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摇滚蘑菇粒
立架由高到低好几个挂钩,蒋星偏偏踮脚给他挂到最上面,就是注意到俞沉的个子整体比他高一头,这个高度才是正好。
对方做事太过细致。俞沉面无表情地换上衣服,他叠好不合身的旧西装,整整齐齐地放在换鞋凳上。
身上的衣服柔软贴身,直接烘干没有阳光的味道,和他自己的衣服完全不同。
出身高贵的小蒋少爷,自然和情妇养的私生子不同。一个在天上不染尘埃,另一个却在泥地里打滚求生。
蒋星轻叩木门,“俞沉?好了吗?”
俞沉打开房门,声音低沉几乎听不清:“好了。”他犹豫片刻,加上一句“谢谢。”
今天宴会祝的是蒋星18岁生日,可满屋子人没几个真心的,蒋星笑得温和礼貌,只是缺少了点活力。
可门一打开,他见了换上体面衣服的俞沉,整个人平和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毫无保留地夸赞道:“很帅!你平时就应该把背挺直嘛。”
俞沉一顿。意识到自己穿上蒋星衣服时不自觉挺直了腰背。
是衣服给了他自信,还是觉得畏手畏脚的自己配不上衣服?俞沉闻言又低下头,肩膀缩起来,看得让人讨厌。
蒋星笑容无奈,推着他走到衣帽间巨大的落地镜前,“抬头!”
他的声音充满活力,是从没受过苦的人才能有的朝气,满怀对生命的爱与期待。
俞沉犹豫片刻,跟随对方指令抬起头。
蒋星绕到他身后,踮起脚掰直俞沉肩背,“你看。”
镜子里的青年身子挺拔修长,好像一瞬间换了个人。
一件衣服,再加上蒋星的一点小帮助,就让一个污泥里头的人伪装出了俞家继承人本来该有的风姿。
蒋星笑得眼睛弯弯,侧身从俞沉肩膀旁露出个头,两人在镜子中对视。
“其实和衣服没关系,”蒋星说,“这是学校发的校服,料子剪裁都很差。但只要你抬头、挺直背,是不是效果完全不同?”
蒋星还在柔声说着什么,俞沉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外间卧室门突然被人敲响,管家道:“小少爷。白先生来了。”
“白落云?”蒋星一愣,随即松开俞沉,欣喜地快步出去,“他回来了?”
蒋星离开的动作是如此干脆,好像瞬间就忘了衣帽间里还有个俞沉。背影活泼轻快。
白落云?
随着他离开,俞沉的背又一次垮下去,他默默回想这个名字。
生涯坎坷的新锐画家。访谈里说他年轻时在海外求学,窘困到极点,饿到去领政府救济食品,在广场上给人画肖像。
即便如此他仍然交不起在知名画家手底下学习的费用,至于最后白落云是如何付讫学费的,无人知晓。
据说有人曾见过他出入假画买卖场所,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靠画假画筹钱,有人说他只是在捡漏真迹进行倒卖。
采访者对这段经历一再深挖,然而白落云的性格与他名字并不匹配。
他性格暴躁阴郁、喜怒无常,差点当场掀了桌子走人。毕竟对于一位创造者而言,伪造他人作品的罪名实在太过卑劣。
俞沉嘴角微抿,看不出情绪。
也许他知道白落云是怎么付上学费的了。
蒋星拉开卧室门,脸上绽放出惊喜笑意:“白落云?我还以为你要去开画展!”
白落云焦虑隆起的眉间终于抚平,阴郁脸上也浮现温柔笑意,“你生日,刀山火海也得回来的。”
蒋星笑说:“生日每年都有,不稀奇。”
是啊,从他满月到十八岁,所有人都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生日对蒋星而言只是个例行公事的交际节日,不像普通人那样期待礼物。
俞沉这么胡乱想着,留在衣帽间内没跟出去。
白落云抱着画框的手略微收紧,“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希望你喜欢。”
蒋星却并不像俞沉想象的那样敷衍客套,反而非常开心,“是什么是什么?”
送礼物开心的不只是收礼者,送的人看到对方如此激动,也会感到满足。
谁也不会想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被扔在角落积灰。
管家笑道:“白先生都不愿意让我帮着拿,看样子是很宝贝的礼物了。”
蒋星:“那……去我的书房?”
白落云颔首,神情温柔得与大众面前的他判若两人:“走吧。”
二人说说笑笑地往书房去,等在衣帽间的俞沉这才慢慢出来。
管家正在收拾蒋星满地的模型,见了俞沉,讶异道:“俞少爷怎么在这?”
