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便是他心无畏惧,却也徒然无力。这是实力的差距,非其它可以弥补。
楚云声遥望了眼漫天倒流的璀璨星光,并未立即逃离郑家,而是环视四周,翻进一间厢房,盘膝坐下,开始调息疗伤。
四名定丹交手的动静已引起天象变化,传遍大半个金陵城,郑府的人如无意外,应都跑了个空,这院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的气息,完全可以暂做躲避之用。
更何况,他并不打算真的就此舍下谢家二叔离开,不论是为了金陵的局势,还是为了谢乘云。
郑府之外的其他地方,今晚势必会被翻个掘地三尺,但郑府之内,只要这四名定丹高手还没有决出胜负,那便始终都是无人敢轻易靠近的。
当然,这一点郑玉宸只怕也想得到,但楚云声并未诓他,说是半刻钟便是半刻钟,郑玉宸此刻应当已经中毒颇深,口不能言了,便是想得到这一点,也是自身难保,再做不出任何安排。
想到此处,楚云声微微凝神,卸去了一些紧张戒备之意,专心疗伤,争分夺秒地稳固起刚刚突破的含神巅峰境界。
如此险境,唯有实力是真。
真气游走全身经脉,楚云声内视己身,目所及处,几乎是千疮百孔。
硬抗了定丹巅峰一道掌风,尽管对方只是一二成力,却仍是弄没了楚云声的大半条命。若非谢子轩给他服下的丹药药力强盛,加之他借力突破,真气有刹那井喷般的强横,只怕他此刻连行动之力都不会有,要么筋骨经脉全碎,要么昏迷混沌难醒。
而眼下,他的伤虽受的重,但缓解起来也还算快。若不出意外,只需两个时辰,就能恢复两三成功力。
正思索间,星光晦暗的屋内突然响起了一声极微小的咔哒轻响,像是机关转动声。
毫不犹豫,楚云声当即握刀转身,提起稍稍恢复了一点的真气,闪到了一座柜子的阴影之中,敛息屏气,看向声响传来处。
那是一面挂着字画的墙壁。
随着机关声的轻响,那面墙壁缓缓出现一道暗门的缝隙。
缝隙扩大,暗门彻底打开,有三个人一前一后搀扶走了出来。
楚云声定睛看去,正看见被一名护卫扶着的郑玉宸,七窍流血,奄奄一息,俨然命不久矣。
还不待楚云声观察清楚郑玉宸的毒发情况,其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急急道:“此地应当算是安全了,郑家主,快快盘膝打坐,容我为你输送真气,遏制此毒!”
话音响起,窗外星光恰巧洒落屋内,映亮了说话人的面容。
此人竟是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宁家家主,宁天成。
视线落在那张颇为熟悉的面孔上,楚云声眸光沉冷,刹那间便明白了许多事情。
第207章 闭关十年后我天下第一了 21 这机……
淮水上游有通天江,数百水寨拦江而立,是为百里水帮。
夜色辽阔苍茫,四下寂静无声,虫鸣细微。
忽然,天际传来阵阵惊雷声,不到片刻,又有幽暗无穷,蔓延天幕,再一眨眼,辰光闪烁,星落如雨,浩荡无边。
“什么情况?”
“这天象……是定丹交手!”
“金陵城,是金陵城的方向!金陵城有定丹大战!”
百里水帮值夜的弟子们注意到了天际的变化,尽皆遥望那座盘踞远方的雄城,惊呼不断,纷纷跑动,前去禀告异象。
而此时,百里水帮的帮主,新晋为惊神榜第十五位的“碧水刀”白浩源早已披衣起身,伫立在最高的一处水寨上,望着金陵城泄露出的种种气机,面露凝重。
木楼梯传来嘎吱轻响。
副帮主裘万安与大舵主赵书生走了上来,看两人衣着,显然也都是梦中惊醒,匆匆而来,脸色都称不上好看。
“流星飞剑,这是谢家剑指。”
赵书生捻须开口道:“按上京的情报来看,来的应当是谢家谢子轩。另外三道气息难辨,但其中一人使的是郑家绝学,只是某却不知,金陵郑家何时出了一个定丹巅峰,若郑少卿知晓了,只怕这棺材都躺得心不甘情不愿。”
裘万安道:“谢家这是要插手江南之事?”
