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问尘九日
是日,人定之初。
方啼霜从宫外带了一大兜的吃食回来,一回宫便直奔向了曹四郎那儿。
前阵子戚椿烨因病告老还乡,临走前做了个顺水人情,向陛下荐了曹四郎,裴野早就有意提拔他,故而也就应允了下来。
因此他阿兄如今替了戚椿烨的位置,转眼便成了比当初那位杨公公还要威风的权宦。
可他却并未被这滔天的富贵权势冲昏了头脑,既未出宫置府,也不曾娶妻纳妾认干儿子干闺女,只是曹家有了这样大的一个靠山,日子总是比以前更好过了。
方啼霜今日买了这一大兜的东西,就是为了来给他阿兄道喜的。
然而他人才走到院门口,便听身后忽地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男声很陌生,喊了他一声:“小主子,且慢。”
方啼霜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人生的人高马大,穿一身内卫的宫服,瞧他时眼里带笑,可还是藏不住那遮掩不了的痞气。
“做什么?”方啼霜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千牛卫?我以前没见过你。”
那人几步上前,朝着他一作揖:“卑职一月前才入职,主子想必也没见过卑职,自然觉得卑职眼生。”
说完他便将腰际那枚宫牌亮给他瞧:“卑职姓燕名子澈,与里头的那位曹少监是好友。”
方啼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近来常来找阿兄说话,但却从没听他提起过他交了这么个“好友”。
他心里一迟疑,手上便不由得放了松。
“小心!”燕子澈眼疾手快地捞起了那袋因为方啼霜没能抱住而滑落下去的一袋糖雪球,“卑职替您拿着吧?这样多的东西,拿着手累。”
还不等方啼霜回答,便听身后的曹四郎忽地打开了院门,遥遥喊了方啼霜一句:“霜儿,怎么还不进来?”
“阿兄,”方啼霜立时转过身,而后忍不住又往后头看了一眼,“这儿有个怪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院里走,而那自称叫游子澈的人也不要脸地跟在他身后,试图跟他一道混进去。
曹四郎随手拾起一条门栓,指着那人道:“游子澈,你是不是有病?”
那人被这样骂了,面上却也不见怒意,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小主子叫你阿兄,你们是兄弟?怪不得长的都这样好看。”
曹四郎白了他一眼,而后便要往里退,又朝里头吩咐了一句:“霜儿,关门。”
方啼霜越过他的肩头向外望,只见那游子澈一把捉住了那根门栓,有些失望道:“卑职与曹少监这样的交情,少监怎的这样小气,也不请卑职进去吃口茶?”
“这儿左拐,再直走几步,那儿有口水缸,口渴请便。”曹四郎干脆连那根门栓也不要了,往里一退,方啼霜立时便把带回来的吃食先给放下了,旋即乖乖替他关上了门。
可丢了门栓没法锁门,曹四郎想了一想,还是气不过,于是便又将门打开了半条缝,冷声对外头那人道:“门栓。”
燕子澈笑了笑,将那条门栓递还给了他。
过了没一会儿,便见那门缝里忽地又钻出了一颗脑袋来,那生了一对漂亮杏眼的小郎君瞪了他一眼,也学着他阿兄那样恶声恶气:“我的糖雪球,还我!”
燕子澈不敢得罪他,因此便急忙将那一袋糖雪球送到了他手里。
等那院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游子澈看着那两扇黑洞洞的大门,忽而轻轻一笑。
门甫一合上,方啼霜就很亲密地挎住了曹四郎的手臂,八卦道:“阿兄,那人谁啊?他还说他和你是好友呢。”
曹四郎按了按他的后脑勺,将他往屋里赶:“谁和他是好友?你以后见了他,也少和他说话。”
方啼霜傻笑了几声,直觉这人与他阿兄肯定有些渊源,曹四郎平日里从不对人这样不客气的,偏对这人冷语相向,实在有些奇怪。
“你买了什么?这么多,”曹四郎递给他一杯刚热好的牛乳茶,“吃的?”
方啼霜立即便将方才那件事抛在了脑后,忙给他介绍道:“这糖雪球是画舍对门那个老夫人卖的,长安城里再没比这家更好吃的了,阿兄你快尝尝1”
说完他便往曹四郎嘴里塞了颗糖雪球,紧接着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而后含糊地问他:“好吃吧?”
