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琼玉花间
见顾修回来,他慵懒的抬了抬眼皮,轻轻道:“臣这会儿兴致还没过呢,等等再吃吧。”
“那,朕也再等等。”顾修放下了食盒,带着一身屋外的寒气钻到了那张巨大的白虎皮里,紧挨着韩墨初靠着。
“狼崽子,你还没折腾够么?”韩墨初轻咳一声,偏过头去直接抵住了顾修的额头:“上次你伤风时欠你的不是都做完了?”
顾修睁着眼睛看着主动靠近自己的男子,毫不客气的将额头靠在了那人的胸口上:“师父,冷。”
“好好好,罢罢罢。”韩墨初被这一声师父叫得彻底没了脾气,只能探过身子,扯过那张更大的熊皮盖在了顾修背上:“陛下这会儿暖和些了?”
“嗯。”顾修枕着韩墨初的胸口,乖顺的宛如一只忠心护主的狼犬:“子冉你说,我娘亲会不会看到我刚刚欺负你了?”
“云麾将军在天有灵,不会过问陛下这些事的。”韩墨初被顾修这一句话气得发笑:“臣这会儿也没力气教训陛下了,陛下若是不想等臣秋后算账的话,那便老老实实的靠着臣。”
“子冉,朕明日带你去朕小时候和冬阳埋宝贝的地方如何?”
“好,陛下说好便好。”韩墨初轻轻拍击着顾修的脊背,原本想哄睡了他,再给自己穿戴整齐。
谁曾想,狼崽子没有哄睡,自己反倒先睡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提一下哈,师父父和顾萌萌不是在顾萌萌伤风之后一直都没有做过这种事,而是只有在做够了当天该做的事情的时候,再多做的才是还的,所以那天顾萌萌和师父父一共办了四次。
第一百九十四章 白虎
次日晨起, 艳阳高照。
耀目的日光逼散了北荒深夜的寒冷,干燥的冷风也变得温润起来。
彻夜未归的君臣二人骑着马,踏着晨曦的日光悠哉悠哉的回到了宗亲们落脚的营地。
看气色, 两个人都如往常一般的容光焕发, 根本瞧不出昨天夜里他们在那间昏暗的小木屋里折腾了多久。
“七弟!昨儿你怎么又同韩太傅躲出去了?”自幼畏寒的宁王顾攸拥着一件相当厚实的狐皮大氅, 头上顶着防风的暖帽,在两个亲随的簇拥下从营地之中迎了出来:“亏我昨日还特地命人烤了我从京中带来的嫩羊, 元宝公公与你送去时都冷了。快走快走, 长姐的帐子里熬着奶茶呢,就等你们了。”
“奶茶?长姐几时会做奶茶了?”顾修翻身下马,将胯!下的冬阳交给了迎上来的亲随。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长姐说奶茶醇香适口,最宜在北荒这样的寒冷之地喝了。”顾攸不管不顾的拽着君臣二人的衣袖,一路朝着晴昭公主的营帐走去。
三人赶到时,晴昭公主的营帐中已经挤满了人,毓诚毓恒等几个年长的男孩子正在抬着早膳用的膳桌和蒲团,卓寻毓明等年幼些的男孩子便跟在哥哥们身后帮着摆放碗筷, 见顾修与韩墨初进门,纷纷颔首行礼。
宁王妃徐静柔正举着头上的珠钗哄着半梦半醒吵着要母亲的小公主,晴昭公主顾锦卷着袖袍屈膝坐在一口吊顶的大铁锅跟前,手中攥着一把精致的同柄铁勺搅动着锅中淡褐色的奶茶,百济国的小女王孟通换上了大周女子的服饰,乖巧的坐在顾锦身边帮着打下手。读了一辈子书的驸马卓袇则聚精会神的拿着一把扇子给这锅奶茶下方的火堆加温,鼻头被熏黑了都浑然不觉。
顾攸一进营帐便甩下了头上的暖帽, 钻到了徐静柔身边,伸手逗弄着小公主的下巴:“呼, 还是长姐这里暖和。”
“王爷你看, 曦璨一直闹着要长姐, 我都哄了半日了。”徐静柔顺势将怀中的小女娃递到了顾攸怀里,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
“我看看我看看,咱们的小璨儿是怎么了啊?母亲不是在给璨儿做好吃的吗?”顾攸将粉嘟嘟的小女娃抱了满怀,对着小女娃的脸蛋轻轻咬了一口,然后便一把将小家伙儿捞到了自己的脖颈上骑着:“走喽!璨儿骑大马去喽!”
