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果
在幽影即将靠近城墙之时,一缕隐匿在地下的细线忽然震动了一下,下一瞬,阵法激发!
大地下、城墙上、半空中,隐匿的罗网霎时显露出形迹,铺天盖地向幽影收紧!
黑犬一惊,下意识转化作无形的鬼身,但那丝网上附着有奇特的妖力,竟能触碰到他的鬼身。
蛛妖!
黑犬嘶吼着,周身阴冷鬼气攀上蛛网,变脆的蛛网失去粘性韧性,被他撕扯碎裂。
丝网成阵,无穷无尽,他撕扯碎裂一层,便又重新缠上一层。这蛛妖不是他的对手,可那些丝网上还附着有地神的神力,令他更撕扯的速度及不上蛛网纠缠上来的速度。
……
八百年前,铁丝绞成罗网,将他困在其中,人们眼中有着惧怕与快意,遥遥以弓箭射入它的体内。
守候了三年的别院,终究成了他葬身的陷阱!
……
地神为什么会提前在这里布下陷阱?牧巢、牧巢,是你吗?!
黑犬的目光几欲泣血,怨戾之气蒸腾勃发!
然而层层蛛网交叠,其上暗布的毒开始一点一点侵蚀他的力量。
……
在别院中为他送食扫撒的仆从如往常一般持盆而来,目光却躲闪不敢与他对视,端着盆的手微微发抖,在他站起身后,慌得几乎是把盆摔落在地上的,之后又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他行动的范围。
盆中的鹿肉摔溅出了些许,他嗅了嗅,那里面有古怪的味道。
是毒吗?
……
巧缕公隐于背后,任由黑犬嘶嚎不休,他是蜘蛛化妖,最有耐性不过。等到这鬼犬被毒与网耗尽力量后,他才好将之拿下,带回给地神问讯。
透明的蛛网层层交叠,逐渐将中央的鬼犬裹成一个淡白的茧。茧内虽仍挣扎不休,却只能使茧略微变形,再也撑不破蛛网。
等到茧内挣扎渐弱时,巧缕公方才现了身形,慢慢走近,准备将鬼犬带回地神庙中。
行至半途,茧中忽然爆发出强烈的阴气,巧缕公暗道不好,连忙后退。
这鬼犬发什么疯,怎么突然拼起命来了?!
茧中阴气轰然炸开,硬生生将蛛丝茧冲得碎裂开来。
巨大的黑犬目中一片混沌血气,再不见半点清明。昂首嘶嚎,闯向镇内。
牧巢!
第50章
神庙之中,地神霍然起身。
他本不打算离开地神庙,但现在却不得不离了。
那只鬼犬已经执心入妄,实力大增却神智混沌,已经不是巧缕公所能应对的了。
世间修行者众,唯鬼类修行最不易,只因鬼类多执妄深重。他们与受人香火祭祀而化作鬼神未入轮回的修行者不同,全凭一腔执念刻骨,方才抵抗得了轮回的牵引,停留世间化作鬼物。
这些鬼物很难走上修行正道,他们的力量因执妄怨戾而生,执怨越深重,实力便越强悍,然而执怨越深重,心性便也偏离得越远。
蛇口崖黑水潭的鬼王是少有的鬼道正修,也教导其座下鬼修踏上修行正道。然而执妄难解、怨戾难消,万一触碰到了鬼物执妄所在,他们往往便会陷入偏执,难以沟通。
受怨气影响,大多数鬼物的思维也与平时不同,不但很难重新清醒,也容易造成大量毁坏。
不能让它入镇!
地神身形霎时出现在镇外,坚实厚重的神力凝聚如山,向鬼犬沉沉压下。
鬼犬感受到地神神力,双目中血色愈发浓郁浑浊,一身阴气激荡,竟生生抗住了片刻地神镇压。但它执心入妄,不知收敛,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力消气散。
地神不为所动,这鬼犬神智不清,为怨戾所驱,必会伤人。便是除去,也没什么不可的。
厚重的神力凝聚如山,镇在鬼犬头顶,生生将它寸寸压下,地面稠厚如浆,令鬼犬无处施力,逐渐陷没入土。
鬼犬大半个身子都被困于地中,难以挣动,唯剩头颅高昂,看向空中。
牧巢、牧巢,他们剥了我的皮,他们剔了我的肉,他们把我的骨头扔在河水里。
你叫我等你,你在哪里呢?
他们在炉旁烹煮,说你该早些杀了我!
我等了你三百年,寻了你五百年。
他们畏惧我,他们杀我。如今你也畏惧我,你也要杀我吗?
鬼犬昂首嘶嚎,阴气骤然暴起,一道幽光从它身上发出。
幽光直冲而起,蓦然化作一个身着艳红嫁衣的身影,双眉斜飞入鬓,凤眼含威带煞,抬手一击,一个照面便击散了地神的镇压。
“鬼王!”地神惊愕道。
这是黑水潭中鬼王斩出的嫁衣相,虽非鬼王本体,却比鬼王亲临也差不了多少。
可地神转眼就注意到了,那双凤目中并无神采。这并非鬼王亲自所掌的嫁衣相,应是她提前在鬼犬身上留下的印记,在性命受胁时自动激发,牵引嫁衣相的力量降临,用来救命的。
可嫁衣相虽然并无鬼王神智操控,却是鬼王诸相中怨戾最深的一个,一身阴气幽寒森冷,只不过现身的一个瞬间,便将如潭的地面凝结坚硬。鬼犬受阴气滋养,从中用力一挣,脱出地面,翻墙直奔入镇。
地神神力翻涌,一道神术急追鬼犬而去,欲将之拦住,却被嫁衣相一道术法给拦住了。
鬼犬眼看着就进入了水固镇中,地神心中焦急,嫁衣相只具有鬼王的部分力量,现在也只凭本能,没有鬼王的神识操控,并不是他的对手。可在他与嫁衣相纠缠的这段时间里,足够那鬼犬在镇中做多少事情了?
