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秋烟雨
不多时日,周英再次找到顾青云:“夫君,我兄长想做一笔生意,手头苦于没有现金,夫君能否相助一二?他周转一下便会归还。”
上笔生意不是赚了钱吗,为何这么快就没了现金?顾青云虽然不解,想着生意人总是有些不时之需,便问:“不知兄长缺口多少?”
周英道:“十两银子。”
顾青云惊讶地问:“什么生意,周转便要这许多?”
周英噘嘴道:“相公这是不放心?”
顾青云听了忙道:“非也,只是兄长不知做何生意,可否需要我帮忙参考一下?”
“兄长是个要强的人。他宁可生意不做,也不想与我提及……”周英说着掩面硬咽。
顾青云见自家媳妇如此表情,让人从库房里拿出十两银子给周英,解释道:“也是因为我们的亲戚关系,才出言相问。夫人莫急,银子在这,拿去吧。”
“还是夫君最好了。”周英给了顾青云一个大大的拥抱,顾青云哑然失笑。
又过了些时日。
周英跌跌撞撞的冲进顾青云的书房:“夫君,兄长这笔生意的货物因为衙门手续不全,在庆州府码头被官府扣押了,需要些银子打点关系。我嫂子又刚生了孩子,家里开销着实大了不少……”
“此前我就与兄长说过,不能做那些过界的生意,也不能为了省钱钻空子,免得因小失大。兄长就是听不进。”顾青云蹙起眉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倘若不去打点,那一船货物被扣,哥哥会赔得倾家荡产不说,还会被人四处追债。”周英急道。
“这些银子你拿去救急,但务必要与兄长说,往后不可做这些踩界的生意。”顾青云让账房取来银子递给周英。
“谢谢夫君。”周英拿了钱,边往外走边道。
顾青云无奈地摇摇头。
平静了些日子,顾青云取钱家用,端着卧房的锦盒,看着里面的银子一日不见少了大半。感觉这两日来家中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额支出,便扭头问正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的妻子道:“夫人,这几日家中可有什么大额支出,这锦盒中的银子怎么一下子少了那么多?”
周英挥手让正在伺候自己梳头的丫鬟出去,待丫鬟出门后才道:“昨日我哥哥过来,说饮食街的一间店铺要转手,那里位置特别好,人流很大,只要拿下来,不管是租出去,还是自己做生意,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想拿下来,手里有点紧,便来找咱们借点。你昨日不在家,我便自行做了主。”
顾青云关上锦盒,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夫人,我不反对借钱给兄长。可是我们借钱给他那么多次,他可有还过?”
“夫君这话是何意思?是怕哥哥不还你这银子?早前他借那五两银子,不是早已经归还?”周英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好,那算是我说话不严谨。兄长除了断断续续还过五两银子以外,其余那么多次借的钱后来何曾还过?”顾青云反问。
周英从袖口中取出二两银子扔给顾青云:“昨日哥哥前来便与我说,他赚了些银子,虽然不多,但也要先把我们的钱还上。”
“他还你二两银子,便从你这里拿走二十两银子。这生意他倒是会做。”顾青云看着自己下意识接住的二两银子,没好气地道。
“你怎么会这样看待我哥哥?要知道,十岁那年我不小心掉进河里,要不是哥哥不顾危险拼死相救,周英……周英早就是河中水鬼。”说着周英开始抽泣起来。
“……”看着妻子梨花带雨的样子,顾青云不忍责备,“好了,此事仅此一次,下次兄长若是再来找你借钱,你让他来找我。”
中间这样借钱的事不知又过了几回。有一日顾青云要外出谈生意,对身旁雇请的掌柜道:“吴掌柜,把那笔银子带着,今日我们前去谈这笔生意,还有几个员外也在与我们争夺。对方要求必须钱货两清,我们去时务必把钱款备好。免得生意谈了下来,银钱不够,被人捷足先登。”
吴掌柜将算盘一拨,回道:“那笔银子少夫人支走了一部分,说是家里急用。如今现款不够。”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家里有何急用?我如何不知?”顾青云一听就急了。
“就是您来之前不久。家里有何急用……这,她是少夫人,是东家,我一个雇佣的掌柜也不好问。”吴掌柜嗫嚅道。
顾青云气得原地转了两圈:“快,赶紧叫人去钱庄,取出一笔银子来。我们先去颐和山庄谈生意,让取钱的伙计把取来的银子直接送到颐和山庄。动作要快!以后没我的手谕,不准随便支银子给夫人。”
“是,我马上去办。”吴掌柜见一向好脾气的东家竟然发了火,懵了一瞬赶忙道。
顾青云已经不记得因为借钱的事与妻子争吵了多少次,可妻子总是一意孤行,令他很是受伤。如今又是一年春节将至,按照顾家惯例,每年春节这月的月钱与过节费,都是用红绸布包装好,东家亲自发到伙计们的手里,以示喜庆与东家对大家伙的祝福。此前这事都是顾员外在做,如今顾员外看着自己儿子长大成人,愈发有了担当,这年给伙计们发春节月钱的事就交给顾青云去做。
顾青云提前让账房把银子支了出来,准备第二日装袋用。
翌日,他从书房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只铜炉,却发现昨日自己放在里面的五十两银子不翼而飞。顾府不敢说铜墙铁壁,但建府至今尚未失窃过。顾青云心中顿时就有不好的念头。
他踏出书房,正要前去卧房寻找妻子,转过回廊,便见妻子带着贴身丫鬟正从外面归来。
顾青云朝大门走去,截住妻子,屏退丫鬟,尽量克制的问道:“我放在书房铜炉里的五十两银子你可曾见着?”