原本还在抽泣的小家伙儿被人双手一抱,一颠,立刻咯咯咯地笑出声来,奶声奶气的唤着:“大舅舅,跑!跑!”
两岁大的小奶娃还不大会说话,加上顾修顾攸这两个长辈日常纵容,以至于小家伙到了今日也只会把顾攸叫做大舅舅,顾修叫做小舅舅。
“驰儿回来了,同韩太傅一道净了手,准备用膳吧。”顾锦用目光指了指营帐中水盆的位置,温声言道。
“若不然长姐也与朕找些事情做吧,不然就朕和韩太傅什么都不做,这早膳也吃得不安生。”顾修依言去水盆边上擦了擦手,屈膝坐在顾锦身边,看了看锅中正在翻滚的茶汤,又看了看顾锦温柔的笑靥,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嘴角上扬。
顾锦蹙眉想了想,顿了顿手上的动作道:“也罢,既然驰儿这样勤快,不如就同韩太傅去内府司的营帐里将早膳点心都拿过来吧,告诉他们就按着本宫昨日的吩咐装盒就好。”
顾修点点头便同韩墨初一齐转身出了营帐。
离营走出不远,君臣二眼神短暂的交汇,韩墨初温声言道:“公主殿下今日烹的这道奶茶,好似是蒙室部落特有的一种吃食吧?”
“是啊。”顾修望着天边越升越高的太阳,欣慰道:“长姐能在今日为我们烹制这道奶茶,想是已经忘了那些陈年旧事了。”
“不,陛下说错了。”韩墨初笑着将其中症结一语道破:“公主殿下不是忘了,而是不用再回避那些旧事了。那些旧事已经不再是她心中的芥蒂,她可以大大方方的给她的孩子和亲人做她在那里用过且觉得好吃的吃食,可能公主殿下自己都不曾想过她有一日可以放得下这些。臣知道陛下这会儿心里高兴得很,所以一会儿膳桌上的奶茶陛下可要多喝些才是。”
早膳的点心虽说是内府司的御厨准备的,可食单是晴昭公主给的。每一样都是各人爱吃的,顾修顾攸和那几个孩子都喜欢的白玉芙蓉糕上了四份,韩墨初喜欢却从不肯同顾修争抢一块的牡丹饼上了两份,徐静柔爱吃的金桔酥也有。
奶茶的滋味,也真如顾锦所说的那样醇香适口,落到腹中遍体生热,手脚都跟着暖了起来,顾修和顾攸一人喝了三碗,连锅底都没有剩下。
***
早膳过后,以太子毓诚为首的少年们纷纷换上了新作的紧袖猎装,背上了长弓,绑上了箭袋,在晴昭公主面前讨过一通夸赞后兴高采烈的钻出营帐准备在北荒那片临时划分的猎场上大显身手。
天子顾修也换了一身墨色描金的轻甲,肩负长弓,腰悬长剑,身下的高头大马亦是威风凛凛,同丰神俊朗的韩太傅立在一处,谁人不会由衷的赞一句“天作之合”呢?
换装完毕,顾修兜马跑到了正在散步消食的宁王顾攸跟前:“六哥,你怎得还不换装?”
“我家王妃说饱腹骑马伤肠胃,方才我早膳吃了那么多,这会儿骑马可要颠坏的。”一向惜命的宁王顾攸打了个哈欠,拍了拍顾修的马屁股:“我回营帐补个觉,你还是让韩太傅陪你过瘾去吧哈!”
顾攸刚转过身,只觉得头顶一凉,下意识的抬头寻找,只见自己头上的暖帽已经被马背上顾修拿走,并且高高的举在手中边跑边朝他炫耀,顾攸捂着冰凉的脑门叉腰跺脚的咒骂着:“狼崽子!那是柔儿新给我做的!你还给我!马上还给我!”
