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柚
殷无执终于动了,他克制着四散的杀机,语气郁郁道:“陛下想吃什么?”
姜悟倒是想故意为难他一番,可大眼儿一瞟,桌上的食物有些固然美味,吃起来都极为麻烦,不是要吐骨头,就是要嚼很多下,那些油炸的东西则看着很硬,累牙,还可能扎嘴。
丧批刚来的那几日,已经对一些食物做过了解,而他对吃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只要简单好咽不麻烦,能够维持这具身体苟延残喘,就足够。
他指着桌上陶罐,道:“粥。”
这是姜悟亲身实验半个月后,筛选出来的最合心意的食物,白粥口感糯糯,入口即化,不需要费劲咀嚼,煮烂了还很香,用来作为日常能量摄入完全足够。
殷无执盛了粥,不客气地拿勺子送到他嘴边,热气扑面而来,姜悟道:“要吹。”
殷无执把勺子退回,神情阴森地吹了吹。如果有可能,他大概是想把姜悟的脖子扭下来的。
勺子重新送到嘴边,姜悟拿嘴唇碰了碰,确定不烫,这才张嘴含下。
出于对自己的善良,这顿饭,姜悟没有刻意折磨殷无执。
殷无执本在等着他挑肥拣瘦,直到姜悟说:“吃饱了。”
他才发现对方竟只是吃光了一碗白粥。
殷无执:“……”
最后将碗勺放在桌案上的时候,他还有些困惑。
话说,不让他撕个鸡腿剥个虾,或者挑个鱼刺撬个花蛤什么的?
……等等,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殷无执生气地寒了眉眼。
“该沐浴了。”
殷无执眼皮一抽,和昏君无机的眼珠对上,又一次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一把将人搬起来,大步行向暖阁。
暖阁内雾气蒸腾,厚重的幕帘挡去了所有的寒意,一进去就能感觉到翻涌的热气。水池旁的出水口是六个手工雕琢的龙头,照明则是嵌在灯柱上的八颗明珠。
殷无执在姜悟的指示下,把他放在了池边铺着软牛皮的防水小榻上,立刻有几个婢女上前,将姜悟团团围住。
她们或端着衣物,或燃上熏香,或提来木桶拿着水瓢,还有一个空着手,跪在小榻前,为姜悟解开了衣裳。
殷无执便是听过,也未曾见过真正的帝王沐浴,眼看着婢女细细的手指将昏君衣物拨开,便立刻背过身去。
抬步欲走,后方却传来声音:“看着,这皆是你日后要学的侍君之道。”
谁要学劳什子的侍君之道。殷无执不肯回头。
“或者你希望,朕寻侍卫来扒了你的衣裳,关铁笼里去。”
殷无执转过来,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他就看这昏君究竟有多不要脸,给人盯着还能安心洗下去。
姜悟毫无所觉地被扶下水,自然地合上眼睛。
对于他来说,这具躯壳不过是暂时的栖息之地,没有太多所谓,自然也无羞涩害臊等情绪,他坦然地放松着四肢,任由身体浸泡在水中。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姜悟才能勉强找回一些做游魂的熟悉感,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虽然只是一种感觉,并不是真的飘起来……反正他爱死泡汤了。
侍女取过水瓢,小心翼翼地将水浇在他的肩头,披散的长发皆被挽了起来,只有几缕不安分地散落,凌乱地贴在素白的脊背,像是谁拿细毫蘸墨,去雪地里轻漫地勾了几笔。
没有章法,却足够吸睛。
姜悟并未泡太久,倒不是他不想,他刚来的时候就很迷恋在水里漂浮的感觉,然后泡了足足两个时辰,直接导致大脑缺氧,把自己泡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太医神色慌乱,而自己鼻腔发涩。
呛水的滋味儿太难受,姜悟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回。
侍女将他扶出暖池,细细把他擦干,又取来新的软袍给他披在身上。
长袍重新裹住细腰与长腿,姜悟张着双臂,慢条斯理地道:“殷爱卿,学会了么?”
殷无执:“……?”
“朕问你。”姜悟迈开脚,操纵着帝王躯壳来到他面前,饱含暗示地道:“有没有学会,朕方才教你的,弑君之道。”
他的脸颊被热气熏的绯红,虽举止与谈话都有存心羞辱的意思,可眼神却始终未变,像无机的水晶,不悲不喜,也正是因为无机,而显得分外干净,正是因为干净,两颊上的晕红,便显得动机不纯。
殷无执移开视线,将手紧背在身后,道:“嗯。”
第4章 第4章
沐浴完毕的昏君身上散发着皂角的香味,混合着淡淡的水汽,闻上去有些清新,像极了雨后。
婢女们挑起了宫灯,殷无执抱着昏君,沿着回廊走回太极殿。
遵循姜悟的指示,殷无执把他安放在龙榻上,又拉过被子给他盖在了胸口。
也许是因为刚刚泡完汤,身体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这会儿的昏君看上去有些无害。
“殷爱卿。”
殷无执收回上面那句话。
“你去取药油来,给朕揉揉手。”
“臣不会。”
“学。”
殷无执去寻齐瀚渺拿药油。
等待对方回来的期间,姜悟开始昏昏欲睡,游魂做了太久,他对时间没什么概念,只隐隐觉得殷无执好像是去的过于久了。
快要睡着的时候,外头才终于传来动静,殷无执对他道:“谷太医来了。”
姜悟耷拉着眼皮,心知殷无执定是不愿应付自己,才故意借着拿药油的空隙去请了太医,但他这会儿正在犯困,便也懒得与对方计较。
谷晏行礼后走上前来,问询道:“陛下哪里伤了,可否给臣瞧瞧?”