曹四郎点了点头:“好吃。”
“我还给你买了辅兴坊的胡饼,”方啼霜说,“可多人排队了,我上回去晚了都没买到,今儿是托画舍里的店员去排的队,阿兄你尝尝,可香了。”
曹四郎被他囫囵塞了一嘴的吃食,很庆幸自己才刚从御前回来,还没来得及用膳,否则这样吃下去,非得撑死了不可。
等尝完了方啼霜给他带回来的吃食,曹四郎便与他说起了家里的事:“当年家里穷苦,只将姑母草草地下了葬,阿爷一直记挂着这事,想说现在家里日子也好过了,前几日阿爷便与阿娘商量着想给姑母修个新坟。”
方啼霜每年都要拉着裴野偷偷地陪他去祭拜阿娘,因此对修坟的事也格外上心,他点点头:“是要修修了,阿娘坟前只有一个破木牌,也太不威风了。”
“可昨日他们迁坟的时候,本想将你的尸骨一起迁走,可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你的尸骨,因此今日才让人带了口信,进宫来问我。”
当时埋他的时候是曹大郎和张氏夜里偷偷去埋的,方啼霜年纪太小,因此也没立碑。
家里人又怕他的尸体让那黑心的盗尸贼给偷去了,故而还在那新土上覆了陈土,连个小坟包都没敢堆。
可这里头埋着的尸骨,竟还是这般不翼而飞了。
方啼霜也很苦恼,一边咬着糖雪球,一边含糊道:“那阿兄你就和他们说,我不是让仙君带走了吗?那肉身自然就羽化了,挖不到也很正常。”
曹四郎笑了笑:“你这还不如说让野狗刨走了更可信。”
方啼霜听完他说的,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便乐了起来,差点把那山楂籽呛进了喉咙里,曹四郎给他拍了好半晌的背,他才顺过气来。
*
方啼霜今日在曹四郎这逗留了很久,天黑了才回正殿。
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朝堂上了喊了一声:“陛下!”
“回来的可真早,”裴野阴阳怪气道,“外头就这么好玩么?”
方啼霜跑上去,很自然地跨坐在他腿上,而后勾着他的脖子,往他脸上亲了一口:“你想我啦?”
“不想,”裴野伸手将他鬓角边上散落下来的发丝别到他耳后,嘴硬道,“毛毛躁躁的,像个什么样子?头发都跑乱了。”
方啼霜一嘴的甜味,唇上也黏糊糊的,闻言舔了舔嘴角,很快乐地和他分享起了今日的乐事。
“陛下我和你说,之前不是和你说过,画舍对门大娘家的坏儿子在城外置了一房别宅妇吗?今日不知怎么的,像是被家里的正室给抓着了,然后他就被那凶悍的婆娘提着菜刀撵得满街鼠窜。”
他一边说一边乐,裴野便也跟着他笑:“活该,谁叫他不忠,他娘子该送他去见官才是。”
方啼霜很同意他的看法,又补了一句:“没错,这样坏的男人,剁了他才好!”
紧接着,方啼霜又照例与他叽叽喳喳地说起了一些琐事,诸如什么画舍里捡来的那只小猫儿最近喜欢挠他的画,今日被他好好教训了一顿。
还有什么对门大娘家养的小狗很可爱,他也想养一只绑在画舍门口。
以及今日的晚霞很好看,在得知裴野因为忙着看奏章没看着晚霞的时候,方啼霜真是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的记忆掏出来送给他看。
在说到自己今日都去了哪儿,买了什么吃食的时候,裴野忽然问他:“买了那么多,都吃完了?一点儿也没记得给孤带?”
方啼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小袋松子糖,献宝似的塞到他手上:“谁说没带,这不是吗?”
他原本其实还给裴野带了一袋糖雪球,是打算带回来与陛下一块吃的,可方才在阿兄那儿一时没忍住,那袋糖雪球便全进了他的肚子。
“好啊,不喜欢吃的才留给孤,”裴野在他脸上揉出一个鬼脸来,“老实交代,是不是把好吃的都偷吃完了?”
“没有,”方啼霜笑着狡辩道,“我什么都没吃。”
裴野便吻了吻他的唇:“还狡辩,你这小骗子,既然没偷吃,那你的嘴怎么是甜的,嗯?”
