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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把脚步声和说话声放轻了。
几个离得近的还忍不住频频往少年的睡颜瞧去。
以前没觉得柳元和长得这般好看啊?
窦延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柳迟砚趴在那儿睡得香甜的模样。
他也注意到其他人正频频盯着柳迟砚看。
窦延皱起眉。
他走到座位上,啪地把书往桌上一放。
柳迟砚一下子被惊醒了。
柳迟砚皱了皱眉,很不满有人扰自己清梦。
他把脑袋转了个向,本来正懒洋洋地望向站在桌案旁的窦延,瞧清楚对方的模样后却微微愣了愣。
窦延指责道:“你若不想来,不来便是了,待在家里酣睡不比来这里趴着睡舒服?”
一模一样。
不仅骂起人来一模一样。
连眉头皱出来的川字都一模一样。
“长行。”
柳迟砚坐了起来,开口喊他的字。
窦延顿住,看向柳迟砚,似是觉得他这么喊自己有点奇怪。
柳迟砚知晓对眼前的窦延来说,自己只是个不成器的同窗。
可太像了。
实在太像了。
从名字到模样,从脾气到性情,眼前的人瞧着都是好友本人无疑。
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难道他还在做梦?
柳迟砚想了想,决定趴回自己臂弯里继续睡,睡饱了就不会有这种错觉了。
可也不知是不是半梦半醒间把此窦延当成了彼窦延,他闭上眼后还含含糊糊地朝身旁那人咕哝:“我再睡会,先生来了你喊我。”
窦延:“…………”
朽木不可雕也!
第5章 (“进来吧”)
哪怕窦延再看不上柳迟砚的懒散,瞧见张博士远远夹着书走来时还是把柳迟砚推醒。
柳迟砚补了个短暂的觉,精神好多了。他觑见张博士的身影,知晓窦延一如既往地仗义,转过头朝窦延粲然一笑:“多谢。”
窦延道:“我只是不愿张博士被你气病了而已。”
张博士迈步入内,余光扫见坐在窗边的柳迟砚,没说什么,打开书开始给上舍的生员们讲课。
进了上舍,接触就不再是基础的内容,张博士本就博学,讲起课来旁征博引。
柳迟砚本以为自己不需要再听讲,听着听着却入了迷,不时还忍不住记下自己的疑问准备下学后找张博士探讨一二。
张博士洋洋洒洒地讲了一早上,正要回直舍去喝口茶水润润喉,就看到柳迟砚跑上来给他送上杯清茶。
茶是柳迟砚刚才悄悄吩咐开阳去煮来的。
用的是他爱喝的白马毛尖,茶色清亮澄澈,滋味也清淡解渴,正适合炎热的夏天。
张博士渴得厉害,见柳迟砚是诚心诚意奉茶,便也没有客气,端过茶一口饮尽。
茶确实是好茶,喝着有种神清气爽的快意。
柳迟砚在旁等着张博士把茶喝完,叫开阳再去满上一杯,自己则拿出刚才记下的问题和张博士探讨起来。
张博士看了眼柳迟砚手上那串问题,忽然发现柳迟砚这碗茶似乎不那么好喝。
敢情这小子是想等他喝了茶解了渴来提问!
他还以为这小子是尊师重道才给他奉茶来着!
不管怎么样,学生肯学都是好事。
张博士接过柳迟砚递来的问题合集,本只想比照着柳迟砚的水平随意解答几句,一看之下目光却凝住了。
都是些好问题啊。
张博士问:“都是你自己想的?”
柳迟砚谦道:“不是,都是先生您讲学时给学生的启发。”
张博士心道,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小子这么会说好话?他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来:“你这疑问有点多,跟我到直舍来,我给你好好讲讲。”张博士领着柳迟砚就要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自己的爱徒窦延,又停下来招了招手,“长行,你也跟我来。”
窦延正注意着张博士两人的对话,见柳迟砚让张博士展露笑颜,心中已经是惊诧。再听张博士还喊上他一起去直舍探讨,哪还不知柳迟砚提的问题很合张博士心意?
窦延心中微震,面上却没表露出来,起身跟了上去。
三人到了直舍,其他博士大多还没回来,只零星几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啜茶。
柳迟砚挨个和博士们问好,又道:“我与长行有许多问题想向张博士讨教,不知能否借先生们的炭火煮些茶?”
