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蜚
那时,他多自大啊,以为活了两千多年便能擅自决定一切,打着为敖夜好的旗号,令他遭受痛失所爱——他明明知道当时,那个年轻男人对他感情有多深,以及有多真挚。
从始至终,他都似乎忘了问一声,敖夜是否愿意。
敖夜背过身去,似乎是不想看到佘宴白。
“阿夜……”佘宴白轻声唤道。
敖夜没有回应他,宽厚的背弯着,犹如一座濒临坍塌的山峰,已然禁不住一点风吹雨打。
“阿夜。”佘宴白伸出手从后面抱住敖夜的腰身,把湿漉漉的脸颊贴在他背上,睫毛湿成一缕一缕的,好不可怜。
“你理一理我,别不说话……”
敖夜张了张嘴,片刻后,又紧紧地闭上。即便是现下他脑海中没有后面的记忆,但只肖一想,他便悲痛欲绝,更别说亲历时自己会是何种心情了。
他怕自个会说出什么难听的、伤人的话来,倒不如不说的好。
然而他的沉默没有持续很久,便被湿透的后衫所打破。有什么东西,先是打湿了他的外衣,接着又湿透了里衣,最后,那冰凉的液体遇见他温热的身体,冻得他一哆嗦。
敖夜垂眸,望着在他身前紧扣的双手。良久之后,他低叹一声后,把手覆了上去。
这一声叹息落进佘宴白耳朵里,寓意便很不妙了。加之敖夜此刻正在掰开他的手,佘宴白忽然就慌了。
他不再管敖夜会不会怕,双腿登时变化蛇尾,代替他的双手缠住敖夜的腰身。
“敖夜!”佘宴白大喝一声,“我们孩子都有了,你莫不是还想与我一刀两断不成?”
“什么?”敖夜还未来不及好好地看一看佘宴白的尾巴,便被他脱口而出的话震住。
“什么孩子?”敖夜转过身,眼神茫然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期待。
佘宴白心中的愧疚情绪渐渐褪去,反之,凌人的气势又回来了。
他下巴一抬,狠狠地瞪了眼敖夜,“自然是眠眠!”
接着,佘宴白沉了沉气,简要地将他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告知了他。而敖夜却是全身心都沉浸在了小蛇崽身上,每每佘宴白讲到小蛇崽时,他的兴致总是比旁的时候要高昂一些。
等佘宴白说完,敖夜更是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地说道,“我们现在就回去,眠眠他还那么小,怎能留他一人……”
佘宴白又瞪了他一眼,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怎么,这会舍得你的父兄了?”
敖夜一顿,缓缓松开手,为难地皱起了眉,不说话了。
佘宴白仗着有蛇尾圈着敖夜,也不担心他忽然离开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纠结了许久,才悠悠道,“好了,别皱眉了,这件事交给我解决。”
闻言,敖夜渐渐舒展开眉头,解释道,“非我不舍……不,也不对……”
纠结了一会儿,他接着道,“那头龙自幼远离亲人,独自长大,但其实他一直都很眷念亲族。我……他的记忆影响了我,我……”
敖夜露出了懊恼的神色,一时不知该怎样向佘宴白表述清楚自己现下奇怪的心情。
佘宴白扬起尾巴尖,拍了拍敖夜的胸口,笑道,“这会开始分你我了?先前是谁和我说,我喜欢谁你就是谁来着?”
他话音刚落,敖夜便面色一沉,质问道,“你喜欢那头龙?把孤当替身?”
瞧着他阴沉的神色,佘宴白颇觉好笑。末了,又有些心疼。只是他现下记忆有缺,说再多恐怕都无法令他安心,倒不如——佘宴白尾巴一拍,放倒了敖夜。
他抬手拔下发簪,任由三千青丝披在身后。雪白的尾巴尖几下便撩开了敖夜的衣衫,光滑而微凉的鳞片在他衣内放肆地动作,不断地汲取着他愈发滚烫的体温。
佘宴白眨了下眼,笑容狡黠,“阿夜,我的尾巴漂亮吗?”
敖夜忽然红了脸,再无暇计较什么。
“怎可白日宣……”
见状,佘宴白轻轻一笑。
他就知道,以某人的德性便是失了忆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佘宴白俯下身来,凑到敖夜耳畔,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这样是不是就行了,阿夜?”