但鬼王本体不知在做什么,嫁衣相现身许久,鬼王竟一直未曾注意到这里。嫁衣相全凭本能战斗不休,地神根本无法与之沟通。
“鬼王!”地神一面试图摆脱嫁衣相的纠缠,一面以震声喝道。
地神声如地动,顺着冥冥中的联系,从嫁衣相一直传到正在黑水潭中闭关的鬼王耳中。
下一瞬,眼中黯淡的嫁衣相目光骤然变得灵动。
“水固地神?”鬼王顿时停了手,双眉颦起。她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忽有所感,蓦然转头,看向大青山余脉方向。
李府之中,神明倒扣手中书籍,目光悠远遥遥相望,正与鬼王相对。
……
水固镇中。
黑犬奔驰如电,一身阴气四溢,惊起了不知多少神明,可他们还未来得及阻拦,这发了狂的黑犬就风驰电挚一般直冲向了云家。
云苓尚未睡着,因果牵引之下,胸中一颗心脏跳动愈加激烈,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终于忍不住,转向丁芹,刚开口道:“我……”
话未毕,丁芹给她的护符突然一烫,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云苓一慌:“这是怎么了?”
丁芹霍然翻身而起:“你留在这,我去看看!”
云家之外,巨大的鬼犬双目混沌一片,似乎已经失去了神智,只剩一腔啜着血的执念,循着牧巢的踪迹追寻而来。
可是具有神明力量的护符阻住了它,那清冽的力量不但未能使他恢复清醒,反而令它更加狂怒起来。
丁芹肃然抬手,灵机一点,神力归阳和,化解阴冷鬼气,正欲引动七情之音,尝试将蒙了黑犬心智的七情引发散出时,黑犬忽然张口一吐,一道乌黑幽光如针刺来,霎时飞射向丁芹的面门。
“小将军!不要!”云苓心中一紧,直接从门后冲了出来。
潭水炼制的细针只破开丁芹护身符的一半,便在她身前停下,缓缓消散。
云苓顿时一僵,可是冲都冲出来了,巨大的黑犬已经转头看向她。
黑犬没有向她攻击,也没有嘶嚎怒吼,它双目中仍然混沌一片,一步一步向云苓走近。
云苓看着这鬼气森森几乎与她一般高的黑犬,一时畏惧僵在了原地。
黑犬走到云苓面前,混沌不明的目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哀切的咕噜声:“牧巢……为什么……”
云苓心中情绪混杂一片,一面是畏惧,一面又是亲近;一面是哀苦,一面又是不忍。
可她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她只是忆起了些许片段,黑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化作满身怨戾的妖鬼,为什么会执着不休的前来寻找她,她统统不记得了。
鬼犬还在执着相问。
云苓心中忽然涌出无法言说的哀苦来:“小将军,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们把我烹食了,他们说你早该杀我。”黑犬混沌的目看着她,“牧巢,你要杀我吗?”
“不是。”云苓哀哀摇头。
她虽不记得牧巢和小将军是怎么死的,可她心中却有模糊的感觉。牧巢与小将军的情谊那样深重,在看到现在的小将军时她心中是那样的哀苦,牧巢绝不会想要杀死小将军的。
黑犬呜咽似的哀鸣了几声,目光中的混沌逐渐褪去了些许,重新逐渐显露出清明。
牧巢说不是,它便信了。仿佛它这八百年来的执念,就只是要寻找到他,问这一句而已。
黑犬巨大的头颅垂下,向云苓蹭过来:“他们给我下毒,我嗅出来后,他们就不再送饭。他们剥了我的皮,他们烹了我的肉,他们把我的骨丢进河水里。我等了你好久,牧巢,你在哪里呢?”
云苓忽然止不住地落下泪,伸手抱住黑犬的脑袋:“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啊……”
……
水固镇外,鬼王目光遥遥落来,说道:“五百年前,我延九曲江清理河妖怨骨时,恰好路过一座旧宅。当时它神智混沌,守在里面不肯走,险些被屋主请来的修行者打灭。我救了它之后,方才知道它已经在那里守了三百年。它被我点醒后,方才明白凡人在三百年里早已寿尽,它等待的人早已不见了。”
“我将它带回收做手下,不想在近日闭关之时,恰逢它遇到前尘执念。鬼类多执妄,给地神添麻烦了。”鬼王歉意道。
地神颔首,接受了鬼王的道歉:“无碍,它也并未惹出什么乱子。”
化身鬼物不入轮回的生灵,多有冤哀苦楚。地神岁久,所见极多,并非不能理解。既然鬼犬并未造成什么损失,也没必要追着它不放。
这鬼犬死得凄惨,一身怨戾深重,原以为他的执念会如常见的怨鬼一般,一定要杀人复仇,却不想只是要问上一句而已……
地神心中不由一叹,与鬼王共同向云家走去。
云家院外,云苓尚抱着小将军泪流不止,她分明已经记不清身为牧巢的一生了,可是那些感情仿佛还刻印在灵魂深处,化作无法止息的悲意与泪水。
一缕琴音幽幽而起,将那些怒与哀激散收敛。
云苓渐渐从那突如其来的情感中脱离,她看着近前的小将军,又同时生出了亲近与恐惧。
小将军靠得太近,狰狞的头颅上鬼气缭绕,吐息间阴寒入骨,云苓忍不住向后小小退了一步。
八百年已经过去,曾经的将军牧巢早已轮回不知多少世。凡人一生不过百年,性格还常常有所改变,更何况八百年不同人生经历的轮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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