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琼玉花间
至于他为何要杀害一对无名无姓的百姓夫妻夺走他们的孩子……
韩墨初凝神盯着“扶桑”二字看了许久,心中忽然有了推断。
死去的唐伍身形矮小,双肩瘦窄,鼻尖塌陷,双腿外翻犹如纺锤,这一切都是扶桑人独有的身形特征。
扶桑与大周隔海相望,常有经贸往来,旧年之时也曾冲突不断。
由于中间有大海为屏,扶桑国人并不真心顺服于上邦大周,且为了得到大周境内丰饶的物产而无所不用其极。
也许在许多年前,真正的唐伍和他的父母就已经被几个来路不明的扶桑人杀害,从此取而代之。
慢慢的,将一个自幼在都城长大的扶桑孩子送到了大周重要的官司机构之中,方便窃取有关上邦大周的一切。
想来原本一直能够相安无事,直到这一次韩墨初下旨铸造新币,也许是唐伍再也达不到其本国所要他做的事,也许是他与本国意见相左,又也许是分赃不匀……
但无论如何,唐伍惨死只是一个信号。
还记得易鶨先生在韩墨初年幼之时曾经说过:“扶桑之国,国土虽小却有狼子野心。如有一日国力强盛之时,务必要平之灭之。”
这些年来,韩墨初用火器将大周武装成了当世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在内陆之地,大周几乎没有敌手。
然而,大周自立国以来,除了临江水师一支水军外并没有其他的海防部队。
远海征战,也一直是大周海防的短板。
先前,顾修为了韩墨初掏空国库踏平了罗刹的大半疆土,韩墨初是用了些非常手段才重新让国库充实起来。
若是扶桑真在此时有所发难,为保大周国土安宁,少不得又要掏空国库,且胜算并不比征战罗刹之时更大。
这件事,他还要尽早回去找顾修商议,让他尽早拿个决断出来。
想到此时,韩墨初合上了手中的案卷,揉了揉双眼之间的睛明穴,轻轻眨了眨眼:“郭大人,据本官推断,这桩案子乃是京郊盗匪所为。唐伍那日出行,行至偏僻之处,盗匪为了钱财将其劫杀,你结案吧。”
“是!韩太傅!”郭赢脱口答了一句,回头想想又觉不对,转言又道:“韩太傅,经刑部现场勘验,似乎没有钱财……”
“郭大人,本官让你结案。”韩墨初从桌案之后站起身子,展平两边宽长的袖袍:“太子殿下现在何处?本官要接他回去了。”
“是是是,韩太傅,微臣明白了。”郭赢不明白,他肚子里揣着一百个不明白。
先前这位韩太傅曾是那等的雷霆电暴,如今就这么一阵风儿似的刮了过去。
倘若真是盗匪,怎么还至于这样的兴师动众?
案子在京兆府尹那儿也就判了,怎么会归到刑部和他的手里?
但是现在,他也只能揣着一肚子的明白装糊涂。
与此同时,小太子顾毓诚正在大理寺后面的刑狱之中参观他的亚父韩墨初曾经住过的那间大牢房。
韩墨初前来接他时,他正抱着刑狱两边的柱子眼巴巴的望向外头,一见韩墨初他立马隔着栅栏伸出小手:“亚父亚父,诚儿今日想在这里住一夜,还想听那些大人们说的刑狱里闹鬼的故事。”
韩墨初立身站定,朝着那淘气十足的小家伙儿扬起嘴角:“诚儿要住这里,只住一日可是不成,要住就只能一直住,而且不能有人陪着,你道如何啊?”
