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琼玉花间
这个无论何种情形都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的人。
也有这样无能为力,难以自持的时候。
这是韩墨初第一次在清醒时向他示弱,没有醉酒也没有受伤。
他很庆幸,韩墨初知道他可以依靠,也值得依靠。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双更,六点还有哦。
ps:因为易鶨先生的地位在大周确实很高,虽然隐居但是基本与公卿大夫同尊,因此我用了“薨”这个字!感谢在2021-07-13 11:18:24~2021-07-14 07:3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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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盛世太平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遗产
南行的马车上。
韩墨初一身缟素, 面色苍白,看起来异常疲倦。
昔年陪着顾修在沙征战之时,几天几夜不合眼, 他也鲜少有这般面露倦色的时候。
顾修也穿着一身银丝暗绣的素色衣袍, 与韩墨初同在一乘马车之上, 一言不发的陪着他。
国士易鶨之死,举国动荡。
除了淮南道, 江南, 岭南一带,连带着京城之中那些早年曾经受过易鶨先生点拨出仕的老臣们无不哀痛逾甚,尤其是京兆府尹姜篱,得了消息后哭得数度昏厥。
苏澈坚持自离京当日便给自己换上了一身孝麻,一路扛着一杆纸糊的白幡,任谁规劝也不肯放下。
驾行七日,至扬州广陵百茗山下。
广陵知府沈修与扬州刺史孙英已经在此恭候了两天两夜,见驾时顾修依旧免除了众人所有的拜见之礼, 一行陪着韩墨初登上百茗山山巅。
山巅处易鶨先生最后独居的小院儿里停着一口巨大的楠木棺椁,两旁边僧道对坛,各自唱经超度。
那个在易鶨先生独居后便一直照顾着他的“童子”携着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正跪在棺椁之前朝空中抛洒着纸钱。
一见棺椁,苏澈立刻就跌跪在地,举着白幡加入了抛撒纸钱的队伍中。
已经满脸胡子的“童子”见了苏澈,两人立马抱头痛哭起来。
“先生啊先生,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苏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时不时还晃晃手里那个抱了一路的纸幡,把气氛烘托得愈发悲凉。
“先生你还不到一百零三岁, 真是天妒英才啊!”大胡子童子也抽泣着又朝空中抛了一把纸钱。
那边, 韩墨初也扶着棺椁站定, 拂去了落在棺盖上的纸钱,沉声问道:“先生的死讯,是何人来报的?”
“回韩太傅的话,就是这位童相公来府衙报信的,说先生在九月初十日作古,吾等自然不敢怠慢,立刻遣人回京送信。”孙英拢了拢官服的袖袍,毕恭毕敬道。
孙英认识这位名叫童子的大胡子“童子”。
其实不止孙英,整个淮南道都知道这位童子在还是个真童子的时候就做了易鶨先生的小侍。
他来传的死讯,谁敢怠慢?
“陛下,您吩咐的四处吉穴都已经选好了,只等您和韩太傅挑选了。”孙英这边回过了韩墨初的话,又转向了负手立在一旁的顾修那边回话。
顾修无声的朝他摇了摇头,孙英会意,不再多言。
“先生的尸身可是你收敛的?先生生前可说了什么?”韩墨初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和苏澈抱头痛哭的童子身上。
大胡子童子哭得几乎不能言语,一边摇头一边抽噎道:“五年前,先生给我娶了一门妻室,让我自立门户,每隔十日给他送一回菜蔬即可,谁知那日还不到送菜蔬的日子,就有个小哥儿来我家里送信,说是先生身故,让我上山料理。我一上来,便见到了灵堂棺椁,还有三封先生的亲笔书信和一个箱子。其中一封便是给我的,信中交代我要好生与妻房过日子,还要我务必将他老人家的死讯告知您二位,并且昭告四海...”大胡子卷着袖子擦了把鼻涕,从袖口里掏出两张信封,一封上写着子冉亲启,一封上写着常如亲启。
苏澈慌乱的将信拆开,信中字字亲切。
常如吾儿,京中一别数年,可还安好?师身在远乡,时常惦念。
想你你终身大事尚无着落甚为忧心,现留你黄金三百两,足够你于京中置业安家,娶妻生子。
愿吾儿余生平顺安康,子孙满堂。
苏澈一封短信读完,大胡子也把那个传说中的小箱子抱了出来递给了苏澈。
苏澈抚摸着沉甸甸的箱子,并且偷偷瞄了眼一旁只有一张信封的韩墨初,扯着嗓子嚎得更厉害了:“先生啊,我的先生啊,我不该埋怨您偏心,不该抱怨您。您走后把钱财都留给我了,三百两黄金,您这是存了一辈子吧!我的先生啊!”
