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血歌华章
“——术师,这个我想多试几次。”
“十发之内吧,对了天澜,射程也实验一下。”云深说,虽然这早已不是第一次,但他还是每次都为天澜在各个方面,尤其是战斗领域表现出来的天分而感慨。
这时候技工学徒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开始拿出视之如宝的随身本子,脱掉一边手套,在纸上用学会的十个数字符号记录,铅笔的钝头在纸页上摩擦的沙沙声飘散在寒风中,夹着一声又一声的枪响。
他们是在温室工地附近做的实验,枪声那么大的动静就将本来就在关注这边的人更加吸引了过来,不过就算加上测量和计算数据的时间,十发子弹打完也不需要多久,云深将技工学徒记录下来的数据集中起来,正在考量的时候,塔克拉将枪还了回来,由云深身边的一个遗族青年接去。
“虽然他是你的人,可是我很想跟他干一架。”塔克拉说,虽然范天澜就在离他不到两米远的地方。
云深抬起头来,“天澜吗?”顿了顿,他委婉地说,“这个么,有些事是努力就能成功的,也有些事没有一定要去尝试的必要……”
“……”塔克拉悻悻了。
范天澜在清理枪膛,依旧不言不语。
“这次出去,也千万不要冒进。”云深说,转脸看着塔克拉琥珀色的双眼,语气冷静,“我给你们能给的所有保障,让每个人都活着回来,这是你的责任。”
被那双黑色的眼睛这样注视,塔克拉忍不住挺直了脊背,“那是当然,我可不会那么没用!”
“那就好。”云深微笑了起来,不过目光落到塔克拉那头醒目的彩发上,他迟疑了一下。
“头发也有错吗?”感觉到了云深的迟疑,塔克拉扯扯自己落到肩上的小辫子,不太确定地问道。
“只是觉得有些显眼……”事实上不是有些,而是太过才对,不过跟第一次见面时满头蓬乱纷杂如同意识流印象派那样的长发比起来,塔克拉现在已经把自己的外表收拾得够整齐了。垂在额前挡住视线的用匕首割短,颊侧耳边那些乱发则编成了一根根小辫子,剩下那些老实披在了身后,这种发型说起来有点女性化,不过配合他的长相却毫无违和感,跟天澜那种简直无懈可击的俊美不同,塔克拉的眉目显得过度锐利了,薄唇加上一笑起来就能让小孩子哭泣的表情,在他把整张脸完全露出来之后,在那一段时间内连他的弟弟见到他都一脸别扭,只有几个人从头到尾对他都是同样的态度。
塔克拉看着他,“我到春天就不会这样了。”
云深轻轻摇头,“这种发色是你们部族的习俗,不需要改变什么。我习惯的那些想法在这里是不合适的。”短短两个多月还不够他改变思维方式,黑发黑眼的人在教会和帝国势力笼罩范围内都是异端——这差不多是整个西部大陆了,与外界接触时可能比塔克拉的彩发还要醒目。
“术师,”塔克拉笑了一下,是非常难得的可以归入普通这个层面的表情,“我已经决定了。”
直到回到自己的工房,云深才知道塔克拉到底决定了什么。
塔克族用色彩区分年龄和身份,还表达了其他的信息,在外人看来纷繁复杂的色彩搭配,在他们眼中却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语言。染色不只是爱好或者习惯的事,塔克拉身为一族之长,无论言行如何不靠谱也不会在这方面故意背离。
不管春季到来的时候塔克拉把自己的头发变成了什么样,他都不会再是塔克族的族长。
听完范天澜对塔克族习俗的简短描述后,云深沉吟了一会儿,“虽然我不太明白他想做什么,不过这毕竟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想用另一种方式留在你身边。”
云深抬起头,看着神色有点不太愉快的范天澜,“如果他想调入技工组,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了啊。”
范天澜沉默一会才回答,“这样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他想要更特殊的地位。”
“……”云深轻轻皱起了眉。
“他想要的并不是权力。”范天澜轻声说,“在这里的权力没有外面那种价值。”
云深点点头,然后不太确定地问,“那我还有什么能够给他的?”