“谢家近二十年闭门谢客,不理俗事,几近隐世,绝不会为了某一地某一家的事主动出手。”赵书生摇头道。
裘万安眉头深锁,看向白浩源:“大哥,金陵城中突然出现四名定丹高手大战,绝非寻常,我们可要派人查探?”
一直目视前方,好似眺望着远方独自出神的白浩源,也在这一道唤声中惊醒般回拢了神思,回身道:“确实绝非寻常之事。天亮便是郑老家主发丧之时,却偏偏在此刻闹出这样的动静,其中缘由,只怕并不简单。不知为何,自从三舵多日有人离奇死亡后,我便一直心中惴惴难安,有种不祥之感。”
“此刻望见这番大战,这不安不祥,竟好似要验证了一般。”
闻言,裘万安心中也涌上了难言的忧虑。
连定丹后期的大哥都如此坐卧不安,这金陵到底会有何种风波?
突然,赵书生眸子一凝,望向水寨外不远处,叹道:“帮主所思之事,只怕有人来解答了。”
白浩源与裘万安齐齐抬眼,只见赵书生所望之处,浓雾中有一艘小舟悠悠浮现,一名腰佩长剑的年轻人起身,亮起了一盏渔火。
金陵城本就是江南的一方大城,大大小小的江湖势力聚集,武林中人来往于此,数量颇多,更遑论这两日便是郑家老家主出殡的日子,有名宿寻仇挑战,有豪侠切磋打擂,自然也是吸引了不少武林人士纷纷来此,居住城中。
而四大定丹交手的动静如此毫不掩饰,便也引起了整座金陵城内所有江湖人的关注。
无数扇客栈的窗子被嘎吱推开,房门开合,屋顶一处处阴影中多了无数道身影。
或正或邪,或明或暗,一双双眼睛俱都望向了异象频出的中心,郑家。
“四道定丹气息……郑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也有不怕死和想趁火打劫的试图靠近,进入郑家,各大势力的探子鹞隼也尽皆潜伏过来,紧紧盯着偌大郑宅。
几乎同时,官兵携着众多宁家弟子连夜自府衙而出,从北向南,全城搜捕漏网之鱼与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宁可错杀,不可遗漏,甚至连平常百姓家,也不曾放过。
“你们干什么!”
“宁家竟也成了朝廷走狗!”
一间间院门踹开,惊叫哀嚎刺穿夜幕,刀剑交接与血肉刺破的声响不绝于耳。
血光染就深沉夜色,原本平静安稳一如往昔的金陵城,只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便已灯火骤亮,惊悸丛生,竟是起了大乱之相。
金陵城内外的动乱,此时的楚云声还丝毫不知。
郑家偏远的院落厢房内,他隐匿身形气息,正于黑暗中凝神静听着三两丈开外,郑玉宸与宁天成的动静。
郑玉宸本该早就毒发身亡了,但这三人甫一入室内,宁天成便开始为郑玉宸输送真气,全力逼毒。但楚云声这毒很不一般,内力无法逼出,只能稍稍延缓,不然方才祝逢便也不会只想杀楚云声夺取解药,而置郑玉宸不管。
所以即便有着宁天成全力施为救人,郑玉宸身上的毒却也仍在渐渐加深,无可逆转。
郑玉宸手指如骨钳,死死攥着护卫的手臂,七窍流血,胸膛剧烈起伏,却只是苟延残喘。只要真气一断,他便必死无疑。
舌头已然麻木,毫无感知,他拼命张着嘴,却吐不出字来,只有喉间发出嗬嗬的粗喘,如破旧的风箱。
宁天成盘膝坐在他身后,满头大汗,红润的面色渐转苍白:“这样下去不行,此毒诡异,逼不出来,必须要有解药。宁某的内力只能再支撑两刻钟,两刻之后,若再无解药,郑家主必死无疑。”
话音一顿,他看向搀扶着郑玉宸的护卫:“你说这毒是那名叫叶绾绾的姑娘所下,那你可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护卫也是冷汗涔涔,焦急无比,闻言道:“我与家主离开时,那毒妇还在厅内,祝客卿出手,便是要夺她身上解药。”
“可如今祝客卿分明还在与那两人缠斗,根本未曾脱身!”宁天成急道。
“想来是那两人实力不凡,拦下了祝客卿,眼下可该如何是好?”护卫双眉紧锁,看着几乎成了血葫芦的垂死的郑玉宸,心急如焚间,脑子一转,道,“不然……不然我回返一趟,去将那毒妇击杀,寻来解药?她受了大长老一掌,已然重伤,绝难逃走太远,我杀她易如反掌,两刻钟足以够用!”