韩墨初无暇理会苏澈的哭嚎,拆开属于自己的那封书信,信中只有一张白纸上画着一株开花的果树,果树下一个瘦高的背影扛着一个孩子,另外还有一把褪了色的黄铜钥匙。韩墨初捧着这两样东西想了一会儿,忽然扬唇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将自己头上和身上的孝带都解了下去。
韩墨初这个反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顾修的注意,他扶住韩墨初的肩头,皱眉道:“子冉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的么?”
“陛下,臣没事。只是易先生未死,臣也不必再带孝了。”韩墨初依旧笑着,连着身上的孝袍一齐脱了下去。
苏澈见状,哭声立马就止住了,从棺材旁边站起来也凑在了韩墨初身边,伸手就要与人搭脉:“子冉,你听大哥说啊 ,大哥为长,先生留给大哥的东西多了些也是寻常事。你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气疯了吧?不然大哥疼你,分你一半怎么样?”
“苏常如,你好好想想。”韩墨初有点嫌恶的拍开了苏澈的手:“童子上山并未看见先生的尸身,只有棺椁和灵堂。先生常年独居,他若当真身死,那这灵堂和棺椁是怎么回事?”
“这个......”苏澈也反思了起来:“童子不是说有个不认识的小哥么?许就是那小哥收敛的吧。这种事情,哪里要骗人的?”
韩墨初摇了摇头,拍了拍棺椁的盖子:“你不信?那现在便启棺看看,这棺椁里到底有没有先生的尸身。”
“开棺?这不大好吧?这里这么多人,怎么说也......”
苏澈话未说完,便被一旁的顾修打断。
“孙英,你吩咐下去,目下此处所有僧道,护卫,官员,一律撤至山腰处候旨。”顾修干脆利落的下达了旨意。
少顷,领旨的众人便似山中鸟兽一般四散离去。
整个山巅的棺椁跟前,只剩下苏澈,韩墨初以及顾修三人。
“子冉,你还真要开棺啊?”苏澈搂着他那个装金子的箱子拦在了易鶨先生的棺椁跟前。
“少废话。开棺后若真有冲撞,我自己去先生灵前叩头认错。”韩墨初瞥人一眼,并不打算理会。
顾修与韩墨初分别站在棺椁两侧,拔出腰间悬挂的龙渊剑,同时楔入了棺椁的缝隙。
随着剑锋的寒芒一闪,咔嚓一声脆响过后,实木棺盖被撬了起来。
推开棺盖,棺椁里赫然躺着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稻草人,以及易鶨先生素日用的寿星杖。
稻草人面部还贴了张纸,纸上写了八个大字:“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韩墨初从弯腰从稻草人脸上揭下了那张纸,顺手贴在了苏澈的脑门上:“这会儿你信了?”
苏澈将脸上的纸张拿了下来,不明所以的翻看:“既然先生未死,那他干嘛折腾那么大动静?难道是就为了骗我们回来?那先生现在人在何处?”
“我想,先生大约是不想被我们找到吧。自小到大先生不就是这样的么?但凡有什么事情我们都猜不透。”
“你的意思是童子撒谎了?他帮着先生把我们都骗回来了?”
“不,童子没有说谎。想来是先生找了什么人,先把童子给骗了。”韩墨初攥着自己手中那褪了色的黄铜钥匙,心底连日以来的阴霾被一扫而光,他扬起唇角转向顾修道:“有劳陛下,将众人传回来吧。就说已经开棺验过了,易鶨先生确已身死,方才是臣伤心过度了。”
“好,朕知道。”
“另外,让孙英再带一队官差候驾,等一会儿拜完了灵堂还要随臣去后山起些东西。”
“起什么东西啊?这山上你我住了这么多年,有什么东西是你我不知道的?”苏澈搂着那箱金子好奇的凑了过去。
“自然是先生留给我的东西了。”韩墨初嘴角带笑,朝苏澈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钥匙。
苏澈不以为然,毕竟天底下有什么东西,比金子更好呢?