方啼霜死不肯认,还理直气壮地说:“我嘴本来就是甜的,只有你的才不甜。”
说完他又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巴掌推开了他凑近的脸,笑着问道:“陛下,我的尸骨是不是让你给挖走了?”
陛下微微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先前孤为了查证,是让人刨过你的坟……既挖出来了,也不方便再埋回去,便葬在了城郊外的一方坟场里,后来孤又让人挪进孤未建成的陵墓里去了——怎么了?”
“我就知道,”方啼霜从前偶然听他提起过这事,只是日子过去久了,他有些记不清了,“舅舅舅母前日迁我阿娘的坟,却没找到我的,还以为让野狗给刨走了呢。”
裴野忖了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便看向他:“所以呢?”
方啼霜忽而狡黠一笑,眼里都是得逞的笑意:“所以我猜的没错,陛下你果然就是那只野狗,汪汪。”
裴野生气的同时,又觉得他这样孩子气的语态有些可爱,因此便有些生气地笑了出来。
方啼霜见他笑了,故而也自觉好笑,在他怀里咯咯地笑了好半天,陛下想说话,也愣是没找到插嘴的地儿。
“方啼霜,”裴野又气又无奈地说,“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方啼霜怕他又要动手咯吱自己,于是便一把推开他,往堂下跑去,一边开溜还一边道:“陛下,你别总是动不动就要挠人,你这样一点君子的风度也没有!”
“孤要是没风度,早打死你了——回来!”
“我不要,”方啼霜道,“你就是想骗我上去,然后再借机挠我痒痒,我已经看透你了。”
他不肯上来,于是陛下便只好一点风度也顾不上了,在正堂里追了他一圈,将他拎回到那樽龙椅上,直挠得他双目含泪,这才肯罢休。
第九十八章
某日休沐, 方啼霜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没等他完全睁开眼,便听见外头传来了婴孩的哭声。
方啼霜顿时清醒了过来,而后草草披上一件外裳, 接着便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只见陛下伺候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奶团,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 还不到冷的时候,颗那团子却被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方啼霜好奇地凑上去看, 裴野之前和他提过好几回, 说是要过继一个裴氏旁枝的孩子作为皇储,好几回裴氏一族有了新生儿, 他俩都是一块去看的。
可只要一瞧见孩子生母那样不舍的眼神,两人就不敢开口了, 于是这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这小孩儿好丑啊,”方啼霜凑上前去,轻轻戳了戳那婴孩哭的通红的小脸蛋,毫不留情地对他道,“别哭了, 哭起来就更丑了。”
那小孩儿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说的话, 顿时哭的更大声了。
裴野一把捉住他要捏小孩儿脸蛋的爪子, 笑道:“你小时候不也长这样?倒很会嫌弃人。”
“我才不长这样,”方啼霜白了他一眼,嘟囔着反驳道,“陛下又没见过我小时候,少冤枉我了。”
裴野又笑了笑,而后将怀里那小孩儿递给他:“你抱么?”
方啼霜看了一眼那坨小奶团子, 方才远远看着还是粉的,如今大哭起来,脸色涨红的就像快要炸了似的,又那样小一个,方啼霜试了好几回,都没敢上手抱。
因此便摇摇头,拒绝了:“我不要,太吓人了。”
裴野抱了他一会儿,也有些受不了这小孩儿的哭声,又怕他把自己给哭坏了,因此便把那团子塞回了跟来的乳娘怀里。
陛下揽着方啼霜的腰,将他推回了寝殿里:“今日怎么起得这样迟?就算是休假也不好这样睡的,睡多了伤身。”
方啼霜粗手粗脚地推了他一把,没好气道:“你说呢?你还好意思问?”
裴野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很不要脸地反问道:“孤怎么说?又怎么不好意思问了?”
“你少装模作样了,”方啼霜很生气地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陛下要是真不明白,便去秦太医那里请一脉,你这样一个荒淫无度的坏皇帝,肯定是要被诊出精血亏虚来的。”
陛下半点也不恼,理直气壮地说:“孤究竟虚不虚,咱们今夜再试试便知晓了,何必劳动秦太医呢?”
方啼霜梗着脖子红着脸:“你真不要脸。”
裴野看着他笑了笑,而后手上一用劲,将他拉到身侧坐下:“那小孩儿还没取名,你有主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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