俞沉看着蒋星离开的方向,“衣服湿了,蒋……蒋星带我来换。”
管家早在豪门交锋中修成人精,哪能不明白俞沉身上发生了什么,委婉提点道:“您是俞家唯一的继承人。”
俞沉收回视线,声音微弱:“嗯。”
管家见此心中一叹,他们外人也不好多说。实不行,俞家还有蒋夫人和蒋星,“您饿吗?要不要再下去吃点东西?”
见俞沉摇头,管家收拾好模型碎片,“那我带您去房间,就在蒋少爷隔壁,采光很好。”
俞沉忽然鼓起勇气般问了句:“书房……在哪?”
管家心中暗暗斟酌片刻,道:“俞先生的书房一向是不让人进的。蒋少爷的在走廊尽头,他喜欢在那儿看书,会见朋友也在里头,您想去和他说一声就好。”
说到这,管家忍不住露出慈爱微笑:“蒋少爷没脾气,对人好得没边儿,有时候我们心里都过意不去。”
“前几个月我摔了一跤,倒也没伤筋动骨,但人年纪大了,下雨难免疼。蒋少爷面上没说什么,第二天就让人给一楼的佣人间全铺了地暖。”
管家絮絮叨叨说着蒋星做过的事,显然是真喜欢这个年轻人。
俞沉静静听着。
蒋星简直就像个小太阳,人们不用做什么,光是围着他就能感觉到快乐。
管家:“既然您提了书房,不如这会儿就去问问蒋少爷。”
门虚掩着,白落云正把画到沙发上,准备揭开包装。
蒋星期待地望着他,眼神专注又明亮,看得人心神都为他飞扬。
别说千里万里坐红眼航班回来给他过生日,就是献出这条命也大有人前仆后继。
白落云手心湿润,一点点拉开丝带。
那是一幅肖像。
正在日出的海崖上,一辆越野车开着后备箱盖。其中坐着一位少年。
他光着双脚,一条修长的腿耷在后备箱外轻晃,另一只脚踩在箱沿儿上。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背心短裤,正在画画。
墨绿色的颜料落在他脚背上,衬得皮肤格外白皙。
整个天际与海的色调极为柔和,色块晕染过渡自然,浪漫迷幻到极致。
倾注了画作者所有诚挚真心。
蒋星笑得开心,凑上去拥抱了一把白落云,“谢谢!我很喜欢。”
他手指轻轻抚过油画干涸笔触,“怎么会想到画这里?”
白落云见蒋星喜欢,浑身紧张感一松,缓声道:“我不会忘的。”
那是他和蒋星相遇的地方。
白落云:“您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救了我。”
当时的他被贫穷逼疯,几乎要走上画假画的歧路。他受不了自己多年努力后一事无成,更受不了良心的拷问。
白落云深知自己如果继续穷下去,一定会去作假,干脆决定结束生命。
而就在那里,他遇到了去度假的蒋星。对方根本不会画画,纯粹拿着蜡笔在纸上随意泼洒,但偏偏就是这简单到极致的几笔色彩,唤醒了白落云沉寂已久的倾诉欲。
他大着胆子约蒋星继续在那里见面,每天两人也不说话,只各自拿着画笔绘制日出。
有时给蒋星开车的保镖会投以警告眼神,但白落云不在乎。
蒋星是什么身份无所谓,他沉迷在无须思考,只用挥洒灵感的快乐里。
到蒋星准备启程回国,他的画也完成了。
二人告别后,蒋星却暗自帮他找到了业内极富盛名的经纪人,那幅《海崖日出》卖出了高价。
尽管在成名已久的画家眼里不算什么,对白落云而言,不啻于天使伸出的救赎之手。
白落云定定看着蒋星,如今自己功成名就,而蒋星也刚过完18岁生日。
他在衣角擦了下手心汗水,阴郁脸庞完全柔和下来,为蒋星磨平所有棱角。
“蒋星,我想……”
“蒋少爷……”门口传来管家询问声音,见蒋星从自己身上挪开视线,白落云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攥紧拳头,竭力压抑内心狂躁。
俞沉静静站在管家身后,与白落云视线对上。
蒋星摆摆手:“都说别叫我少爷了。”
管家和善笑道:“规矩不能乱了。俞少爷说想看看您的书房,可以吗?”
“当然,”蒋星很惊喜这个初次见面的“兄弟”愿意展露亲近,对俞沉招手道,“进来吧,以后这也是你的书房。”
俞沉脚步踌躇地踏入房中,厚软地毯是陌生的舒适。
白落云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道:“您要把画挂起来吗?”
蒋星喜爱地摸着画框,“当然,”他调侃道,“白大画家现在可是一画难求啦。”
白落云无奈道:“您别打趣我了。”
蒋星让管家把画挂在书房的斗柜上面,画不大,就两本书大小。
蒋星笑说:“别让人觉得我自恋就好。”
白落云:“不会有人这么想的。”
蒋星大概不知道人们有多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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