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一
队伍中的江阳舒看着望不尽的队伍,目光又移到长身孑立的少年背影上。
带有沙尘的风吹过,卷起少年的衣摆,他仿佛一座高塔、一座山,刺破天穹、坚定不移地朝自己的方向往前走。
这样的人,如何不为其折服,愿意追随其后,时刻仰望其身影,走在他所走的路上。
第78章 爷爷
清晨的皖南大雾弥漫,黏腻潮湿的感觉伴随腐烂的气味钻入鼻子,空无一人的街道死寂一片,掉在路边的告示被风卷动,露出上面的字样。
——那是官府发布让居民尽量不要外出的告示,勤打扫、谨防疫病传播。
一只灰毛老鼠流窜到街道,老鼠双眼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身上的皮毛东一块少西一块缺,露出底下丑陋的肤色。
老鼠左顾右盼最后钻进一扇院墙上不知何时留下的鼠洞,里面的人很快发现老鼠的存在发出阵阵尖叫,最后将打死的老鼠尸体扫出门外。
尸体很快引来蚊虫盘旋在上面。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街头响起慢慢靠近,全副武装的士兵将老鼠的尸体打扫干净丢进随身携带的布袋,随后敲响门将一张新告示递给里面的人。
开门的居民看着眼前全身都裹地严严实实的士兵,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告示。
士兵们很快离开,他们带着东西走到郊外一处驻扎地。
不同于城内诡异的寂静,郊外驻扎地是围绕着一间空置的院落,士兵带着东西去往驻扎地右后方,那里闪烁着火光。
布袋被投进火光中,‘霹雳啪啦’火焰炸起,橘色的光芒映在他们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与此同时左后方的焚烧地不是用于焚烧杂物,死去患者的亲人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可是他们的哭声却仍旧刺破云霄。
火光中燃烧的是——一具具尸体。
看守的士兵拦下将要扑进火堆的百姓,心中亦是沉重。
偌大的院子里,随处可见奄奄一息的患者,他们被安置在一间间敞开的房内,穿行其中的一位医者忽然被患者抓住衣摆,低头一看,患者脸部已经开始腐烂,双目无神,唯有手中还有点力道,他哀求道:
“大夫,救救我……”
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淌下,最后一点力气用尽,指尖从布料中滑落,医者望着他黯淡无光的双眼,再难忍眼中热意。
——这场劫难何时能结束啊……
所有人都在无望地等待死亡。
‘哐当’一声,铜盆掉在地上,里面的水撒了一地,也打破了这片死寂。
外面传来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箱箱物资被抬进来,沉重的木箱放在地上激起飘散的尘埃。
他们眼里,那不仅是物资,更是延续生命的机会。
或许,一切都会结束,他们眼中闪烁起微光,犹如即将被点燃的火焰。
装有物资的马车从各个县城一辆辆涌入皖南,负责记录的官员一一登记在册,最后一辆马车登记结束后,官员带着册子前往城内官府,几经转手,册子送到了彬王祁衍手中。
祁衍快速浏览过后抬眸看向跟前的官员,后者把统计后的数据告知,庞大和源源不断的数量从南方乃至北方的各个县城涌入,带给他们的不单是感动更是战胜疫病的决心。
“第一批赶赴皖南的民间大夫已经安排进郊外的驻扎地,但是驻扎地已经饱和,一旦王妃和刘大人他们到达……”
这个问题祁衍也在考虑,只是南方水患不断,连绵的雨水让工程不断滞后,必须尽快解决,不断击打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
“去叫孙大人过来。”
孙大人正是赴皖官员中精通水利,前来治理水患的官员。
