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秋烟雨
段城阳着急道:“楚捕头,您再想想,另外许件事。只要是朝廷律令许可的,我绝不推脱。”
说罢眼巴巴地看着楚霄云。
楚霄云明白这人的心理,好像他不报答点什么出去,这心里就安不下。他想起自己曾经许过,给王三强谋一份稳当点的活干。王三强现在在那个瓦坊干零工,别人忙不过来时他才有活,钱少辛苦不少,还不能保证经常有活。段城阳在县城为商,想必有些这方面的信息,那么托他给王三强找份工作,了了他心里那点挂念吧。
“行,那我就另许一件事。我有个兄弟想谋份稳当点的活干,只是他大字识不得几个,只有一身力气。段掌柜人脉广泛,不知可有这方面的推荐?”楚霄云道。
段城阳闻言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这个好办,这个好办。我认识一个造纸工坊的坊主,他家生意越做越大,前些日子还跟我说缺伙计呢,还托我给他留意过人选呢。回头我跟他说,等联系好了再给你答复。”
送走段城阳主仆,楚霄云松了口气。虽然苏文想断文识字的事还没着落,但王三强的生计问题眼看是可以解决了。这也算是了了自己一个心愿,也能帮助王三强自立安稳起来。
第50章 书店胡文案(18)
解决了一件事, 这一夜楚霄云睡得很踏实。但在并不遥远的县城, 却有另一波人就不那么安稳了。县丞县尉主薄等一众县衙官吏趁着夜色齐聚县城在城中一条隐秘巷子中的宅院中。
县丞和县尉坐在上方的太师椅中,威严地朝下扫视一遍:“都到齐了吧?”
主薄起身看了一圈:“都齐了。”
“咳咳。”县丞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大家到齐了,咱们就说说最近这事儿吧。”
说着县丞望向县尉:“那杨远开的家属那边都安抚好了吧?”
县尉不屑道:“杨远开都进去了, 一群老弱妇孺能掀起什么风浪。”
县丞抚着自个的山羊胡道:“他既然信守承诺, 没牵扯别人,咱们还是要大度一点。”
“放心吧, 已经让人送去了一百两银子。”县尉答。
县尉这话一出,席下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那些钱也都是咱们大家伙的, 凭什么因为他进去了就要白给他?”
“给钱可以, 那一定要确保他们安分守己。”
“不殃及无辜是他的本分, 咱们都还没说他差点坏了咱们的好事呢。”
“就是, 光顾着收钱也不把风险控制了。搞那么大动静, 上次还把县尉县丞搬过去压着韦京翰不往府衙求助。这是多大的风险呐。”
……
众人的热议声中,县丞与县尉私下交谈:“那他家人反应如何?”
“一家人感激得不得了。家里的顶梁柱都没了,有点银子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提起杨远开的家人, 县尉不屑的表情越发明显。
“哎, 可惜啊。他儿子还想考科举来着, 这下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嗤——”县尉冷笑道,“龙生龙凤生凤,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杨远开一介武夫,他儿子考什么科举!”
“之前杨远开不是说他那儿子学习不错来着吗,前些年还中了个秀才, 免了诸多税赋。”
“这世上秀才千千万,有几个博到功名?你就看他在那吹。”
“哎,算了,人都进去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
“县丞言之有理,不提他了。扫兴。”
两人交谈结束,县丞做了个手势让大家静下来:“今天让大家来所谓何事,想必在坐诸位也是心知肚明。杨远开把自己搞砸了,让韦京翰和姓楚的那个小流氓抓住了把柄。以后咱们行事一定要更加谨慎,除了大伙一致的利益以外,你们各自的那点自留地都给我理清楚了。那些刚风险低回报的,该舍就得舍,不要什么蝇头小利都抓着不放,到头来捡了芝麻丢西瓜。”
县丞的话就像油锅里进了水,立马溅开来。
“县丞大人的苦心我等明白,只是大家伙家里都有一大家子需要开销。才把大家伙的钱匀了些给杨远开,这边又让大家舍去利益。蚊子虽小也是肉,都是聚少成多,细流成河,这一下子要是把那些蝇头小利都舍弃,大家伙的日子可咋过啊。”
“虽然杨开元栽进去是很给大伙敲了警钟,但也没有必要如此风声鹤唳吧?”
