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唇亡齿寒0
“最简单的办法——不在场证明。”
“您问我露丝遇害那天晚上在什么地方?”
斯通医生坐在他的办公室中,警惕地打量着两名不请自来的客人。
Z漫不经心地撩起衣襟,有意无意露出别在腰上的闪闪发亮的警徽,像是在无声地威胁斯通医生不老实交待,就送你去免费铁窗旅馆住一夜。
斯通医生露出吃了苦瓜一般的表情,朝Z狠狠甩去眼刀。然而Z目不能视,他的眼刀甩了个寂寞。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我一直待在诊所中。”斯通医生用笃定的语气说,“我向来是等晚班护士上工之后才离开,或者去拜访朋友,或者去俱乐部消遣。但是那天晚上露丝迟迟没来,我只好留在诊所里照顾我儿子。”
“有证据吗?”段非拙态度强硬。
“我的女仆——就是白班的那个护士可以证明。”
“她是您家的仆人,证词恐怕不足以取信。”
斯通医生怒目圆瞪“怎么?你们怀疑我是凶手?我?我可告诉你,我在阿伯丁怎么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医生了!我去过印度,替国家效过力!你们少抹黑我!”
Z神情冷漠,完全没被他的气势唬住。“我们是为了证明您的清白。只要您拿出铁一般不在场证明,不就没人怀疑您了?”
“谁怀疑我?!”斯通医生怒气冲冲的眼睛转向段非拙,“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老是跟我对着干?抢走我的患者不说,竟然还在警察面前诬陷我!”
段非拙莫名其妙,什么叫抢走他的患者?明明是他自己狮子大开口,吓跑了患者,倒怪起别人来了?所谓恶人先告状指的大概就是这样吧!
“除了露丝小姐,连环杀人案中的另外一名死者也是您的熟人。您似乎没把这个情报告诉警方嘛。”段非拙讽刺地笑了笑。
斯通医生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他顿时萎靡了下去。“你……你怎么知道?”
段非拙指了指办公桌上斯通医生儿子的毕业照。斯通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将相框按倒,但是已经迟了。
“就算我认识那位老师,又能如何?”斯通医生梗着脖子说,“文法学校有那么多学生,他几乎每个人都教过。那岂不是每个学生的家长都有杀人嫌疑了?”
“既然您自己提起杀人嫌疑这回事,”Z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戳了戳腰上的警徽,“那我想再请教一下,5月2日夜晚十点到十二点,第四名死者遇害的时候,您身在何处?”
斯通医生涨红了脸。他完全被当作了嫌疑人,这让他怒火中烧。
但他也明白,假如自己拒绝回答,嫌疑只会越来越重。他只能压抑着愤怒,咬牙切齿道“我不记得了。我要看看当天的行程表。”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小册子,翻到其中一页。
“那天是星期二,我的一位朋友要结婚了,所以我在俱乐部为他庆祝。很多友人都去了,他们可以证明我在那儿!”
“那段时间您一直没离开?”Z问。
“当然了!我可是主持人,我走了成何体统?我们一直庆贺到凌晨才分开。你们要是不信,尽管去俱乐部打听!”斯通医生傲然昂起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便你们调查!”
Z又问了另外三名死者遇害时,斯通医生身处何地。他一一作答。除了露丝死亡当晚,其他四天他都拥有不在场证明。
当Z讯问斯通的时候,段非拙则盯着博古架上的印度神像。和上次他拜访时一样,神像散发着秘术物品独有的光辉。
他努力盯了神像一会儿,期望从它们身上看到斯通残留下来的记忆——要是能看到他犯罪的场面就好了。
然而他看了半天,只看到了几幕断断续续的景象斯通医生在办公室中徘徊;斯通医生伏案书写病历;斯通医生跪在神像前,双手握紧,一边祈祷一边痛哭流涕……
段非拙眨了眨眼,驱走那些怪异的景象。
斯通医生向异教神像祈祷?难不成他在印度服役的经历让他转投了印度教?
“这下我的嫌疑可以排除了吧?”斯通医生得意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感谢您的配合。”Z面无表情地拉上大衣,遮住他那闪亮的警徽,“我们会去向证人确认的。”
“那太好了,我刚刚还想请你们不要听信我的一面之词呢。”斯通医生嘲讽道。
“我们走。”Z向段非拙使了个眼色。
“我就不送了,你们慢走。”斯通医生冷冷说。
Z拉着段非拙离开办公室,穿过诊所走廊。诊所依然冷清寂寥,恐怕短时间之内,患者都不敢上门了。
“那条老狐狸!”段非拙恨恨道,“即使他有不在场证明,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假如他还有个同伙,那他们就可以分开作案了!”
Z神情凝重,不置可否。
段非拙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信心十足地冲到斯通诊所,打算像小说中的名侦探一样揭穿斯通的真面目,却白跑一趟。难道他的推理错了?
话说回来,犯罪地图本就是一种辅助刑侦的手段,并不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即使能大致判明凶手的活动范围,但那范围里居住着许多人,不单单有斯通医生一个,其他人也有可能是凶手。那调查范围可就大了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Z的面孔“你不相信我,是吗?”
Z眨了眨眼,微微偏过头“我相信你。”
段非拙愣住“真的?”