“是。”
汇报情况的人退出书房,一炷香后,孙大人满身泥泞,踩着两脚泥进了书房,祁衍没有丝毫嫌弃,甚至亲自上前扶起孙大人,并询问治理水患的近况。
回答祁衍的是孙大人愁苦的表情,“南方多川流雨水一涨便易起洪,正因如此才难以治理,现下雨水不断更是难上加难。”
灰色的天空仿佛印证了孙大人的话,一声响雷过后,不多时便落了小雨。
“京城钦天监来了消息,再有三日雨就会停。”
可是现在他们等不了三日,疫病患者不断增多,靠近皖南的县城也随之爆发疫病,必须尽快控制。
就在这时,下人将一封信送进书房,孙大人正和彬王商讨解决方案,见下人贸然进来皱眉不已,转眼便见彬王看到信上的名字后舒展眉头,书房内紧绷的氛围顿时一缓。
孙大人偷偷瞟了一眼信,信上‘沈杨’的署名令他皱眉,如今彬王妃在他心里已有褒姒妲己的征兆。
信中所写的是沈杨告知祁衍,他们即将在一天后抵达皖南。
随着马车不断赶赴皖南,十三皇子看到许多死在病榻上的疫病患者,更甚有患者自知无望不想连累家人便离开城镇,最后倒在路边。
这样的情况接二连三会出现,有不想连累家人自生自灭,也有想要离开城镇企图找到生还的机会,可是他们无一不死在路上。
尸骨在郊外被风吹雨淋,化作孤魂野鬼。
每每看到,祁襄都沉默无言,原本这些死去的患者应该入土为安,可是为了防止疫病再度传播,必须经过焚烧,所以沿途上总有火光闪烁,最后雨水中熄灭。
越靠近皖南越发频繁,久而久之,祁襄再也没了往日的轻松,他意识到身上重重的担子,也明白了自己的无力。
祁襄夜夜难以入眠,一闭眼看见的都是那些死在路边、死在病榻上面目腐烂的疫病患者,还有一息尚存眼神暗淡无光的患者。
一到这个时候,祁襄总会来到沈杨屋内,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待着,沈杨对他的异样心知肚明,陪着他熬过一个个夜晚。
这天,他们经过一个小镇,镇里的百姓夹道欢迎,看着长长的马车队伍就像是看到希望。
他们停下来修整,随行的御医和大夫对镇里的百姓进行常规检查。
刘大人轻车熟路地安排人手指导镇里的大夫,并派发告知让百姓知道如何预防疫病,在沈杨的影响下,随行的御医和大夫越发了解科学防疫,对沈杨愈发敬仰。
自马车途径的城镇,影响也会波及附近的城镇,庞大的物资和不少民间大夫随之涌进疫病最严重的皖南或加入沈杨的车队。
如今他们已经熟练应对,一个上午就将小镇居民检查完毕,沈杨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医馆,刚出门就撞上一个人,踉跄地后退一步稳住身形,还未回神就听到被撞倒的人唉声道:
“哎哟,我的腰哦——”摔倒的是个老人,两鬓斑白扶着自己的腰看似站不起来。
沈杨顾不得自己,急忙上前扶起老人,“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老人抬起头看了眼沈杨。
但就是这一眼,沈杨彻底愣住了。
老人拍了拍自己的衣衫活动了一下,丝毫没有刚才站不起来的样子,眼见沈杨楞在原地,还以为是被自己吓到了,老人心里升起点愧疚,没想到这孩子看着机灵,居然这么单纯。
“孩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说着,老人拍拍沈杨的肩膀,几乎瞬间,滚烫的泪水从沈杨的眼眶满溢而出,熟悉的样貌让他说不出话,嘴唇颤抖着张合几次才吐出轻飘飘的两个字。
“爷爷……”
第79章 转机
过去的二十年里,沈杨唯一的亲人便是收养自己的爷爷,他是个固执的老头,可遇上的却是比他更执拗的沈杨。
幼时,沈杨从城里走到镇子上,只为了不让爷爷抛弃自己;因为镇上小孩一句无意间对爷爷的嘲笑,沈杨和他扭打起来,恶狠狠的模样像一只维护至亲的小狼。
即使被爷爷教训,沈杨跪在地上也挺直脊背不愿承认自己错了。
每每到这时,爷爷总忍不住叹息,将他抱起为他上药,眉宇间的慈爱软化了沈杨的执拗,抱着爷爷的脖子小声喃喃自己错了。