只见他高高地举起手,打了个响指,之后山洞内便忽然暗了下来。
明明周遭已然一片昏暗,但敖夜发现,他仍能清楚地看到佘宴白的神情——与白日时无差。
“嗯。”敖夜心跳得厉害。
佘宴白伏在他身上,笑得浑身颤抖。不过他的尾巴倒是一刻没歇着,撩拨得愈发狠了。
然而他并没有得意多久,很快便被反应过来了的某人反客为主,自个倒是落了下风,只能乖乖受着某人的火气。
半途中,某人还无师自通地领会了变身之法,于是便折腾地愈发厉害了。
“阿白的尾巴很漂亮,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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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二崽
数日后。
清晨的曦光透过洞顶的孔隙,悄悄地落入那凌乱不堪的巢穴中。像是经受过什么大力摧残似的,巢穴的边缘已然损毁,枯木与干草七零八落了一地。
红、黑二色的破布与其混作了一起,散落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不知是沾了汗水,还是旁的什么。
一场抵死绸缪甫一结束,敖夜便觉得眼皮分外沉重,满是汗的大手松松地抓着佘宴白细瘦的手腕。他张了下嘴,但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眼睛一闭,沉沉地倒在了佘宴白的身上,脑袋砸在佘宴白的肩窝里,舒缓而温热的吐息扑在近在咫尺的耳畔,不一会儿便将那薄而小巧的耳朵熏得一片通红。
究其原因,乃是龙珠离体太久,而他又闹腾了许久,这才在激动过后,体内累积的疲惫齐齐涌上时,累得睡过去了。
与敖夜相反,佘宴白浑身上下除了骨头有些酥软外,颇觉神清气爽。
宛若凡人话本里,那饱食书生精气神之后的狐妖,眉眼间俱是餍足之意,甚至眼底还有些意犹未尽。
当真是贪吃。
静静地躺着缓了好一会儿,待身上的余韵散去,佘宴白才动手把身上的人轻轻推开。他坐起来,先是拢了拢汗湿的长发,然后垂眸凝望了敖夜的睡颜一会儿。
嘴角都是上扬的,想来会做一个美梦吧——佘宴白眯了眯眼,忽然轻轻一笑。
佘宴白右手抬起,随意捏了几个法诀,祛除了洞内污浊的气息以及巢穴内、两人身上的污渍。
接着他左手掌心向上,从玉镯内取出一套干净清爽的青衣,佘宴白换上后,比着红衣时瞧着清丽了许多。
若是再将惑人的神情收敛些,便好似一朵出水芙蓉,端的是濯清涟而不妖。
“啧……”佘宴白起身不过往外走了几步,便忽觉腰肢一疼,不禁皱起了眉。
不过他没当一回事,手放上去揉了揉,便又迈开脚,径直往洞口外走去。
回来时,他好像看到,敖夜先前种下的灵植似是已经长好了。
此刻他闲来无事,不如将其采下,免得玉镯内的那些不够小蛇崽用。
许是之前和敖夜提起了眠眠,佘宴白心中藏起的思念便如井喷,再也止不住了。不能再拖了,得早些解决这一摊子事,否则,他怕小蛇崽要哭了,哄不好的那种……
谁料他扶着腰,刚一走出洞口,便瞧见了负手立于茂盛的灵植中、正垂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龙族族长。
佘宴白眉心一跳,悄悄放下了搭在腰间的手,尽力站直了身体,做出一副无事的姿态。
“您怎么来了?”佘宴白面带笑容,心里却有些发虚。也不知这金龙是何时来的,又在洞外听到了多少动静。
“您怕是已经等了很久吧?”
龙族族长抬起头,淡淡道,“我来看看幺儿的情况。”
顿了下,他面不改色地补充道,“刚到而已。”
佘宴白的神情僵了一瞬,勉强保持着笑容,说道,“是么……阿夜他很好,就是刚刚又睡过去了,您不用太过担心。”
金龙淡淡地“嗯”了一声,问道,“他的记忆恢复了?”
敖夜记忆有缺一事,金龙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本想等他伤愈之后慢慢想起来,不想被逆鳞刺激后,敖夜竟有了恢复的迹象。
佘宴白幽幽一叹,说道,“只恢复了一半而已,另一半也不知道阿夜他何时能想起来。”
虽然觉得与没有完整记忆的敖夜相处起来别有一番滋味,毕竟一个睡了无数次,已然熟能生巧。而另一个还是只睡了三两次、动作略显青涩的“毛头小子”。
但两人还有个正眼巴巴地在家里等着他们回去的小崽子,着实是不能继续胡闹下去了。
金龙皱了下眉,“你一直唤幺儿‘阿夜’,那可是他原来的名字?”
“嗯。”
腹部微疼,佘宴白无力维持笔直的站姿,索性往后一靠,身体放松了下来,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敖夜,他转世后的名字。”
“他……”金龙的神情忽然间有些失落,怅然道,“你能否多讲一讲他的事,我对他的了解太少了。”
大荒脱落天道至今已有十万年,而他便与幺子整整分离了十万年。不知道他如何破壳,不知道他是如何独自长大,也不知他后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才成就了现在的这般性子。
“自然。”佘宴白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初遇阿夜时,他……”
他挑挑拣拣,将敖夜的过去娓娓道来。说到开心处时,眉梢眼角俱是动人的笑意,犹如晨光下徐徐盛开的灵花,明媚又灿烂。而当说到那些不好的事时,神色便如灵花凋谢,看得人也跟着神伤起来。
金龙听得很认真,只觉得经此一遭,他对幺儿的了解更深了。
然而佘宴白的声音却忽然停了,手抚上腹部紧紧地抓着衣裳,脸上则露出了痛苦难耐的神色。
金龙皱起了眉,审视的目光从佘宴白的脸上,渐渐移至他的腹部——那令他如此痛苦的根源。
然而定睛一看,金龙不禁露出讶异的神情。
待咬着牙捱过腹部的那阵绞痛之后,佘宴白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然后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一层薄汗。
不想手一放下来,他抬眸一看,却发现金龙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腹部,脸上的神情也很奇怪——讶异、惊奇、喜悦,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慈爱?
佘宴白心中一动,手再次抚上腹部,轻轻地摸了摸。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定了定神,然后闭上眼放出一缕神识,磨磨蹭蹭地蔓延至位于腹部的丹田处。
这一回,龙珠上没了封印,再不会躲得无影无踪,让他什么都发现不了。
神识探过去后,佘宴白看到敖夜那枚金灿灿的龙珠老老实实地紧贴着他那枚白色的妖丹。再仔细一看,会发现龙珠内多了一点白光,小小的,还没有一粒绿豆大。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窥视,那点白光忽然动了动,慢腾腾地游到龙珠的边缘,轻轻地撞了下。
佘宴白屏住呼吸,令神识移过去,隔着一层坚硬的壳,抚摸着小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