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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停止的磁带继续转动,里面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嗯,好了。”
录音带到这里停止。
那声音清澈而透亮,带着少年特有的腔调,温暖而快乐。
一只消瘦的手轻轻地拂过我的脸颊,温柔的摩挲着。
我抬头看着他,“你真的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吗?”
他眼神闪烁,流露出了一丝心疼,他用手指轻轻抹平我的双眉,随后在上面轻轻地落下一吻。
轻轻的,柔柔的,像是一片羽毛。
他身上的茉莉香气萦绕在我的周围,像一条温暖的毯子,逐渐将我包围。
他牢牢地抱住我,将我圈在他的怀中。他对我说:“大龙。”
我抬起双手,抱住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不会说话就不会吧,只要你会叫我,让我知道你在哪,就好了。”
“我还以为你抛弃我了,想了好久,还以为是不是因为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带给你,所以得罪了你。现在看来,幸好不是。”
他将我抱紧。
“其实,我比你还惨。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也没钱,还没本事。我都能好好的活下去,所以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啊。和我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我像是跟他在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房间里安静的只有我在低语,窗外的阳光落在地上,尘埃在里面轻轻跳跃。
“答应我,行不行?”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大龙。”
我弯起嘴角,“算你答应我了,可千万别反悔。”
“改明儿,我再给你录一首新的曲子,这首可太难听了。”
他轻笑。
愉悦的浑身都在微微颤动。
我帮他整理散落一地的稿子,发现他现在所写的内容,是我从未看到过的。
这次的主角是一个大宅子里的男孩子。故事才刚刚开始,后面的内容还没有出来。
我扭头看向林城阳,“这个故事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我,弯着嘴角。
“没有名字?”
林城阳墨色的眼眸里似乎流露出肯定,我一下来了兴趣,“那这本书的名字让我取,如何?”
林城阳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
“好,让我先想一想,到时候再告诉你。”
我陪着林城阳直到晚饭用完,我看着他吃完了药,“休息吧。”
我对着他,轻声说。
他捏着我的手,似乎不愿让我离开。
“我会陪着你睡着为止。”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像是一个幼儿园哄睡的老师。
他握着我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如海底般深邃的眼眸流露出深深的喜悦,他似乎在用双眼描绘着我的轮廓,一点一点的想要刻在心里。
“我每天都回来陪你。”我心里软软的,向他承诺。
他的眼眸明显亮了起来,随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眸,终于沉沉睡去。
他服用的药物里有镇静成分,他应该早就困乏了,可还是看了我很久,直到再也支撑不住。
我趴在床边,以指为笔,轻轻地描摹着他的轮廓。
他的眉毛浓密而整齐,眼窝深邃,睫毛浓黑,下面藏着一双如山如海般深邃的墨色眼眸。鼻梁像山脊一样挺拔,唇薄而泛着粉色。
他是从我的记忆深处走出来的那个少年,只是一夜长大,成了现在的模样。
不知道在他眼里,我又是什么模样。
跟从前还是一样吗?
他依旧俊美,只是消瘦的厉害。他现在的食量还不足我一半。
我们之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十几年,其实我们对彼此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停留在那个原来的我们。
我对他的期待还停留在他何时才能恢复为那个笑起来像太阳,优秀快乐的少年。
但,我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和他都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们。
时间的流逝,我和他都没有停在原地。无论我们愿意与否,我们都在朝前行进着。
他不再是那个少年,我也不是原来的我。
现在的我们应该是全新的两个人。
可我们看着彼此的目光还是陈旧的,留恋的。
如果让林城阳逐渐恢复至正常生活的状态,也许我们应该都要转变自己的目光与想法。
从过去中走出来,也许才是对的。
我从床边站起来,走向桌边,打开那台黑色录音机,抽出里面的磁带。磁带上的字清秀俊逸,写着“大龙的礼物”。
这首曲子是我送给林城阳的礼物,虽然我提出送他一些别的东西,但是当时的他坚持要让我给他弹琴,并且要求每年的生日礼物都是我给他录一首曲子。
他十三岁生日的时候,我忘记了录,他也没有提。
现在回想起来,林城阳十三岁生日的那天,他的表情似乎比平时要难过,脸上的笑像哭一样。
我因为没有准备礼物,有些心虚,也没有去关心他为什么看上去不快乐。
自那天之后,没过多久,林城阳就不见了。
如同欠了高利贷一样,连夜逃走了。
我将那盘磁带重新放回录音机里,然后提着录音机离开了病房。
我穿梭在大街上,穿过繁华的人流,鳞次栉比的商铺,寻找着琴行。
我一连找了好几家琴行,询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一夜速成的钢琴课,他们在听过我弹的曲子后,都客客气气的把我送出来了。
我抱着录音机流连在街头,怎么也找不到一家符合我要求的琴行。
姜禾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准备回家。
“在哪里?”
“街上。”
“在做什么?”
“找琴行。”
“买钢琴?”
“不是,我只是想学钢琴。”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在哪,等我过来。”我将地址报给了姜禾。
姜禾开着一辆黑色的SUV稳稳地停在我的面前,看了我一眼,轻声说:“上车吧。”
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白色高领毛衣,成熟而俊逸。
我钻上他的车子,他打着方向盘,向来时的方向驶去。
“我们去哪儿?”
“朋友的琴行。”
“你有朋友开琴行?”我有些惊讶。
他点了点头。
好家伙,这真是撞了大运了。
我兴冲冲地跟着姜禾,去了他朋友开的琴行。
老板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文青,竖着脑后辫,清瘦而高挑。
“呦,稀客啊。”老板笑着迎了上来。
“这是我朋友,大龙。”姜禾和他握了握手,又对我说:“这是陈飞。”
“你好。”我连忙伸出手。
“你把你的要求跟他说吧,他都会满足。”
姜禾这话说的霸道,一点儿没有给人老板留下余地。
陈飞冲我苦笑了一下,“你有什么要求,先让我听听吧。”
“我的要求可能确实有点儿难。”我不好意思的把自己的要求告诉了他。
听完我的要求,陈飞陷入了沉默,久久才说到:“你的意思是,你想用一晚上的时间就能完美的弹出一首曲子,还要用磁带录下来?”
“对。”我点点头。
“你有基础吗?”
陈飞抬头看着我。
我想了下,“应该有吧。”
“应该……吧?”陈飞抖了抖眉毛。
“我小时候学了几年。”
“那好,先来试试吧,看你还记得多少。”陈飞将我带到琴房,一台黑色镜面钢琴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到来。
“你先随便弹一弹,我听一下。”陈飞摸着下巴,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