“啊?什么银子,我未曾见到。”周英目光躲闪地,“有没有放至他处?别什么都来问我。而且,你有钱为何不放到钱柜?”
顾青云盯着妻子:“我为何银子不放到钱柜,你还不明白吗?那银子我明明就是放在铜炉里的,我的书房从不让外人进,难不准它长腿跑了?那钱是爹爹让我拿去给各个店铺的掌柜、伙计们发春节这个月的月钱的。你真没看见?”
“没有。”周英掩饰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顾青云狐疑地看了一眼周英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大早你去哪里来?你是不是又把钱拿去给你那不中用的哥哥了?“
“你怎么回事?整天疑神疑鬼的?从你吩咐过之后,我用一文钱都得跟你们家账房、管事说好话。怎么,现在我连出门的权利都没有了。是不是以后出个大门也要跟你家守门的奴才汇报?你侮辱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说到我哥哥头上去了?我哥哥人都不在这里,也能惹到你?”周英不甘示弱地回击。
“我顾府建府至今就未丢过东西。好了,这事我也就不说了,你要拿这么大一笔钱出去是不是应该跟我说一声呢?”
“你真是好笑。你们顾府建府以来有没有丢东西我哪知道,再说这有跟我有什么关系?自己乱放丢了钱却来质问我!”周英越说越气愤,“我是顾府的少夫人,是你们顾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不是我自己死皮赖脸跟来的。可是你们顾家是怎么对我这个未来的主母的?我在你们家但凡有个主人的地位,就不会是今天的光景。”
顾青云气得直摇头:“是是是,你看你一口一个你们顾家的,你可有把顾家当你的家?可有把我们当你的家人?我们顾家都没把你当主人,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你说这话也不怕昧良心?”
“我这个少夫人要花一文钱都得跟你家的一个账房下人说好话,你觉得呢?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怕是旁人都要笑掉大牙!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昧良心?”周英讥诮道。
“云儿,怎么回事。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顾夫人和顾员外听到争吵声走了过来,对顾青云道,“你想想那钱是不是放到别的地方了?”
又转而对周英道:“若是拿了就说一声,都是一家人,为了这么点钱吵成这个样子,让下人见了不好。”
“哟,为了五十两银子,一大家子都出动了。你们不就认定我拿了吗,这么惺惺作态的干嘛,下人见了不好也是你们做出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周英冷笑道,“你看到没有,你爹娘每天防我跟防贼似的,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嫁来你们顾家!”
“啪——”一巴掌落在周英的脸上,打得周英当即懵了。
“你,你敢打我?”周英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顾青云。
“你说我也就罢了,我爹娘把你当亲闺女待,你怎么也能诋毁?若不是我爹爹坚持,咱俩的婚约早散了!”顾青云气得不轻。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家当初履行婚约不过是想在世人面前挣个好名声罢了。你们家因着这名声得了多少好处?怎么,现在生意做大了,想过河拆掉了是吧?行,我走!我看你们顾家能风光得了几时!”周英说着扭头便走。
“这两个孩子,怎么就闹成这样呢。云儿,你赶紧去追啊!”顾母着急道。
顾青云原本怀着的歉意被周英的诅咒激得火起,忍不住吼道:“走,让她走,死在外头才好呢!”
第56章 占妻案(5)
“周英就此离去没再回来了?”楚霄云听了顾家二老的叙述, 追问道。
“咚咚咚,咚咚咚。”这时,顾宅大门又传来一阵扣门声。
大堂内的几人几乎同时停下了交谈声。
“啊, 好像有人在敲门?”楚霄云侧耳听了一下道,“顾员外先待客吧,不急这一会。”
顾家二老对视一眼, 顾夫人疑惑地:“会是谁呀?”
顾员外也是一脸的不解:“寒宅已经许久没人到访,想不到今日接连有客远来。楚捕头, 稍后。”
“好。顾员外请便。”楚霄云理解地。
顾员外起身正准备前去查看,门外随即传来叫门声。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顾夫人也忍不住起身, 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是庄迪。”
顾员外见楚霄云露出疑问的神色, 解释道:“这是犬子的至交好友, 前两年搬去庆州府, 每次回老宅都会来看我们两个老骨头。”
顾夫人由喜而泣:“想想以前他与云儿一起吟诗作对, 商讨生意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可如今云儿……他们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相聚一堂的机会了…….”