瞧着护卫的神色,宁天成却有些迟疑:“万一她趁机逃了,岂不是大海寻针?”
“那也要去寻!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少爷等死!”
护卫坚决道。
话语急切间露出的少爷称呼,可见确实是对郑玉宸真心关切的心腹之人。
“宁家主,少爷便暂托于你了,我去去就回。”
另一名护卫本就为郑玉宸挡了一波定丹交手的余波,又在逃出路上被不知何处来的蒙面半步定丹暗处偷袭,早已身亡密道,其余郑家子弟心散人散,一时跑得不见踪影,也难以信任,是以眼下这名定丹初期的护卫也别无选择,只能将郑玉宸的安危暂时交于宁天成手中,孤身前去寻找解药。
但对此,他没有丝毫担忧,他是郑玉宸极为信任的人,郑玉宸以傀儡秘法控制宁家家主一事,他一清二楚。
他不认为一个身心皆不由己的傀儡能弄出什么大事来。
不过,或许这名定丹初期的护卫没有想到,有些秘密便是再信任的心腹也不会被告知,比如郑玉宸对宁天成的操控只停留在心神影响上,又比如,因为实力上的差距,宁天成这具傀儡随时都有着失控噬主的风险。
若是他知道,想必他不会走得如此干脆,如此毫无牵挂,让郑玉宸想要挽留,都留之不及。
又或者说,他根本无力挽留,他甚至连一个字音,一个眼神都无法给出,只能徒劳地伸出手指,抓取护卫的衣襟。
然而手指刚刚探出,便被宁天成按住拢了回来:“郑家主,宁某知你剧毒发作,疼痛难忍,但请切勿乱动,小心真气行岔,误了性命!”
郑玉宸的胳膊被一股强横的劲力压住,刀绞般的剧痛中,五脏六腑在溃烂融化。
模糊的视野中,他望着护卫迅速离去的背影,霍然明悟了什么般,猛地转头,淌血的眼死死盯住了近在咫尺的宁天成。
“嗬、嗬嗬!”
往日俊秀阴沉的面孔此刻狰狞流血如鬼怪,但宁天成却视之如平常,只一手压着郑玉宸的脊背,输送真气,一手钳制住郑玉宸的身躯,耐心道:“郑家主,静心,此时你可切莫乱来呀。”
仿佛从郑玉宸目眦欲裂的神情中读出了什么,宁天成忽地一笑,低声道:“说的不错,我就是故意如此。”
“你这样的废物,哪里值得我全力来救?我这内力留着还有大用,岂会真的悉数浪费在你这个将死之人身上?”
定丹护卫的离去本是令暗处的楚云声心神一松,然而突然闻听宁天成此言,却又令他蹙眉,稍稍提起心来。
这是要窝里反?
宁天成道:“郑家主,此时此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你识相,便不要再想着动用你这为数不多的真气,来试图控我心神,乖乖为我解了这傀儡秘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嗬、嗬!”
郑玉宸艰涩地喘着气,却半分挣动不得,只眼球如厉鬼,死死瞪着宁天成。
“大丈夫能屈能伸,郑家主可不是会为了这种小事赌上自身性命的人,”宁天成脸上露出温吞的笑意,抵在郑玉宸后背输送真气的手掌微微一动,“郑家主嫌弃我未曾全力而为,输送的真气太少,那倒不妨猜上一猜,若我这真气一收,郑家主又能再活上几息?”
感受到后背手掌的若即若离,本能的求生意志令郑玉宸满是血水的脸上立时现出惊恐之意。
身体上的剧痛搅得他神思混乱,脑海沸腾如浑水,失去了平素的冷静谋算。
但他仍未立即答应宁天成。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郑家主。”
宁天成的笑容里透出一丝冷意:“但眼下顾虑再多,又能改变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吧?杀了你,就算我再吃不上一颗药丸,因此身死,那好歹也有你郑家主垫背,你说是不是?”
“郑家主,你说,我敢还是不敢啊?”
话音未落,宁天成手掌一翻,与毒性抗衡的真气猝然一断,猛烈反噬的毒性霎时间汹涌而至,催得郑玉宸浑身痉挛般发颤,哇的一声,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来。
下一瞬,手掌抵回,真气再度续上。
这乍然的一断一续,一死一生,令郑玉宸本就飘忽的生机几乎要悬于一线,脆弱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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