范天澜看起来非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虽然对塔克拉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还不明白,不过云深非常难得见到范天澜有这种别扭的模样,“天澜?”
范天澜微微把脸别了过去,却避不开云深的眼神,他视线低垂,过了一会才说道,“我不喜欢他。”
云深当然知道这一点,因为范天澜的态度实在明显,“他的个性是不太好,不过……”
“不是这个原因。”范天澜说,“——他叫你‘苏亚’。”
云深茫然,“塔克族的语言?”
“意为……尊敬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枪支是云深筒子来到这个世界后各种遭遇导致不得不未雨绸缪的准备,完全限量版,威力小了很多,而且报废快……不过也便宜,各种配件算完,装备一支40人小队也不过要千把块,自产的暂时不算钱,关键是要有个钳工。
其实用水管和发胶也能组合出类似的杀伤性武器,不过那种东西实在是……
至于塔塔变态的理由,我明天再说,抱头。
第96章 变态都是先天和后天共同养成的
塔克拉直到13岁才知道,冷静果断的塔克族长,他一直以为是父亲的那人,其实是他的母亲。
他真正的父亲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那个始终没有融入塔克族的男人也从来都不知道,他们这对充满倒错感的双亲给这个孩子的性别观和世界观造成了什么样的扭曲。不过这两个人的伴侣关系没有持续多久,塔克拉那位外表和内在一样强悍的母亲跟他的生父很快就分开了,之后又找了一个伴侣,生下了塔多,然后她将这两个孩子都交给那个男人抚养。
因为体弱多病,塔克拉的生父没有参加过一次部族狩猎,最多只能跟族里的女人一样去采集果实之类,族人们在暗地里嘲笑他,他却一直安定地照着自己的方式生活,对两个孩子的教养也非常尽心尽力,甚至能说在“母亲”的责任上,没有比他做得更好的人了。塔克拉和塔多的年龄差距不大,只要“母亲”不在面前就会针锋相对,吵吵闹闹的生活持续到塔克拉七岁,塔多五岁为止,那年的春天塔克拉的生父因病去世。
简陋的葬礼过后塔克拉失踪了,族人们寻找了一段时间,最后连最为执着的塔多也不得不停止哭闹,相信他的异父兄长再也不可能回来,深广的洛伊斯山脉中有无数的危险生物和大地的陷阱,一个七岁的孩子几乎没有可能独自生存下去。
于是时间如常过去,就这样过了五年,塔克拉回来了。
胡乱染成的彩发,伤痕累累却轻盈矫健的身体,最为醒目的是,那双和现任族长一样的琥珀色双眼。
塔克族的人很快就确认了他的身份,但人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这个孩子,虽然作为一个少年,塔克拉在狩猎和独自生活的能力上完全不逊色于一般的成年人,可想而知他若是成年只会更为出色,然而在性格方面……能够吃得消的人并不多,而且他身上有一半的异族血统,就算被族长公开承认了长子身份,愿意信服他的塔克族人也很少。
塔克拉回到部族依旧不合群,隔一段时间他就会重回山林,从不告诉任何人他去了哪儿,也没有人能够追上他,他越长大就越强大,每次他从山中归来都会带着猎物,无一例外都是躯体残缺的猛兽,而族长从不管束他。后来他的继父死在一次狩猎里,母亲在他18岁那年带领族人抵抗同一头猛兽时受了伤,兽齿上的猛毒侵蚀了她全身的血液,在这个一生刚强的女人终于坚持不下去的那个夜晚,塔克拉又独自一人踏入森林,在三天之后将那头巨兽残破不堪的头颅带回了部落,当时一身鲜血淋漓的他看起来比前任族长更为凄惨,但他最终活了下来。