“追得上便还你。”顾修轻夹马腹,同身边的韩墨初一齐朝猎场中奔了过去,时不时的回头看上一眼。
只见被偷了暖帽的宁王殿下一把甩下了累赘的大氅,艰难的爬在马背上朝他的方向追赶,顾修与韩墨初对视一眼,二人马身交错,韩墨初从顾修手中接了暖帽,兜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顾修则故意放慢速度等着顾攸赶上。
“狼......狼崽子.....你再不还我......我告诉长姐去了啊!”被马匹颠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宁王殿下死死地拽着马缰气喘吁吁的朝不远处的天子顾修大声喊着。
“你想告诉长姐什么?朕何曾拿了你的东西?”天子顾修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双手炫技似的朝人摊开。
“嘶......不可能啊!”顾攸紧跑两步继续向前追赶:“你把我的暖帽藏哪儿去了!赶快还给我!不然我告诉长姐今晚不给你饭吃!”
“朕说了没拿就是没拿。”骑术极佳的天子顾修坐在马背上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逗引着气急败坏的宁王:“你想去告状朕现在就陪你去。”
“哈!本王知道了!你给韩太傅了是不是!”渐渐习惯了马背颠簸的宁王殿下恍然大悟:“顾云驰你个狼崽子!你竟敢声东击西!”
“宁王殿下好学问,都知道什么是声东击西了。”顾修猛然间加速飞奔,一溜烟便将宁王顾攸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宁王顾攸的骑术开蒙时便没有夯实基础,以至于时至今日他仍旧是腰松腿泄,根本骑不得快马,只追了几步路便追不动了,草草勒紧马缰,捶着被马匹颠得生疼的脊背龇牙咧嘴的嘟哝道:“真是的,这个狼崽子到底还是幼弟,一点儿也不稳重。还是一国之君呢,哪儿有这样的一国之君?”
宁王殿下一行说,一行骑着马朝大营的方向走去。
行到山口处时,只见自家的长子毓恒带着未婚妻和毓明等几个不满十岁的小弟弟正处拿着一笼大灰野兔练习射活靶,硕大的灰兔身手矫捷,被几个孩子用的蜡头箭几次射中,依旧逃得很欢,这也让几个孩子玩儿得格外起劲。
“恒儿,你诚弟弟他们几个呢?”顾攸看着几个玩儿性正酣的小人儿,对着自己的长子问道。
“回父王,诚弟弟和孟小将军,还有毓庆他们都去山里围猎了。”毓恒伸手把着幼弟毓明的小手瞄准,抽空回了顾攸一句。
“就他们几个进去了?可有人跟着?”宁王殿下关切道。
“父王没看见么?方才七叔和韩太傅也进去了。”毓恒给幼弟擦了擦因弯弓而勒得发红的小手,收了弓箭与父亲回话道:“父王安心吧,韩太傅说北荒这里是新开的猎场,没有什么能伤人的猛兽的。”
“那便好,那便好,春猎本就是游戏,何必弄那些凶神恶煞的东西过来。”顾攸骑在马背上,凭空想起了年少时被那头金狮追赶的噩梦来。
那时候若是没有顾修,只怕现在他人都不在这里了。
若是这样想想,顾修方才抢走他暖帽的事情,他好似也就没有那般生气了。一顶暖帽而已,若是顾修想要,送他一顶又有何妨?他们是亲兄弟,他有的他七弟也该有才是。
***
深山之中,小太子顾毓诚在这短短的两个时辰里统共猎得了三头野猪和一只獾子,这个战果虽然比不上他的君父顾修十三四岁时的战绩,可已经是同龄的兄弟之中战绩最好的了。
不过,对于毓诚这个自幼生在顾修身边的孩子,他的胜负欲总是比其他少年更强一些。
转过一道山口,他惊喜的指着不远处的山石上站着的一只琥珀色,生着梅花斑点的小鹿道:“玉容哥哥,好漂亮的小鹿,咱们把他捉回去养在东宫殿好不好?”
“好,殿下低声些,莫要惊动了它。”跟随他的孟序熟练的替他穿好了活捉猎物绳套,递到了他的手中。
小毓诚接了绳套,屏息凝神的在手中甩了两道,绳套脱手飞出直奔鹿角而去。不想此时,他们二人身下的马儿突然不安的向前奔抢了一下蹄子,直接导致了绳套脱手,连小鹿的汗毛都没有沾到。
“你看看你看看,没捉到吧。”小毓诚稳了稳缰绳,揉了两把马儿头顶的鬃毛道:“此处又没有母马,你刨什么蹄子啊?”