小太子听罢浑身一颤,连忙跑到了木栅门前:“亚父亚父,诚儿改主意了,诚儿要回宫去!”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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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造船
仲夏时节, 重新浇铸完成的第一批新币正式进入流通,那些堆放在仓房之中的初代火器也终于向他国开放售卖。
那些在京中来来回回盘踞了一两年的外邦使臣们再一次一窝蜂似的涌向了鸿胪寺内,带着满箱诚意满满的金银珠宝只为了能求来一门可以守卫他们边疆国土的火炮。
然而火器交易, 一律只能使用大周新币结算。
一枚大食金币, 可兑换七十二枚大周新币。
一枚扶桑银币, 可兑换二十五枚大周新币。
三枚崇山铜币,可兑换一枚大周新币。
十二枚百济珠币, 可兑换一枚大周新币。
十九枚安南贝币, 可兑换一枚大周新币。
无论珍珠玛瑙,碧玺翡翠,更有甚于米粮,细盐,奴隶等等,所有可供流通的行市买卖,火耗折损,兑换比例皆由大周做主。
久而久之, 大周新币的价值在各国商贾之间流通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新币本身的价值。
大周的国库容积很快又一次招架不住了,工部扩建国库的图纸只在韩墨初那里审了一道,立时三刻就开始动工了。
户部也再一次招编扩容,蹲了三四年的候补道都给提拔了上来。
所用账册比起永定元年开年之时厚实了三倍不止,连穿账册用的麻绳都快供不上了。
各地方上也趁着朝廷富有,向汴京提交了不少积压在手里几年也不得实施的民生工程,诸如堤坝, 粮仓,渡口等等。
各地采矿的役夫和服役的士兵也都涨了饷银, 连带着当年被收复的南诏等边地属州民房都跟着翻修了起来。
韩墨初也按着易鶨先生的说法, 马不停蹄的打开了由大周通往密徐的商路。
从密徐当地购入廉价的稻米, 再分送给密徐周边土地贫瘠但矿产丰富的小国,直接雇佣当地人替大周开采矿藏。
如此一来,中间所省下的人工等花费可数以千万记。
与此同时,韩墨初还派出了几支由鸿胪寺和礼部官员组成的小队,向那些生活在贫瘠土地上的百姓传播大周的文化与风土人情。
短短数月时间,大周的声名远播,俨然成了那些小国百姓心中最为向往的所在。
***
展眼。
夏尽秋来,中秋将近。
今年的秋日来得比往年早些,夏末之时京中连续下了几日大雨,天气立时三刻就冷了下来。
帝王起居的东暖阁里也点起了巨大的鎏金熏笼,由于常年使用,熏笼上的龙头也已然有些发黑。
谁能想到如今遍地黄金的大周天!朝,皇城之中会摆着这么个半新不旧的熏笼。
现如今连寻常百姓家中都趁着手头宽裕换了新坑新灶,唯独皇城之内还是一如既往的朴实无华。
自从入秋以来,尚宫吴氏的工作量突然成几何倍的突然增加。
而今,前朝国政安稳,每日的奏疏也不再堆积。然而闲不住的父子三人又挤在暖阁之内不知要做个什么新奇东西,每日用了晚膳就一道钻进暖阁之内再也不肯出来,不玩到三更天绝不熄灯。
光是如此也就罢了,除了内府司送来的木料,还有许许多多由军器监打造的根本叫不出名字的零件。
零散琐碎的堆放在那里,尚宫吴氏每日跟着几个人身后收拾,总是才收拾出个眉目,就很快又被这父子三人折腾得一塌糊涂。
吴氏冷眼在父子三人身边看了几天,终于看出了这三人在做的乃是一艘大船。
一艘大到夸张的舰船,一艘她有生以来见过最叹为观止的大船。
是日傍晚。
君臣理政所用的大桌案上,君王顾修身着墨色龙纹朱色滚边袍,长发半束脑后,一柄金龙长簪斜插,多半的头发都披在背上。他手中托着一个木质的小圆盒,用尖头的长柄镊夹起了一枚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簧片在船舱内部复杂的结构中来回比对,后又抬头发问道:“子冉,这一片簧片是压在何处的?朕如何装不上了?”