塔克拉从高烧中醒来那一刻,塔克族的族长之名就自然属于了他,三天三夜的发热把他折磨得像个人形骷髅,但没伤害他的脑子更没改善他的性格,伤好之后的塔克拉一天比一天活得精神,不再轻易失踪,作为族长的事务也不抗拒。他那些族人虽说正在努力习惯他的各种心血来潮和恣意妄为,却仍对让他变得稍微普通抱有期望。塔克拉不喜欢愚蠢和无趣的人,在他当众嘲笑了部落最漂亮的少女后,有人去说服了族里另一个让人也有点消受不了的姑娘。这两人刚刚走到一块的时候,努力促成此事的人是有点欣慰的,很快他们就欣慰不起来了。
“你要是少长那两块肉就好了。”
“……你想要这样的妻子?”名为布罗尔的姑娘冷静地竖起了一根中指,这在塔克族指代男性。
对这位性子有些古怪的姑娘,塔克拉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耐心的,何况这个部落里能够跟他正常交流的除了塔多也没几个,他吐掉嘴里的草根,想了想,“我不知道。”
“你是族长,总有一天是要找个伴侣,然后留下后代的啊。”
“有塔多那个废物就行了,一两个儿子他总能生得出来吧?”塔克拉对此毫不在意。
“你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塔克拉眯了眯眼睛,然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忽然伸手捏住布罗尔的下巴把她抓了过来,“我的孩子?如果有谁能怀上那种东西,”他空着的另一只手向下探去,长而有力的手指扣上她柔软的小腹,凑在她耳边轻柔地说道,“我会亲手把它从这里挖出来。”
“……!”
“你们以为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嗯?”塔克拉继续笑道,“蝎虎全身都是猛毒,我的母亲被抓了一爪子就会死,怎么我就能撑过去?更久之前,怎么她选择了塔多,放弃了我?——因为那时候我跟我那个父亲一样,弱得连女人都不如,只能等死的家伙,活下去也只是累赘。”
现在我胜过任何人,甚至只要我想,连遗族那些家伙我都能……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布罗尔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琥珀色双眼,圆形的黑色瞳孔是人类的证明,却让她无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蝎虎兽时,那令人战栗的黄色竖瞳。
“因为每一个被我宰掉的家伙,我都把它们的心和脑子挖出来生生吃掉了。”塔克拉鲜红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淡得几乎无色的嘴唇,语气温柔如同情话,“这是一个遗族人教我的办法,我照做了,所以我越来越强壮,混血本来就是杂种,生吃了那么多东西,我可不知道自己现在流的是什么血,那么如果有一天……生下来的会是什么玩意?”
然后他大笑着放开了她,转身离开。
布罗尔原地过了很久都没回神,她回去冷静地想了一个晚上,做出了一个决定。不出三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决定是什么了。
三个月后,布罗尔和塔多在春神祭上结为伴侣,次年怀孕,生下的长子名为“塔西瓦”,塔克拉非常嫌弃地说这么小又皱巴巴的玩意完全不想看,刚刚成为父亲的塔多潜力爆发,连拖带顶把他赶了出去。
塔西瓦一岁的时候,布罗尔带着他来到了塔克拉独自居住的草屋前。
“你是一个称职的族长。如果在三十岁之前你还没找到一个愿意让她为你孕育后代的伴侣,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塔克拉靠在门边上,双手环抱胸前,“怎么不是个女儿?”