约莫一刻钟后,方才被勒令退下的众人又被重新招了回来,祭坛也被重新摆放,顾修,韩墨初及苏澈三人步入灵堂,为易鶨先生的牌位上香。
丧礼继续,大胡子童子的哭声也在继续。
一切都依旧沉浸在无尽悲伤的氛围之中。
午后时分,韩墨初一行带着扬州刺史派来的那队官差,来到了百茗山后方果树生长的所在。
那些长势喜人的果树环绕着一个七尺深的大坑,就是苏澈与韩墨初少年时挖的那个。韩墨初指着土坑的位置吩咐道:“就是这里了,有劳诸位下挖三尺。”
官差们人手一柄铁锹,齐刷刷的答了一声“是”,便三三两两的跳进了那坑里,哼哧哼哧的挖了起来。孙英派来的官差人数不少,一批累了便换另一批,另外还有几个专门负责抬土的。
一个多时辰下来,一个最先挖到硬物的官差朝坑顶喊了起来:“陛下,韩太傅!挖到了!”
紧接着,陆陆续续的有人喊了起来:“陛下,韩太傅挖到了,是块铁板!对,是块铁板!”
拿着铁锹的官差们爬了上去,另外换了两个拿扫帚的官差跳了下来,落在铁板上轰鸣一声,很显然是一块空心铁板。
两个官差将铁板上的浮土扫去,露出了一片类似合页门的铁板:“陛下,韩太傅,这里有扇铁门。”
“好,有劳诸位了,上去领赏吧。”
韩墨初与顾修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因为天色渐暗,身边一早便有机灵的小子拿了几盏通亮的琉璃盏备用。
韩墨初卷起了自己宽大的袖袍,提着琉璃盏从坑顶之上一跃而下,站稳后拿出黄铜钥匙,打开了铁页门的门锁,掀起其中一扇不站人的合页,合页之下竟然有一道修缮完毕的阶梯,韩墨初提着琉璃盏照了照阶梯下面的情形,确保无虞后才对坑上的顾修说道:“陛下,下来吧。”
随着韩墨初进入坑中的铁门,顾修也宽下了外袍利落的跃入了坑中,抱着金箱子的苏澈则在坑顶众人的合力帮助下才勉强下入坑道之中。
三人爬下阶梯,当即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住了。
石阶之下竟是一间足有上千尺见方石室,石室的岩壁上每隔几步就凿着一个小洞。
小洞里填埋着一颗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夜明珠润泽幽亮,致使石室内的光线并不昏暗。
韩墨初手中提着琉璃盏,所照之处整整齐齐的码放着数不清的箱子,随手启开一箱,里面装着的都是金灿灿的元宝,并且在箱盖的顶上贴着一张纸条,分明写着三个字:“子冉的。”
再启开一口箱子,箱子里堆满了足以晃瞎人双眼的珠宝,箱盖上依旧写着三个字:“子冉的。”
抱着三百两黄金走了一路的苏澈觉得手里的这箱黄金瞬间就不香了,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不停开着箱子的封盖:“子冉的,子冉的,怎么都是子冉的!”
韩墨初拉着顾修绕过了那些木箱,走到了一扇模样有些古怪的石门跟前。石门上面刻着一个圆头圆身圆足圆手却长着一张猫脸的生物。
那生物看起来娇憨可爱,大腹便便,腹部下方还刻了一个凸起的半圆。
韩墨初试探着在那半圆上按了一下,石门果然吱吱呀呀的开启。
石门之中竟是被无数盏长明灯照亮的一间石室,石室的左右两侧分别堆放着将近两丈多高的金币山。金币山后方的石壁上,挂着一整副三丈见方且绘制详尽的万国图,比起少年时韩墨初为顾修画的那一副至少要详尽十倍。
万国图顶端的空白处写着振聋发聩的九个字:“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万国图下方,还有三口巨大的木箱。
韩墨初两人走上前去,打开了木箱的顶盖。
这三口箱子里,一口里面装满了各色武器,战甲,舰船的图纸。一口里面装满了书籍,有冶金的,有治水的,有讲贸易的,还有将采矿和农耕的。最后一口箱子里叠放着一张又一张小羊皮地图,图中详细的画着万国图上各地金银铜铝锡等金属矿藏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