“臣看看。”
此时韩墨初穿着一身宽松的湖丝大氅,头上的发髻与顾修竟是一个式样,挺秀的鼻梁上架着的两片金丝镶嵌的琉璃片乃是安息国送来的朝供,镜片架上后,纸上再小的字迹也能看清。他先是搁下了自己手中的托盘,看了一眼顾修手中的簧片,捋着桌上巨大的图纸慢慢找寻起来,最后在大船内部的一个角落处找到了这片簧片应在的位置,他拿起锉刀又磨了磨簧片的边角,按着方才探到的位置将簧片装了上去,果然严丝合缝。
“亚父好厉害!”正在给大船外沿贴木板的小毓诚抻着脖子拍手欢呼:“诚儿也要装船舱!诚儿也要装船舱。”
韩墨初曲起手指,轻轻刮了刮那小人儿的脸蛋,温声笑道:“等诚儿几时把图纸上的字都认全了,亚父便让诚儿也装船舱。”
小毓诚垂下脑袋,看了一眼图纸上细密的文字,苦哈哈的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继续给大船上贴起木板来了。
这艘巨舰的图纸是易鶨先生留下来的那批图纸中压箱底的一张。
图纸足有两丈多长,上面详细绘制了这艘巨舰的正面,双侧面,以及内部结构的剖面图。结构详尽,文字详熟。就只可惜,用的不是大周的文字。
为了译写这些文字,韩墨初将易鶨先生早年存在藏书阁里所有有关外邦文献的书籍都找了过来,一点一点的抠着字眼翻译过来,时至今日也只翻译了十分之七。
为了防备扶桑国的狼子野心加强大周的水路边防,韩墨初在新币交易开始之初就做好了盘算。
他要像旧年造火器那般造出一艘远超诸国百年的先进海防武器,让大周在那些沿海的岛礁国家中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在易鶨先生留下的那一堆小山一般的图纸中来回挑了几次,终究还是这艘压箱底的巨舰死死的抓住了韩墨初的眼球。
此舰船的实物长约一百二十丈,宽约四十丈,最高处约一百一十丈。
一艘巨舰便可容纳五六千的人马,更能装配许多大型攻防类武器,可供登岸的云梯,以及能动辄毁天灭地的巨炮等等,船底包铺铁皮,连封冻的水面也能不在话下。
况且如此巨大的舰船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都能常保无虞,一旦于海防开战,也可减少许许多多不必要的伤亡。
为了能让临江水师的造船师们尽快造出巨舰,少走弯路,韩墨初趁着前朝太平,相安无事的空档,拉着顾修和毓诚预备着先做出一艘等比大小的模型来,再将调试好的模型交给造船师们。
不知不觉,父子三人已经不知疲倦的拼了七八天了。
亥时刚过,月上树梢。
屋外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尚宫吴氏带着几个手脚利落的大宫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见了聚精会神的父子三人,吴氏低声唤了一句:“陛下,殿下,韩太傅,歇歇吃点宵夜吧。”
最先被“宵夜”二字吸引的是小太子顾毓诚,毛茸茸的小脑袋瓜立马抬起,笑嘻嘻的搓搓小手:“吴姑姑做了什么好吃的啊?诚儿正好饿了。”
韩墨初闻言也不再坚持,摘下了挂在鼻梁上的金丝镜片,拉起身边的君王顾修一齐往吴氏摆饭的小桌跟前走去。
小桌上摆着三碗热气腾腾香气逼人的鲥鱼姜丝粥,另有一碟脆笋和一盘小毓诚最爱的牛乳香松糕。
“哇,今日的宵夜好生丰盛啊!”小毓诚草草在一旁的铜盆里撩水洗手,欢天喜地的坐在小桌旁边抱过一碗热粥,又拿起一块松软的糖糕,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大口:“果然,吴姑姑做的蒸糕最好吃了!”
等到父子三人皆在桌前落座,端起粥碗之时,尚宫吴氏的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唉,小主子慢些喝,喝完了就早些睡。老奴我今日本是要做羊肝汤给几位主子明目的,每日三更天的这么熬,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又想起三位主子都不爱食这肝脏的腥气,唯恐三位主子宵夜吃得不受用,再伤了脾胃。所以老奴想着多早晚儿的还是得去苏先生那儿要些养肝明目的药膳方子,早早补养起来。早些天太妃娘娘还传话来问,说是入秋了天短,问三位主子休息的怎么样?老奴我可怎么回?只能三推两推的瞒了过去,不然又能如何?如实说三位主子不到三更天不睡么?只怕太妃娘娘转天就得入宫来亲自过问了。老奴倒是不怕挨太妃娘娘的责骂,老奴我又不是没有劝过,就只是再劝不听,又能教我如何?难道主子们做大事平天下的人不知晚睡受害么?需得我这老货夹在里面?”
吴氏这一番煞费苦心,字斟句酌,阴阳怪气的话在父子三人之中盘旋,谁也不知从何处接起,更不知接了这话之后又能招出她多少话来,故而只能默默听着埋头喝粥。
“吴姑姑,朕记得七月二十四好似是您的生辰吧?”顾修端着粥碗,终于找到了空档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尚宫吴氏。
“嗯?唉…”吴氏被说得一愣,抬眉思索了一番,继而连连点头:“陛下,这老奴的生辰怎配您挂在心上,这真是折煞老奴了。”
“吴姑姑这么多年来跟在朕与韩太傅身边着实辛苦,毓诚若是日常无您照顾也不能这般出色。”顾修放下了手中的粥碗,正声言道:“不如您今年生辰带着毓诚回乡一趟吧,朕记得早几年您带着毓诚去过一次,而今再去一次想来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