“殿下,马儿好像是受惊了。”年长些的孟序很快做出了判断。
“受惊?为何受惊?这里有什么啊?”小毓诚不以为然的耸耸双肩,一阵微凉的山风吹过他的耳廓,不以为然的笑容骤然僵在了脸上。
人为万物之灵,亦可感知危险。
生而为人,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二人下意识的转过身去。
只见他们的身后,正站着一只身形巨大,通体雪白的猛虎,瞪着幽幽发绿的双瞳。小毓诚在顷刻之间便理解了“虎视眈眈”一词究竟是何含义。
那只白虎看得出并不是中原品种,好似是被他们拖在马背后面的猎物所吸引,一直跟着他们转到了这个山口。
现在,那只白虎好似并不再满足于他们捕获的那些猎物了,而是想将他们两个也当做猎物整个吞进肚子里。
中原来的战马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野兽,小毓诚身下那匹出身名贵的大宛驹竟被吓得动弹不得,任由猛虎蹿到面前,一爪子撕开了马颈上的皮肉。
马儿惨烈的嘶嚎一声,拼命的挣脱了马缰直接蹿了出去,马背上的少年禁不住这样的颠簸,直接被甩了下来,好在身边的孟序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少年的腰带,少年有了借力的支点,扒住了孟序的肩膀,跨上了孟序的马背。
好在年长的孟序骑术比起毓诚高出不止一星半点,他在确定毓诚已经在马背上坐稳后便再没有了任何的迟疑,直接向前奔了出去。
惊慌的马匹在前飞奔,白虎便在后方紧追不舍。
北荒的山地崎岖,地势复杂。跑着跑着,慌不择路的马儿不慎踏到了一块怪石头,两条前腿向下弯折,马背侧翻,将两个少年直接甩了下来。
孟序在最后关头护住了小太子毓诚的脑袋,顺着山坡滚了出老远方才停下。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时,白虎已经咬断了战马的脖子,正在大口大口的吞吃着马肉,孟序捂着小毓诚的眼睛不让他去看这过于残忍的一幕。
他清楚的知道,失去坐骑的两人处境更加危险了,若是再犹豫下去,无异于坐以待毙。
由于方才逃命时两次剧烈的颠簸,二人箭袋中的羽箭都不知所踪,只剩下一弯长弓,还有腰间的两柄长剑。
“殿下,跟在臣身后,把火把点上,这些畜牲都怕火。”孟序悄然用拇指顶出了腰间的长剑,压低声音说道。
长剑离鞘的一声飒响,惊动了听觉敏锐的白虎,被激怒的白虎当即停止了吃肉,张着血盆大口朝两人扑了过来,又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孟序一掌将毓诚推了出去,横过长剑,独自面对着庞然巨物的攻击。
一片惊天的血雾飞溅而起,孟序长剑擦着猛虎的肩胛略过,整个人都被摔飞了出去。
“殿下,快跑,顺着山坳跑!”孟序的肩膀方才被猛虎抓伤,半个身子都在流血,整张脸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他挣扎着想去捡自己的剑,可是使不出半点力气,只能拼尽残剩的力气朝身后的毓诚吼着。
“走什么走,要走一起走!”小毓诚举着刚刚点燃的火把,挺身拦在了孟序身前。
就在方才,他趁着孟序与猛虎缠斗倒双双倒地的空档,以最快的速度吹燃了腰间的火折子,点燃了火把。
白虎重新龇着泛黄带血的獠牙,匍匐着壮硕的前躯,一点一点的朝两个少年逼近,但由于畏惧火光,又不敢轻易靠前。
小毓诚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攥着长剑,死死的盯着那只白虎散发着凶光的眼睛,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畜牲!你若是敢过来!我便宰了你!你来啊!”
一人一虎,就那样僵持着,一动不动的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头白虎的目光忽而变得温顺,它收起獠牙,低下了兽中之王高傲的头颅,整个身子都匍匐在了小太子面前。
好似在同那个手持火把的少年说:从今往后,我认你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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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深山之外。
晴昭公主和宁王妃一起歇过了午晌带着刚刚睡醒的小公主曦璨也到这些少年人堆里凑热闹,顺便等着那些围猎的大英雄们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