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飘说
车在铁门前停下,秋思凡甩了甩手指上的车钥匙扣,侧头朝副驾驶上坐着的少年说:“你留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停车。”
天已经很晚了,漆黑的云茫茫荡荡遮笼罩了天穹。只剩下银白的月光散发着微弱的光。
“……啊?好的呀。”程榆听话地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好奇地抬头望了眼别墅,这个点佣人和管家似乎都已经歇息了,只有两个窗户打着暖橘色的灯光,光线并不强烈,在庞大而深黑的夜里更是犹如两颗渺茫的繁星。
少年顿了顿,又转头去看秋思凡,后者恰好也在看他,目不转睛。
“你怎么不去停车呀?”
秋思凡没说话,沉默地盯了他几秒。半晌他敛下眸子,车窗慢悠悠升起,接着是车发动的声响。
眼看这辆车即将融入夜色中,程榆一个人站在浓稠如墨的黑夜里,手心无法抑制地冒出一层细密冷汗。
大概过去半分钟,程榆刚抱着膝盖蹲在原地,他手迷迷糊糊地往后腰扒拉,想要掏出手机为自己打光,车子的探照灯又打了过来,听到动静,程榆抬起头,竟然是秋思凡又把车开回来了。
从车上下来,看到程榆蹲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姿态模样还是眼神都像只流浪猫。
于是寂静的夜晚只剩下秋少爷冷酷无情打电话的声音:“傅司机睡了没?睡了啊,这么早啊,那麻烦您下来跑一趟帮我停个车,我有点事儿。”
那头困得神志不清的傅司机缓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傻了眼:
“……秋少爷,现在快十二点了,我从我老婆家赶过来得两小时。”
“那您慢慢赶,我反正不急。”
“……”傅司机欲哭无泪,“秋少爷啊,我好不容易休一天假回去看看老婆,我老婆正催着我来今晚第二次亲密,您就不能——”
“不能。谁还没有老婆了?我也很急。”
傅司机:“???”刚不是还说不急?
不过他们秋少爷出尔反尔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傅司机反应挺快:“英年早婚——恭喜秋少爷,贺喜秋少爷!夫人漂不漂亮啊?”
“祝福我收到了,夫人挺漂亮的。”侧眸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年,秋思凡笑了笑,然后对手机那头冷酷无情道,“但是你还是得来。”
傅司机:“………”
挂了电话,秋思凡朝程榆的方向逐渐走进。西装革履的男生身形高大,小山似的稳稳站到少年跟前,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背对月亮的清辉,秋思凡垂眸静静凝视过来。
为什么蹲在这儿?
你是不是害怕什么?
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可能天性使然,也可能是骨子里就带着与生俱来的一点傲气。
即使喝了酒,大脑变得昏沉,程榆潜意识里都觉得将自己怕黑一事说出来十分丢脸。无论对象是谁,他都怕对方会嘲笑他,或者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他,他不想被那样对待,所以他从来不敢对别人说。
程榆很害怕秋思凡会这样问他。
害怕得脊背都绷直了。
可是意料之外的,男生什么都没有问。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紧张,垂下的那双眼睛缱绻柔和。
程榆就看到,面前的人自动略过了这个话题,朝自己递出一只手:“起来吧,我们回家。”
*
大把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卧室,又被隔框切割成一块块,悉数投落在木制地板上。
时钟指向中午十一点,外面的阳光太强烈,床上的人眼皮子有被刺到,他不舒服地蹙蹙眉,拢了拢身上的被褥,翻个身继续睡。
也许是昨晚宿醉太累,也许他本身就不太认床,程榆这一觉睡的很熟很沉,连有人什么时候推门而入,凑到他耳边轻喊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来人在床头的柜子上放下早餐便又离开。
轻关上门的瞬间,一股热腾腾的食物香气若有若无飘过鼻尖。床上的人鼻子动了动,不受控制地翻过身,那能吊起人味蕾的香味便愈发强烈了。
挣扎不到五分钟,程榆抬手揉了揉眼睛,跟猫伸展似的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低头,对着床头边放着的食物发了近半分钟的呆,又抬头看看四周。嗯,装修得这么有格调,一看就知道不是他房间,这间卧室甚至都比他家房子大……
程榆愣了几秒,关于昨晚的回忆潮水般纷至沓来,无数个细碎的片段一个个往脑海里冒。
自和杨凡玩骰子喝了那杯酒之后,他整个人的行为就如脱缰野马,比吃了亢奋剂还亢奋。从小酒馆疯狂撩拨秋思凡,到跟他去了聚会大厅似乎还遇见了白商霖……?秋思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搂他,抱他,亲他,白商霖当时什么反应来着?天打五雷轰?秋思凡还问他肯不肯睡他的床,要不要他抱着自己睡……程榆敢肯定,当时这话配上他那眼神,绝对特么的一语双关!离谱的是,自己居然还答应了,说“好的呀”。
……
好你个锤子呀!!!