“前任族长那样的强者,有一个就足够了。”
“塔多的儿子。”他扯扯嘴角哼了一声。
布罗尔牵着儿子柔软的小手,看着面前像个流浪者一样落拓不羁的男子,标志着族长身份的七彩长发醒目而蓬乱,塔克拉一直不在意外貌,乱发垂下来挡住了眼睛,他最多只是拨开,当他把那双眼睛露出来盯着谁的时候,被这种视线笼罩的人也像被肉食的野兽盯上了一样,会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
“这个孩子也有一半是我的血,无论将来我还会生下几个孩子,我和塔多都会将他当成你的继任者,好好抚养长大。”她对上那双带着不耐的琥珀色眼睛,忽然微笑了起来,“真奇怪,生下这个孩子之后,我就不怕你了。
想到这个强悍的难以捉摸的男人也曾经这么小,这么软,她就不怕他了。虽然那个她曾经遗忘的少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经历了很多残酷的事,变成了现在这种大多数人不敢接近的模样,但他终究还是留了下来,承担起了他的责任,并且做得还算不错。
塔克拉的族长顺利地当了几年,塔西瓦也非常健康地一点点长大,直到赫梅斯的贵族打算让他们在洛伊斯的土地上生存不下去。他们在抵抗中死了人,塔多和其他族人愤怒地要求报复,塔克拉却压下众人的恳求,和遗族的族长达成了约定。他要带领部族和那些黑发的人一起穿越洛伊斯,到山和山的另一边去。
族人们在恸哭声中上路,连布罗尔也不敢回头远望故土,只有塔克拉还是那个样子,他的态度平常,就像这是另一次集体狩猎活动,于是那些激烈的感情也渐渐平息下去,族人们接受现实,在崎岖的旅途中奋力前行。直到龙之脊拦在他们的面前。
然后是术师的出现。
塔克拉去挑衅了那位年轻而神奇的术师,很快就被赶了回来,布罗尔听说他受到了术师的教训,却没在他的脸上看到什么羞恼或者顾虑。术师要求的事塔克拉全都交给了她和长老们,而他自己在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找上了塔多。
“那个术师有点眼熟……”
塔多吃了一惊,“你见过他?”
“他像苏亚。”
塔多瞪着他,瞪了很久才吐出一句话,“那个人已经死了……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布罗尔没有什么对塔克拉父亲的记忆,身为外族,那个人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和族长短暂的关系并没有让他得到什么优待,连死亡的时候都很安静。塔多只记得那是个很温柔的人,长相什么的忘记得差不多了,不能肯定和那位黑发的术师是否有相似之处,但如果把术师当做苏亚去寄托……布罗尔简直不能相信那是塔克拉干得出来的事。
“我饿了。”
术师抬头看了看蹲在对面的塔克拉,似乎有些困惑,塔克拉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无辜,然后术师转过头,在身边那个巨大的包裹里翻了翻,拿出来一样东西递给他。
塔克拉接过来几口就啃完了,接着继续看着术师。
术师有些迟疑地再递了第二块,“这种东西一顿不能多吃,会撑到的。”
塔克拉接了过来,这次没有吃下去,密道寒意森森,干燥而黑暗,这附近只有一个小火堆照明,塔克拉一手撑在地上,把身体探了过去,看着那双反射着火光的黑色双眼。
“我曾经很喜欢吃生肉,血淋淋的心脏,白色的脑子,我全都能吃掉。他们都说我是野兽,可能有一天我还会吃人。”
“那你吃过吗?”术师没有躲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还没。”
“刚才给你的干粮你觉得好吃吗?”
塔克拉点点头。
“如果你饿了,可以和他们一样来找我。不用再去吃那些东西了。”
“我饿的时候就会来。”塔克拉说,“不过你真奇怪。”
术师微微一笑,“大家都这么说。”
“但是我有点喜欢你。”
术师怔了怔,“谢谢……?”
“我很久没有喜欢过谁了,你要对我好一点。”
“……”
塔克拉没有再向术师要过食物,他只是像当初所说的,感到饿了就去找术师。术师从来不会驱赶他,逃避他,他问的问题,无论多么夸张都会给予回应,就算给这个人造成了麻烦,连惩罚都是委婉的。
他当然知道术师不是只优待了他,还有一个遗族的小子得到了更多的纵容,不过那又如何?那小子在本质上和他没有什么不同,而他饿了那么久,也舍不得把好东西一次吃完。
“我想叫他苏亚……”
“用情人的叫法?”
上一篇:备胎他人设崩了
下一篇:拿着绿茶人设和男主H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