“是啊,这算不算因噎废食啊。”
“杨开元那是他不小心,自己的势力范围进了个跟他唱反调的角色,却没有及时想办法把他弄走。”
……
“大家伙的难处我和县丞也不是不知,但是大家也要明白,这韦京翰来势汹汹,是现有的官职俸禄重要呢,还是那点蝇头小利重要?再说,他现在还养了楚霄云那条狗,指哪打哪。楚霄云他娘的一个小混混,本官原以为是个可拉拢的对象,嗨,结果他跟吃错药了似的,竟然跟韦京翰越走越近,搞到了一块。”
“县尉说得有道理。如今形势不必以前了,该低头的时候要低头。那些个蝇头小利,该舍弃的要舍弃;留下来的,一定要盘查清楚。不要给你进贡的是人是鬼、是蠢是傻都搞不清;哪天再冒出点杨远开这种事来,大家伙都不要过了。
“是是是,县丞大人教训得是。”见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下方之人只得响应。
“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有人起身道。
“何事?”县丞问。
“就那么让那个楚霄云坐了捕头这把椅子?捕房那么重要的衙署,以后掌握在他手里,咱们行事,岂不是处处掣肘于他!”那人回道。
“这个没有办法,楚霄云坐不上这捕头之位,韦京翰就还要去挖杨远开的案子。让他继续挖下去,谁敢保证自己那里铁板一块不会被挖出点什么?此当权宜之计,就让那小混混得意几天,此役虽然我们损失了捕头这一职位,但保住了我们大家,还怕以后没有机会收拾他吗?”县丞道,“有的事情不能硬碰硬,该放手的还得放手。”
“还是县丞看得通透。”
“还是县丞大人看得远,我等惭愧!”
“是啊,是啊。越是这种危急关头,越是需要大人为我等指点迷津。”
第二日,楚霄云带着苏文去县衙应卯,县令大人已经吩咐管事那边给苏文分了间房子供他小住。安置好苏文,楚霄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新官上任第一天,楚霄云主持了早会、晨练,也没有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看来大家都是衙门老油子,自己那碗饭还端着就成。
识时务者为俊杰。
苏文安置妥当,就不用再去胭脂坊当学徒了。楚霄云处理完捕房的事物,正准备去胭脂坊跟坊主打声招呼,方凌峰却不请而至。
“不知方门房前来所谓何事?”县令大人对他很信任,师爷见了他也是笑脸相对,唯独这方凌峰对他的态度一向不算友好,故而见他前来,楚霄云很奇怪。
这人总不会来恭喜自己升职吧?
“楚捕头,有的事情我还是想跟你说明白。县令大人虽是一县之长,有的事情他确实也是需要用到你,故而对你多有宽容,但你不要把县令大人对你的宽容当成理所当然。”方凌峰道。
楚霄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此话从何说来?”
“你带着你的夫郎出入县衙不说,还让县令给你专门备上一间房子。先不说你们尚未成亲,便是已然成亲,这也于礼不合。”方凌峰道。
原来是这回事,楚霄云连忙解释:“此事事出有因,方门房且听我说。因上次前往云岭县公务之时,路上察觉有人跟踪,在下因担忧夫郎安危,故此才烦劳了大人。”
“你说曾有人暗中跟踪过你们,可有佐证?跟踪者几人?年龄几何?相貌身材?”方凌峰问。
“未曾发现跟踪者痕迹。”楚霄云有些惭愧。
“什么都没有,那不过是片面之词。”方凌峰说得毫不留情,“县衙的东西均属朝廷,如果对你特殊相待,县令大人就可能落人话柄,要是被人写进折子里往上参一本,那绝不是小事。大人若因此被排挤离开和静县,你道这和静县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理应清楚。”
楚霄云此前不是没想过是否有滥用职权之嫌,但想着苏文有此危难,也是因为帮着捕房破案子,县令大人这番做法也算是保护有功之人。不过方凌峰此言也有道理,如今案子已结,那所谓的跟踪全凭自己的直觉,并无半点佐证,如果对方一定要故意找茬,捕风捉影都不奇怪,何况这有个实打实的事实。
方凌峰的话,很难听,但也是事实。
楚霄云道:“那内人今日借住一日,明日我另想办法,绝不会给大人惹上麻烦。”
方凌峰的语气才缓了下去:“楚捕头,你是好人,有正义感,有责任心。想保护自己的夫郎,这没有什么不对,我也完全能够理解。不过,你我立场有所不同,我只能从大人的利益去考虑。一切有可能对大人造成伤害的事情,我都必须把它掐死在萌芽状态。”