想起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好事,程榆一阵头晕目眩,从耳根到脖颈那块都红透了,整个人更是差点从床上弹射出去!
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他内心崩溃呐喊,颓然心想:要不干脆自杀吧?
“咕噜噜~”
肚子发出一道响亮的哀嚎,程榆表情一懵,对着床头香喷喷的食物犹豫片刻,伸手摸了摸瘪瘪的小腹。算了,不饿着自己是生前最后的体面,先吃饱肚子再自杀吧。
餐盘里的早餐十分丰盛,程榆精神萎靡地灢焚拆开筷子,挑起一只半透明的水晶虾饺准备往嘴里送,门“吱呀”一声轻轻地开了。看清是谁进来后,虾饺掉到了地上,程榆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般一动不动,心脏却情不自禁地砰砰直跳,快要破膛而出。
黑发黑眼的男生倚靠着门边。他肤色冷白,肩宽腿长,应该是刚从卫浴洗完澡出来,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宽大的浴巾。
结实有力的身躯被掩盖个七七八八,却依然令人难以移开目光,十分有吸引力。
“哟。”
随着他微扬下巴的动作,碎发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滴落,滑过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一路向下,最后没在白色的浴巾里。
见床上的人怔怔望着自己,紧接着别扭地移开视线,秋思凡眉一挑,语气近乎透着愉悦:“终于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长久的沉默后,程榆硬着头皮道:“……不,不太好。”
他指的是昨日一整天发生的所有事,哪一件单独拎出来,似乎都不怎么好。
从自己从头到尾缠着秋思凡,粘人精一样冲他撒娇,到秋思凡好像还为了他对白商霖说了很过分的话……想到这,程榆又在心底疯狂挠墙,有没有搞错!那可是主角受啊,秋思凡你自己不怕追妻火葬场,也请不要把他搭进去好吗?!他可没有主角光环!
秋思凡从容注视他,见他小脸苍白,耳根子还带着点未褪尽的红。似是看穿了他的故作镇定,男生稍顿了顿,放下环在胸前的胳膊,一步步朝他靠近。
程榆心中警铃大作,顾不得掉落在地的虾饺了,两条腿立刻缩回床上,从床头一直退到床尾最角落。
他越是退,秋思凡就逼得越紧。见人衣衫不能说完全完整的在自己床上躲来躲去,男生眸光意味不明晦暗下来,脑海里也多了点不该有的想法。
“是吗?”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掩盖着惊涛骇浪。秋思凡走到床沿边坐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角落缩成一团的人,几乎是恶劣地向他揭开昨晚发生过的事实——
“可我觉得你昨晚睡得挺好的。怎么摸你都不醒。”
*
作者有话要说:
嘴骚·人怂·秋思凡:摸一摸不过分吧?
第五十六章 “小骗子。”
闻言, 程榆呆呆地看着坐在床沿的男生。他两眼发直,须臾过后,大脑轰地一下, 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了烂番茄。
秋思凡见他说不出话,整个人跟个烟囱似的, 头顶不断向外冒着热气。乌黑的眸底笑意更深几分,他回味了一下,“别说,手感还挺软。”
“和煮好的汤圆似的, 皮肤光洁细腻,又白又滑,戳一下都能微微回弹。”
每听他说一句, 程榆心脏跟着“嗡”一声,反复骤停。耳朵更是鲜红得像滴血, 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没过多久, 程榆就听到自己抖着嗓音问:“……你、你是流氓吗?”