后来陪伴爷爷的十几载,沈杨渐渐地将性格藏在了温和随性的外表下,可是骨子里的倔强却一直没有变,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
正如他不顾爷爷的阻拦学医、祭祖大典上义无反顾去救祁衍……
也是这样的固执,造就了现在的沈杨。
可如今,面对熟悉的样貌,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爷爷怀里被纵容的孩子。
那是,他的亲人……
沈杨颤抖着扶住门框稳住身形,用力眨去眼中的泪水,好似要将眼前的人深深刻在脑海里。
他好像又看见爷爷慈祥的笑容,粗糙的手掌拂过他的头顶。
‘羊羊是个好孩子。’
记忆中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眼前老人疑惑陌生的目光也唤醒了沈杨的神志,终于想起,他的爷爷已经——死了。
这是多么触目惊心的字眼,当沈杨再度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受伤时轻柔的安慰、夏日黄昏蒲扇吹来的阵阵凉意、上学离开飘散的火车鸣笛声。
脑海中闪现的一幕幕过往都在告诉沈杨,他的爷爷已经故去。
“孩子,你没事吧?”老人见沈杨不对劲,好心的询问。
沈杨后退一步低下头平复好情绪后,再抬头双眼已经恢复清明,若不是眼角的红痕,几乎让老人以为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对不起,您看上去和我一位故去的亲人很相似,一时间才如此失礼。”他的声音因哭泣尚有些沙哑和哽咽。
不知为何,老人有些心疼起眼前的少年,心里为自己刚才的行径勾起少年对故去亲人的思念,对他很是愧疚。
但是沈杨情绪已经平复,于是询问起老人来此是不是为了检查自己有没有感染疫病,老人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老人姓姜,游历四方行医,因医术精湛被冠以神医的称号,他听闻南方瘟疫的时候正在好友家中做客,讨了不少好东西,好友得知姜神医要去南方,为其备好马车和侍卫护送。
世事难料,途中被匪徒打劫,那些匪徒看他是个老头子就放了。
姜神医是在沈杨一行人离开的第二天到达汶城,而汶城中刚好有一个大夫曾经被姜神医所救,那位年轻大夫也是因姜神医而踏上医者的大道。
停在汶城半天,姜神医知道了沈杨的事情,年轻大夫和沈杨一起治疗疫病患者,深知沈杨的性情,于是把那些都告诉了姜神医。
沈杨应对疫病的措施很是超前,姜神医对他颇感好奇,坐上年轻大夫准备好的马车便去追赶沈杨的队伍。
奈何姜神医已经年华渐去,身子骨不太行,临近皖南才追上了沈杨有了这场偶遇。
不过沈杨并不认识姜神医,只当他是个和爷爷长得一样的老人,将人引进去进行检查。
一进医馆,里面还在忙碌的医者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汶城的大夫正好和姜神医曾救下的年轻大夫是邻居,但已经过去多年,大夫有些不确定,颤颤巍巍的走过去忐忑的询问了一句。
“敢问这位老先生可是姓姜?”
得到肯定答复后,汶城大夫顿时大喜过望,激动地一把握住姜神医的手。
“姜神医,您就是姜神医吧?”人至中年的大夫如同见到偶像的小孩,激动的连话都说不清。
‘姜神医’这三个字落在医馆里,顿时激起千层浪,不少民间大夫都十分敬仰姜神医,纷纷上前瞻仰。
一时间沈杨被挤出了人群,看着情绪异常激动的大夫们或多或少有些感同身受,但是眼下不是时候。
刘大人和十三皇子前来接沈杨,看到眼前的场景被吓了一跳,赶紧让士兵将人驱散开来,这个时候聚在一起风险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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