博士们就没有不认得柳迟砚的,见他如此态度,都觉稀罕,纷纷笑道:“有何不可,只管用就是。”
柳迟砚便让开阳去烧水煮茶,含着笑压低声音提醒开阳一会机灵点,给所有博士们都满上一杯。
他带来的虽不是多贵的好茶,喝着倒也还算能入口。
开阳本就是机敏,闻言自然也压着声音回:“公子且放心,小的省得的。”
窦延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将主仆二人的对话尽数听在耳里。
柳迟砚面上坦坦荡荡,没有丝毫阿谀讨好之色,仿佛只是习惯了这般周全行事,并非有意为之。
这与平日里那个眼神阴鸷、浑身怨愤的柳元和大不相同。
柳元和于窦延而言,只是一个不怎么合得来的同窗。
偏窦延承过教谕的恩,平时要帮着教谕管束上舍诸生。他眼里容不得沙子,行事从不讲什么情面,时常会与同窗起矛盾。
同窗们背后都喊他“鬼见愁”,当面也会调侃说“以后台谏一定少不了你”。
柳元和更是直接说是“有你没我”,再不回来上课了。
今天的柳元和……
看起来很不一样。
眼前的人瞧着像已经打磨过千百遍的润泽宝玉,不知什么时候起敛起了满身尖芒利刺,通身透着良好家世润养出来的温恭谦和。
那春风化雨般的手段更是叫人很难讨厌他。
只是……
窦延正琢磨着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柳迟砚,却见柳迟砚冷不丁地转过头来,把他审视般的目光逮个正着。
柳迟砚自然是因为注意到窦延的视线,才好奇地打量回去。
他记得窦延这人最是守礼,鲜少这么失礼地盯着别人看。
不过既然窦延大大方方地看他了,他也光明正大地回看起窦延来。
越看越像。
可惜从窦延的眼神就能看出来,此窦延绝非彼窦延。
只是人有相似罢了。
他认识的那个窦延早就死了。
记得他去祭拜的时候他母亲与他妹妹不让他去上香。
当时没什么人到场,就算场面再难看也没有旁人看见。
他仍是那个备受圣上倚重的御前红人、即将到东宫上任的太子少傅,谁都知道他未来肯定要青云直上、风光无限。
没有人知道他没法到好友灵前上一炷香。
柳迟砚目光一顿,很快收回了落在窦延身上的视线,与窦延一起围拢到张博士身边请教课上留下的疑问。
张博士没注意到两个学生之间短暂的目光交流。
他越看柳迟砚提的问题越满意,给柳迟砚解答时格外注意柳迟砚的表现。
见柳迟砚时而恍然了悟时而秀眉微蹙,明显是诚心在听,心中更是欣慰不已。
年轻人行差踏错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窦延在旁听得有些心惊,很快收敛起诸多思绪,认认真真地在旁听柳迟砚两人探讨问题。
张博士喝完第三盏茶,总算把柳迟砚提出的问题悉数解答完,满意地打发他们回去继续上课。
两人并肩走出直舍,窦延忍不住开口劝道:“你既然有这样好的天资,更该好好向学才是,别让别的事耽搁了你。”
柳父的所作所为窦延有所耳闻。
他并不赞同男子纳妾、喝花酒、养外室,更别说柳父还偷偷弄出个私生子养在外头。
可就算家中长辈品行不端,柳迟砚也不该常年为此满心愤懑、自暴自弃。
他若是当真因此而蹉跎一生,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对上窦延认真的目光、听着窦延真心实意的劝告,柳迟砚心中一暖。他笑着说道:“我知道的。”
接下来两日都没什么大事,太子一直没被放出东宫,国子监的博士们却是对柳迟砚大为改观。
过去上舍最叫博士们痛心疾首的生员,如今都快成为他们的心头宝了,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肚子里那点东西快要被柳迟砚掏空。
柳迟砚白天在国子监压榨博士们的才识,夜里孜孜不倦地挑灯夜读,争取早日把幽王送的孤本读完,省得夜长梦多。
不是自己的,不早点看完心里总是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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