脑海里闪过大片令人羞耻到锤墙的想法, 少年浑身崩得比铁板还直,胸口却剧烈起伏, 他难以置信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主角攻!
他只是个跑龙套的, 是个主角受一出场即刻被抛之脑后的炮灰初恋,白商霖才是你的原配啊!
程榆张口做个深呼吸, 勉强平复情绪:“你是备受尊崇的秋家大少爷, 我只是个热爱学习的普通学生。我觉得我们都该清醒一点。”
秋思凡:……该清醒的只有你吧?
“那又怎么了, ”秋思凡语气平平, 眼神却很幽深, 定定地注视着他, “为什么和我待在一起, 我觉得你其实一点儿都不高兴?昨天不是才说最喜欢我了吗?”
顿了顿又提醒:“说了几遍,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我那是——”
“醉酒?无意识的胡说八道?”一道短促的呵声混杂着讥笑响起。秋思凡单手撑着脸,好整以暇地观察着缩进床角的人,“说啊,看我愿不愿意听得进你的狡辩。”
程榆都能看到他脸上写着“随便你扯淡,我一个字都不信”这行大字:“……”
“说啊?不说,是说不出来么?”
秋思凡一度认为程榆是在用欲情故纵的手段。内心明明是喜欢着他的,却装了这么久不在乎他的样子。一开始他还觉得程榆在作茧自缚,想着这小子就那么自信他会中这招?该说他是自信得过了头还是愚蠢到极致。自从程榆变成那副邋里邋遢的样子后,他每次遇见程榆,就像被用尖锐的针扎满的球在头皮上滚了一圈,难以解释的极度排斥,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结果没想到,这学期初再见到程榆时,那种排斥感消失了。又因为程榆一反常态要跟他提出分手,让秋思凡觉得来了劲儿。即便知道他可能是在“欲情故纵”,秋思凡也不得不一脚踏进陷阱,真就特么的开玩笑——跟你交往老子天天忍着头皮发麻都没有提分手,你他妈居然敢先提?不准,没门,窗都他妈的没有。
秋思凡想不到这手段在他身上居然真挺管用的……他还真吃这一套!
如果程榆知道秋思凡此刻的内心想法,恐怕会忍不住大喊一句:普信男!啊不对,他长得帅,一点不普通,那就高富帅信男!
“昨晚你可没少缠着我,比起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其实更喜欢昨天的你——比较坦诚。”
他说得暧昧,少年却完全回错了意思。
哭了,真不是他不自量力要缠着主角攻,真的就只是喝醉酒后,单纯地觉得主角攻身上的味道好闻!他喝完那一杯啤酒后热得不行,加上那天气温不低,小酒馆又没有空调,陡然有那么个冰冰凉凉的薄荷体靠近,当然情不自禁被他吸引!
至于说什么最喜欢秋思凡……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说。
没准真就是无意识的胡说八道呢?
程榆正了正色,决定把话说清楚:“我昨天不是坦诚,我是真的喝醉了,脑子不太清楚。恰好你也在场,如果换个人的话或许我也一样会对他胡言乱语说最喜欢他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当真!”
“……”隔了一阵,秋思凡身上那股随意散漫的气息逐渐收敛,他眯了眯眼睛,语气乍然危险起来,“什么?”
扑面而来一股不详的气息,程榆愣了愣,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条件反射地朝床脚挪了挪。他动,秋思凡视线也跟着他动,眼底黑沉沉一片,透着让程榆感到窒息的暗芒。
“你再说一遍。”
程榆卡了一下,没敢直视他,偏过头总结道:“总之,我们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相处。”
“为什么?”见床脚的人犹豫了一下,似乎为了遮挡他视线,抖着爪子把被子拉过蒙到头顶,秋思凡也没有半分移开目光,“我们不是正在交往吗?”
程榆小声喃喃:“……谁和你交往了,迟早要分手的。”
“在嘀咕什么?”声音一下子拉近放大,察觉到似乎有人上了床,程榆吓得浑身毛都炸了开,紧接着手里的被子就被一只手抢了过去。秋思凡毫不留情掀走被子,居高临下冷眼望着他,“迟早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