不同的生活经历,赫萨得知埃拉并未被一直拘禁在训练营,实际上,因为他的学习和训练成绩优秀,再加上长得也不错,不仅进了训练营的模范班,还做了好几次的会场守卫,近距离目睹过术师的身姿——这可算得上是很大的荣耀了,至少赫萨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和嫉妒。

  相比之下,赫萨他们在新驻地的生活有些平平无奇了。

  就像埃拉并不觉得自己的经历有多么值得夸耀那样(术师的事当然例外),赫萨对部落在一年间发生的变化也说得平常普通,虽然他们也认为部落已经被从内到外地彻底改变了,但他们仍然不认为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除了他们自己,还对他人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因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同时同样地发生在其他新住地,就像也许第一把锄头被造出来的时候是特别的,但很快就会有成千上万把一模一样的锄头出现,那“第一”这个名字也不会把铁变成金子,何况他们不过是“第三”住地。

  埃拉说:“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好几篇关于第三住地的新闻和报告。”

  “真的吗?”赫萨立即提高了声音问,“什么时候的?报纸上说了什么?”

  埃拉详细同他讲述了新闻的内容和报告的主题,因为事关他的部落,所以他找到这些资料,不仅认真阅读,还做了笔记。赫萨几乎是全心全意地倾听着,只分出一丁点的注意力在赶车上,大路既宽又直,车队的速度也不快,他对埃拉的几次提醒满不在乎,倒是对那些新闻和报告有许多感想,因为那些出现在报纸上的事例,可以说,赫萨每一个都经历过。

  新住地里当然也是有报纸的,只是有能力阅读的人不多,这点难度反而增加了报纸在人们中的权威性。虽然工作组也会定期给他们读报,但由于时间和其他限制,他们往往读得并不完全——至少他们没什么空闲像埃拉这样专门去搜集往期关于第三住地的内容。以他人的、研究的视角观察第三住地各族群的发展过程,这种角度让赫萨感到新奇,知道那些关于他们的文字中赞扬远远多于批评时,赫萨表现出了一种并不意外的、矜持的骄傲。

  “虽然我们不是‘第一’,”他说,“可我们一直都干得比后面那些自私自利的家伙好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