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城太瘦生
没多久,秦钩抬起头:“倒杯茶。”
扶游原本傻乎乎的,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不敢动,听见他说话,才回过神,连忙转身去拿茶壶。
秦钩坐在他面前,一只手拿着茶杯,一只手握住他的脚踝,单手脱他的鞋袜。
扶游吓得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秦钩用力握住他的脚踝,把他拽回来。
“踩我,你踩我总行了吧?娇气包。”
秦钩拿了两个垫子,让扶游坐得高一些,然后握住他的脚踝,把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腰腹上。
秦钩像是一头恶犬,紧紧地盯着扶游,从喉咙里发出令人恐惧的、低沉的呼噜声。
他看着扶游,像是审问:“那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写景的。”
“你没事和晏知写什么诗?”
“是文人之间的酬唱,很寻常的……”
“是吗?你还和谁酬唱过?”
“没有了。”
“为什么把晏知的诗句藏起来?”
“我先前很……”扶游斟酌了一下,“很崇敬晏大公子,他文采很好,我很崇敬他,仅此而已。”
“你们差点成了师兄弟。”
“差了很多,他指点我很多,是我自己没用。”
“他喜欢你。”
“不可能,他不可能会……”
“你喜欢他?”
“不喜欢,我不喜欢他。”
“再说一遍。”
扶游摇着头:“不喜欢,我不喜欢晏公子。”
这样一连串问下来,秦钩一分一分地勾起唇角,看起来心情不错。
好半晌,他拿着手帕,慢条斯理地帮扶游把沾湿的脚擦干净。
扶游试探着问他:“可以还给我了吗?”
秦钩抬头:“什么?”
“……竹简。”
“丢掉了。”
扶游提高音量:“丢到哪里了?”
“小黄雀,把你的声音放小点,你敢这样跟我说话?”秦钩轻描淡写道,“我看着不顺眼,就丢到驿馆的窗户外面了,你现在回去也找不到了。”
他话音未落,扶游一抬脚,“咚”的一声闷响,重重地踢在他的胸口。
扶游这个人总是呆呆的,反应不太快。踢完了也不懂得赶快躲,一下子就被秦钩按住了。
秦钩恶狠狠地把他拽过来:“你就是还想再来一次是吧?”
*
正午时分,圣驾回到皇都,百官相迎,万民叩首。
这时候,秦钩已经整理好衣裳,骑着马到了队伍最前面。
他骑着高头大马,进了宫门,在平时群臣朝会的紫宸殿前,也不下马,踏马上台阶,拥北朝南,俯看天下。
这时候,扶游正待在马车里,拿着帕子,沾一点茶水,想把自己的手擦干净。
外面群臣叩拜,呼声震天,扶游也不出去,就躲在马车里擦手擦脸。
或许是大不敬,管他呢。
擦好了手,他悄悄掀开帘子,朝外望了一眼,但是很快又放下来了。
他看见许大史官在哪里了,许大史官就是主管采诗官事宜的。
但是……还是算了吧,他已经见识过秦钩有多会迁怒了,还是先不要连累别人了。
他自己想办法。
*
皇帝寝宫养居殿早已经打扫干净了。
就和在行宫的时候一模一样,秦钩住在正殿,扶游就得跟着他住在偏殿。
后殿庭院里,一树梅花开得正好。
可是扶游没什么精神看,匆匆走过树下,回到房间睡觉。
刚回皇都,晚上还有文武百官的宴会,秦钩应该没什么时间折腾他。
从前要是有宴会,他作为“皇帝最宠爱的人”,是一定要出席的,但是现在肯定不用了。
那他就可以歇一会儿了。
舟车劳顿,再加上扶游还受了伤,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一沾床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傍晚,他是被鼓角声吵醒的。
宴会开始了。
扶游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用手背捂了捂脸,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烫,大概是睡太久了。
两个小太监给他拿了点吃的,见他恹恹的,还以为他是在为不能去宴会而难过,笨嘴笨舌地劝慰他。
“陛下本来是要带公子去的,但是听说公子睡着没起,就吩咐我们不要吵醒公子,好让公子多睡一会儿。”
扶游大概是没听进去,只是朝他们笑了笑。
吃了半碗小米粥,扶游就说要出去走走,不用他们跟着。
两个小太监当然不肯,扶游举起手保证:“我不去宴会那边,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他再三保证,两个小太监才肯放他出去。
扶游披上披风,戴好兜帽,拢着双手就出了门。
晚上的风好冷,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扶游缩了缩脖子,半边脸都藏在毛领子后面。他走到宫门前,还没靠近,就被守门的侍卫一眼瞪了回去。
硬闯计划失败。扶游往后退了半步。
正当此时,不远处传来车轮辚辚声。
扶游听见有人说:“还不快快放行?这可是晏小公子,是陛下最喜欢的小公子。”
扶游回过头,正好与下车接受盘查的晏小公子对上目光。
晏小公子身着盛装,鹿皮锦靴踩在雪地上,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扶游,你好些了吗?”
他显然也瘦了许多,大约是被其他眼红的世家折腾的。只是他爱炫耀的一股气,支撑着他继续在扶游面前耀武扬威。
扶游笑了笑,实话实说:“我不怎么好。”
“真是对不起啊,我没想到陛下会这么喜欢我,他说要一直保护我,还要立我做皇后,最近已经在给我们家下聘了,我也完全没想到。”
扶游面上还带着笑:“那恭喜你。”
他总是没什么反应,晏小公子这个炫耀一点都不得劲,他想了想,直接道:“扶游,你也该功成身退了,我会跟陛下说说,多给你一点钱,然后放你出宫的。”
要说这个,扶游可就不困了。
他眼睛一亮,点点头:“好啊,那我先谢谢小公子了。”
“……”晏小公子哽住,他顿了顿,“我要赴宴了,你继续散步吧。”
扶游点点头:“好,小公子慢走。”
晏小公子转身要走,扶游想了想,还是好心提醒他一句:“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晏小公子“哼”了一声,不理会他,裹紧披风,匆匆赶往宴会。
其实他是偷偷来的,父兄总让他装病装病,他已经装了十几天的病了。
他都听侍从们说了,陛下亲口说了“晏家儿郎要入主中宫”,他就是皇后。
父兄到底在怕什么?
那头儿,扶游也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多话,晏小公子有晏家依靠,有父兄帮忙谋划,自然比他好。
他自己无依无靠的,还不知道有什么着落,反倒去提醒人家小心,可不就是多管闲事么?
*
扶游又在外面逛了一圈,才回寝宫。
他逛这一圈,连一个狗洞都没找到。
也是,皇宫里怎么会有狗洞?
皇宫就是个金玉镶嵌的大笼子。
他回去的时候,正殿里,秦钩也已经回来了。
他好像在正殿里发火,还摔了东西,大概是宴会上出了什么事吧。
扶游轻手轻脚地跑过走廊,回到偏殿,让两个小太监锁好门。
不关他的事,他只需要注意防范夜间野狗出没。
正殿里,秦钩偏着头,死死地盯着从走廊上跑过去的扶游,人都回了房间,他还盯着浓重的夜色。
底下暗卫站在一地碎片里:“……随后晏小公子离开,扶公子让他小心一点,晏公子没理。扶公子在宫里逛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禀报完事情,他不敢再说话。
秦钩一只手按在案上,指尖有节奏地点着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