顾夫人说着啜泣起来。
顾员外道:“你瞧你,伤心也哭, 高兴也哭。庄迪来了, 你不是最喜欢他了, 让他陪你说说话。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 迪儿看到又该难过了。”
顾员外去开门了, 顾夫人坐在椅子上陷入一种哀伤的情绪。楚霄云不好打扰, 静静地等着。不多久,顾员外领着两人进来。与顾员外并肩而行的是一名青衣公子, 看行头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生。身后跟随着一个捧着礼盒的仆人, 也证实了这一点。
“伯母好。”庄迪进门就对顾夫人拱手行礼。
顾夫人起身向对方走去,重新露出欣喜的神色:“是迪儿啊,人来就好, 这么多礼干什么。”
“许久不见伯父伯母,略备了点薄礼而已。这是上好的燕窝,具有滋阴、润燥和补中益气等功效。伯父伯母这些年劳累了,可要多注意保养身子。别让青云贤弟忧心,等他出来,一家人还要和和美美过日子呢。”庄迪扶着顾夫人往回走,示意仆从把带来的礼盒放在桌子上。
“你人来就行了,伯母看到你就开心。要是云儿也在,那该多好啊。”顾母忍不住掩面泣哭。
“是迪儿不好,又提到伤心事。伯母放心,贤弟他孝顺善良,老天一定不会亏待他的。”庄迪把顾夫人扶回椅子坐好,这才看到一旁的楚霄云和苏文。
“吔,这两位是?”庄迪疑惑道。
“哦,这是县衙捕房的楚捕头,这次正是为云儿的事情来的。”顾母抹了一把眼泪,忙解释道。
“是啊,衙门要重新调查你云弟的案子呢。希望苍天能还他一个清白。”顾员外也由外至内解释道。
“在下和静县捕头楚霄云。”楚霄云起身拱手道,“旁边这位是我夫郎。”
“在下庄迪,幸会幸会!”庄迪赶忙还礼,目光望向苏文,“楚捕头查案,尊夫郎贴身跟随,这夫夫感情可真是羡煞旁人。”
苏文不习惯旁的男子老盯着自己看,习惯性地朝楚霄云身后躲了躲。
楚霄云感觉到苏文的动静,身子跟着动了一下将苏文挡在身后:“我与夫郎新婚,今日在外游玩凑巧遇到此案,便一同前来。庄兄过誉了。”
“哦,原来如此。楚捕头新婚还不忘查案,真是令人敬佩。”庄迪收回自己的视线又行了个礼,关切地问,“楚捕头,我青云贤弟的案子可有什么进展?”
楚霄云道:“我也是今日才知此案,故而才登门拜访。”
“我到是忘了这茬。”庄迪说着语调变得有些泣音,“希望楚捕头能率领捕房给我贤弟洗刷冤屈。只要我庄迪做得到的,楚捕头尽管差遣。庄某在此有礼了!”
楚霄云道:“案子在我这尚未定性,楚某答复不了。”
庄迪“哦”了一声:“抱歉,是庄某僭越了。”
楚霄云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事隔多年,又没有得力的证据,怕令诸位失望,故而不敢妄言。”
“迪儿真是有心了。你这么大老远过来看我们二老,还操心你云弟的事。”顾夫人擦擦眼角的泪水,招呼道,“这是伯母做的桂花糕,你以前最爱吃的。快尝尝!”
顾员外也道:“庄迪啊,你远道而来,先歇歇。今儿太阳辣,一路上辛苦了。”
楚霄云看着顾家二老对庄迪嘘寒问暖,感受到他们对庄迪到来的欣喜,感觉今天这谈话估计是进行不下去了。他起身道:“顾夫人、顾员外,今日贵府有客远来,楚某便不便叨扰。改日再门拜访!”
“这是,这真是不好意思啊……”顾夫人歉意道,“怠慢楚捕头了。”
“我们去书房谈,去书房谈。”顾员外忙道,“这孩子以前跟我们云儿形影不离,我们夫妻也是看见他就想到云儿。绝对没有怠慢楚捕头的意思……”
“人之常情,楚某理解。”楚霄云道,“今日你们先聚,改日楚某再来。顾员外放心,楚某必定秉公办案。”
楚霄云的保证打消了顾家双亲的紧张情绪,顾员外千恩万谢地把楚霄云夫夫送出大门。
楚霄云带着苏文离开顾家,问道:“文文,你好像不开心?”
苏文道:“我只是觉得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很变幻莫测。过了今日不知明日又会如何。”
楚霄云握紧苏文的手:“别怕,我们不会那样的。”
“嗯。”苏文用力地点点头。
回到家,楚霄云整理自己的衙门行头,对苏文道:“如今有了案子,后面的婚假我是不能休了,明日得回去应卯。文文,你也收拾一下行李,明日起便随我去县城,白日暂住知合书店隔壁的屋子。这几日倘若知合书院还没开学,便去书院请教段先生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