“手。”
昏君懒得出奇,嘴里哼唧,手却半分未动,谷晏只能亲自拉开被子,把他的手拿出来。
方才在外面,齐瀚渺已经告诉他,姜悟身上磕了一块,殷无执在旁边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很严重。”
这会儿,看着上面的淤青,谷晏下意识来看殷无执,用眼神:“?”
殷无执脸色未变,对他点了点头:“是这处。”
谷宴:“……是挺严重的。”
他也是上个月才被派来伺候天子,也许因他行医之人见怪不怪,这伤在旁人眼中不算什么,可眼前毕竟是天子之尊,娇贵一点也是正常的。
齐瀚渺一听他说,顿时愁眉不展:“太医妙手,看看能不能将其去了,陛下这样,实在叫人心疼。”
“一时半会儿怎好去除。”这么说,谷宴再来看那伤,顿时觉得的确还挺严重,放在天子洁白的腕子上,实在是严重影响观瞻,他道:“先擦些化瘀药油,慢慢来吧。”
他诊了平安脉,确定天子没有其他症状,才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嘱咐道:“此药油一日一次,揉在伤处,想七日后应能痊愈。”
他刻意说长了时间,毕竟天子身娇肉贵,与寻常百姓不同,其他人也就三五日,哦不,其他人无需费此周章,自愈即可。
抬手示意殷无执,后者却道:“太医一并代劳了吧。”
谷宴神情微顿。
姜悟懒懒道:“谷爱卿。”
“臣在。”
“他不会,你给示范一下。”
谷宴只好道:“臣逾越,请陛下稍作忍耐。”
既然要示范,那必然要解说,他认真教导殷无执:“先这样,将药油倒在掌心,迅速搓热。”
他一边说,一边动作,因为要对天子负责,特别讲的很细致:“感觉到掌心发烫之后,便可以按在伤处,患者可能会有些疼,但痛感会迅速被掌心的温度驱散……陛下,感觉如何?”
姜悟:“嗯……好舒服。”
他大大的眼仁儿眯成弯月,低声道:“谷爱卿的手好软。”
“是药油的功效,为避免糙掌会伤到患处,里面添加了软化皮肤的药材。”见他满意,谷宴放下心来,继续道:“然后这样,将淤青部位轻轻外推,动作需克制一些,重了会弄疼患者,过轻则可能不起作用……”
声音逐渐消失。
谷晏的掌心因为搓热而泛着红,而姜悟的腕子则很白,很细,像一截玉藕;皮·肉在药油的浸润下泛出光泽,被有力的手指推出波纹,看上去又像是刚出笼的、柔软的、弹性的年糕。
谷宴看着掌下,殷无执也在看着谷宴掌下。
姜悟哼哼了一声,对方的每一次推揉都变成了享受,他偏头看着谷宴年轻的面庞,忽然记起上回割脖子也是对方看的。
“谷太医真神,又救朕一回。”
谷宴静静帮他推着伤处,温声道:“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
姜悟拿余光来瞥殷无执:“殷爱卿,你可学会了?”
殷无执睫毛闪动。
“恰好,朕正小腿酸胀,便以此为题来考考你。”谷太医给他揉了回伤,倒是把他揉精神了:“你用方才谷爱卿说的手法,来给朕揉揉吧。”
谷宴神色微怔。
天子此举,到底是宠爱,还是羞辱?
他垂眸,明显感觉殷王世子周身温度下降,但天子有命,他固然满身抗拒,也还是走向了床尾。
五指拎开被子,里头赫然藏着一条修长的小腿,殷无执在他脚边坐下,将那条腿拿起放在自己腿上。
姜悟的腿与手臂一般颜色,殷无执的手按上去,触感有点像羊脂软玉,温润滑腻。
他小腿曲线很是流畅好看,腿腹也比手臂要饱满许多……这若是浸了药油推起来,便不是波纹,而是白浪了。
姜悟蹬了他一脚:“愣着做什么?”
殷无执垂下睫毛,五指包裹住他的腿腹,无声捏了一下。
腿腹嵌入指缝,又因为皮肤足够弹性未能溢出,也正因为未曾溢出,好像缺了点什么。
姜悟又蹬他一脚:“轻点。”
殷无执本就是武将,不是什么精细人,找到恰到好处又能让昏君满意的力道对他来说十分困难。
丧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