楚霄云点点头:“我理解。”
方凌峰抬脚欲走,复又转过身来:“这件事还望楚捕头保密。”
楚霄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方凌峰道:“大人公务已经很忙了。”
楚霄云明白过来:“方门房放心,内人另有去处,我自会与大人据实相报。”
方凌峰点点头:“方某再次谢过了。”
方凌峰走后,楚霄云心中暗道,幸好还没有回绝胭脂坊。不过想到苏文要去那样的环境里受苦,他又很心疼。不知还能不能找到旁的更合适的去处。
“捕头。”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何事?”楚霄云抬头望向前来通传的捕快。
那通传的捕快道:“我等巡街经过知合书店,知合书店掌柜托我等传话,想要见您。他说官府衙门寻常百姓进不来……”
楚霄云点点头:“我知道了。”
想来是昨日委托的王三强之事有了眉目,原本准备出门被打断的楚霄云接着朝外走。正好一会去跟胭脂坊女掌柜给苏文请一天假。
楚霄云走到知合书店,远远地看见知合书店大门上的封条已被官府除去,伙计们忙进忙出,像是在为复业做准备。
抬头却见对面就是一处鼓楼,心中倍感震惊。此前他没留意到这一点,如今方才察觉。这知合书店就在鼓楼下面,有点什么动静鼓楼上不是看得一清二楚。那本栽赃陷害的《草原雄鹰》是如何放进知合书店的呢?
楚霄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楚捕头。”段掌柜眼睛也很好使,老远看到人就走了过来。
楚霄云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还了礼:“段掌柜,这是要复业了。恭喜恭喜。”
“都是托韦大人和楚捕头的福气。”段城阳道,“您的事我也有了眉目了,只等楚捕头来定夺。”
看来王三强的生计是稳当了,楚霄云道:“我替兄弟谢过段掌柜。”
段城阳却笑着摇摇头:“若只是贵兄弟的事,在下也不好麻烦楚捕头亲自跑一趟。”
“哦,还有何事?”楚霄云不解地问。
“楚捕头请随我进来。”段城阳将楚霄云往院子里请。
楚霄云一头雾水的跟着进去。
“我平日收的孩童都在这里讲课。”段城阳指了指院子临街一面右手边的厢房道,“这厢房除非大雨大风之时,门帘不会降下。平日里太阳好的时候,我们都在院子里读书练字。”
楚霄云看了看那一屋子的桌椅,是孩子们学习的地方。苏文也想断文识字,可惜身为双儿,却被剥夺了这点权利。
“楚捕头再看那里。”段城阳朝对面指了指。
那是另外一户人家了,那户人家的房子是个两层的小楼,挨着段家院子这边有个走廊。
楚霄云不解。
段城阳道:“我昨儿回来得知隔壁这家要搬去青州府那边,房子都要出租,一楼的店面已经租出去了,现在二楼还剩下两个房间,对着我们院子的这个房间还没有租出去。”
楚霄云愣了一下,望了望隔壁二楼的走廊,又望了望段城阳的院子和他平日给孩子们上课的厢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段城阳道:“虽说朝廷不让双儿和女子上学,但在自己家里听到隔壁邻居家说话,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楚霄云对段城阳感激地行了个大大的礼:“多谢段掌柜。不,段先生!”
这里就在鼓楼的眼皮子底下,虽说上次那些书籍是如何放进去的尚且存疑,但在隔壁二楼若能听到段城阳的教学,给苏文在这里租一间房子,既能听学,又能保证安全,真是最好不过的去处了。一连能解决自己两个问题。
段城阳赶忙扶住楚霄云:“楚捕头,使不得。我这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哪里赶得上您对我一家的万分之一的恩情。先上去看看吧,还不知合不合适呢。”
段城阳带着楚霄云去了隔壁二楼看房子,走之前段城阳还特别嘱咐了一个伙计在厢房里用平常他讲学的声量说话。楚霄云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越过墙角的绿树,能将段家院子看得一清二楚。因为距离的缘故,那伙计的声音听起来音量是不太够,但用心凝神也能听得见。
“好,非常好!”楚霄云叹道,“还是先生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