“斯通医生的态度非常可疑。你或许不知道,但我可以听见——我们问起他和第四名死者关系的时候,他的心跳非常快。”
“也许他只是惊讶或紧张。”段非拙有些不确定了。任何人被警察怀疑,恐怕都会如此反应。
“我认为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虽然不一定和连环杀人案有关,但至少是某种见不得光的、不适合被警察知晓的事。”
以斯通那老家伙见钱眼开的本性,干出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似乎也不奇怪。
但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揪出斯通的狐狸尾巴,而是找出连环杀人案的真凶。
离开斯通诊所后,两个人直奔斯通医生所说的那家俱乐部,核查他的不在场证明。
根据俱乐部服务生的说法,5月2日当晚的确有一名会员在这里举办告别单身宴会。而斯通医生正是主持人。他们闹了一整个晚上。途中斯通医生去了趟洗手间,但只离开了五分钟,这么短的时间是绝对不够他飞奔到城市另一边杀人,再火速赶回的,哪怕他骑马或骑自行车也赶不上。
当然了,前提是斯通是个普通人。假如他是秘术师,拥有什么疾行加速的本领,那就另当别论了。
眼看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一一被切断,段非拙越发心灰意冷。
天色已晚,他们顺道在这家俱乐部吃了晚餐。才这个点儿,就已经有人喝得酩酊大醉。醉汉们成群在俱乐部中喧闹,若是闹得太厉害,就会被服务生丢出门外。
“别在我门口吐!”服务生大声怒斥一名醉汉,“到那边去吐!那边有个下水道口,你没长眼睛吗?”
段非拙回身望着服务生和醉汉。
“怎么了?”Z注意到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下水道。”段非拙低声说。
这个词触及了他记忆中的某个点。
他们探查露丝遇害现场的时候,附近就有一个下水道口,一直在往外反水。
警方档案中,第一名死者——出租马车车夫——的遇害现场,也有一处下水道口。死者当时在那儿解手。
阿伯丁作为苏格兰屈指可数的大城市,下水道自然也修得四通八达。越是人群密集的地方,越需要发达的排污系统。尤其是伦敦大瘟疫的原因查明是饮用水收到污染之后,各个城市都开始兴建下水管路,防止饮用水被污水所污染。
阿伯丁的下水道可以容一个人在其中行走。那张犯罪地图标明的的确是凶手的活动范围,只不过凶手并不是在地面上活动的,而是在地下!
“凶手有可能通过下水道四处移动。”段非拙将自己突如其来的灵感飞快地解释给Z听,“这也是为什么所有案件都没有目击者的原因了。凶手在杀人前就藏在下水道中,杀完人后再立刻躲回去,当然不会有人看见!”
Z拧紧的眉头“你确定吗?”
“不确定。”段非拙老实承认,“但我觉得值得调查。”
Z立刻掏出钱包,付了晚餐钱,找俱乐部服务生要了一根蜡烛,大步流星地走出俱乐部。
“距离最近的案发现场是哪里?”
“就是第四名死者的案发现场,那个文法学校教师……”
“带我过去。”
段非拙凭着记忆,带领Z走向案发现场。这条大街是阿伯丁的中产阶级社区,路边的联排别墅精美豪华,和烂泥街那些战损风建筑有云泥之别。
案发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现场的警戒线早已撤去了,但地上放着几束哀悼的花束。或许是因为那位教师格外德高望重,受人尊敬吧。
花束旁边就是一处下水道井盖。这更加印证了段非拙的猜想。
“你带武器了吗?”Z问。
“带了。”自打来到阿伯丁,但凡外出,段非拙都会带上石中剑。虽然在路人看来或许很奇怪,但安全第一,他顾不得形象了。
Z一把掀开井盖,纵身跳入漆黑的下水道中。
段非拙扑到井边,井下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
“你还好吗?”他对着黑暗喊道。
“安全!”Z的声音从井下遥远的地方传来,“你下来吧!”
段非拙左顾右盼,确认街上无人(他可不希望被路人看见他钻下水道的样子),然后模仿Z,也纵身跃入井中。
身体刚一腾空,石中剑便尖叫起来“你为什么要直接跳啊!不是有梯子吗!”
段非拙这才发现,井壁上钉了一列用于攀爬的铁梯。
然而已经太迟了。他的身体遵循地心引力的呼唤,就这么朝下方坠去。
“啊啊啊啊啊——!”他跟着石中剑一起尖叫起来。
接着,他猛地落进了Z的怀中。
Z精准无误地接住他。冲击力让白发警夜人站立不稳。他单膝跪地,最终还是承受住了段非拙的体重。
“我让你下来,是指让你爬梯子下来。”Z咬牙切齿。
“……我看你直接跳下来,还以为根本不深呢。”段非拙嘟囔。
他暗自庆幸Z看不见他的表情。否则他只能挖一条地洞钻进去,一辈子也不出来了。
他从Z怀里跳出来,双脚踩到了浅浅的流水。想来是下水道中的污水。
这双鞋子算是废了。段非拙悲伤地想。
Z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蜡烛和一盒火柴,塞给段非拙。
“点上。”他说。
蜡烛显然是为段非拙准备的。Z不需要照明就能在黑暗中自如行走——或者说,即使有照明,Z的世界里也没有光暗之分。
段非拙点燃蜡烛,火苗一颤一颤,亮度远不如提灯,只能照见前方的一小段路程。
“你没问题吗?”他问Z。
“这里有风。”Z说,“有风我就能听见。”
段非拙即使听破了耳朵也听不见什么风声,但烛火在摇曳,说明下水道中的确有空气流动。
两人沿着狭窄的通道前行。他们不知走了多远,地下没有地面上的参照物,段非拙完全失去了距离感。
通道一直向下,流水越来越深,污浊的气味也越来越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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