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客居梦
向寻见此情景,愈发觉得向临此人不好对付。他先前费了多少心力,想要防着这么个皇长子现世,奈何天不从人愿。
罢了。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不从,我亦取之!
“皇兄既表心意,我身为太子,更不该冷待了诸位于大靖有功之人。”向寻缓缓站起身来,风度翩翩,笑容和煦怡人。
因着先入为主,一般人都会觉得太子更加像一个“太子”,又有许多本就一心倾向太子之人,因而太子发话,场面登时与众人方才应付式的模样不同。
有连忙谦虚的,有连忙夸赞太子的,有连忙说吉祥好话的,一时间,竟是众口纷纷,冷冰冰的大殿有了一股热闹气氛。
有些心思多的,自然暗里偷看向临是何种反应。结果却见向临依旧摆着散漫不经意的模样,颇有些虽在尘世,但尘世万物皆不入眼的姿态。
第04章 纠缠不休
见得向临如此,好些人便愈发倾向太子。太子礼贤下士的模样,不比这么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皇长子,更让人心生好感?
太子在其位上八年有余,勤政爱民,孝顺有礼,这些都是上至一品朝官,下至市井百姓,都有目共睹的。
而一个横空冒出来的皇长子,虽占了“长”的名头,但就这么副不羁随性的样儿,怎么和太子相提并论?
云归在殿下也是暗暗寻思。照理说来,向临不是个蠢的。就算真是如此眼高于顶,也不该明明白白表现出来。
这样于他有何益?不是更衬得向寻如温润君子?
还是说……向临以为,如此直截了当显露缺点,反而能让人觉得他真实不作伪?便是真能有这样效果,也必是微乎其微,得不偿失。
向临这人,到底在想什么?他突然觉得,皇室中人,果然个个复杂,一个向寻已经心思莫测,一个好似并不比向寻聪明的向临,却也不是好琢磨的。
算了。何必管这些皇子们在想什么,总归他好好护住家人和爱人便是,其余的,他实在不必要费心。
但愿明日去京郊一切顺利。也不知刘少悟见了他,会是怎么个态度。不如……将明日要去京郊之事告诉楼桓之。
楼桓之虽知晓他跟人学医术,但一直知之不详。干脆今晚托盘而出,也让楼桓之明日警醒着,免得自己真有了意外,楼桓之也救之不及。
云归一边神游,一边冷眼旁观着眼前宫宴。直到向寻走下高台,手执酒盏到了他跟前。
“此次与我饮一杯?”
云归站起身,飞快看一眼四周的人。果然大多人都注意到了他这边,看了过来。心里寻思着向寻如此高调来到,究竟意欲何为?
仍是想给云府打上“太子党”的标志?还是想做别的什么?
看似恭敬,实则瞽惕地后退半步,拱手垂头,“微臣,不敢受领太子厚爱。”
“不过想与你饮一杯酒,你至于退避三舍,避之不及?”向寻蹙着眉头,低声
言道。
云归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带有三分冷意,“太子乃千万人之上,既有替皇上分忧的重任,又有心系百姓,为民解忧的重担,微臣如此微末之人,如此值得太子亲来,只为一杯酒水?”
向寻捏紧了手中酒杯,这是暗讽他心思不纯,绝无可能仅为与他饮一杯酒,而是别有动机?可他眼下,确实只是想与云归说几句话,一道饮酒罢了!
总归,今日这宫宴的主角,并非他,他大可冷眼旁观!他自信今晚便是不出手,向临也捞不到好处去!
只是云归这两片唇上下一动,委实如刀子,可割人心!
紧接着心思一动,整个人复又平静下来,“从一开始,你就对我有偏见,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究竞是何处惹恼了你。”
云归微偏过头,并不想接这话。不知晓楼桓之是否亦在看着他,会否因向寻在此停留不去而心生不快。若真是如此,当真不值。
“如今我觉得,或许我真的是欠了你。或许我当真是负了你一生,当真是害你不得自由身,害你沦为我的刽子手,害你声名尽污,害你……不得善终……”
听得前边两句,云归还以为向寻又发病胡言乱语,正要打断,却让后边的话乱了心神。怎的每一句,都像极了他前世所经历的?
不得自由,拘在深宫。自以为为爱人分忧解难,从不拒绝他所要求,甘愿为他两手染血,舍弃良知。
即便因爱他而声名尽污,也不曾主动求去,直至他厌弃了自己,被他打入天牢,不得善终。
这一切一切,他今生都已渐渐释怀。明白全是咎由自取!可向寻千不该万不该,使得他拖累家族,祸害亲人!
他已经让自己再不去想往昔,决意割断过去,重来一次,弥补该弥补的人,可向寻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勾起他的不堪回忆?
抑或是,向寻真是从梦境里,一次又一次拼凑起了他的前世?到底为何要让向寻梦见这一切?
若冥冥中,真有一只手操控一切,那让他重生,让向寻知道前世的目的何在?
是想要让他再也逃脱不开前世那些事情,想要让他摆脱不了前世的丑恶面孔?
“……若这些出现在我梦里的事情,都是真的,我可以从今往后,好好补偿你。让你想去何处就去何处,让你不必沾染阴谋杀戮……”
“够了!”
云归绷着脸,低喝道,“太子不该再说!”
向寻说得倒是好听,前世对他许下的诺言还少吗?最后他得到了什么?用惨痛一生,无数血泪换来深刻教训,他怎可能还踏入那万丈火坑去?如此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此时,楼桓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已经站定在云归身旁,直视向寻的目光里,满是愤怒,“太子日理万机,何必浪费功夫,纠缠不休?”
向寻冷笑一声,“在沙场上建了军功,已负盛名的楼将军,果然了不得。是全然忘了,你何以有今日?可是不记得当初给了你上战场机会的人,究竟是谁?”
楼桓之脸色微微一变,“当初你我合作,可并非只有我得了好处。莫不是太子想让我将昔日为太子效力的事情,一桩€€一件件都说出来?”
向寻亦不由得变了脸色,“就凭你,也可与我相提并论?你现下是在威胁于我
?,,
云归已然完全冷静了下来,不愿见楼桓之愈发得罪了向寻,使得来日平添无妄之灾,于是躬身作揖,“请太子回位主持宫宴!”
向寻盯着楼桓之看了半晌,又看了一眼躬身垂首的云归,到底拂袖而去。
好不容易等到接风宴结束。云归与云锵、云定说了一声,不与之同归,走向殿门边等着他的楼桓之。
上了威远侯府的马车,楼桓之好半晌未有说话。云归看着他有点儿沉的脸色,心也有些揣揣。重生的事情,与向寻的事情,太多太多,他都未有与楼桓之坦诚过
不是不愿意坦诚相告,更不是对楼桓之缺少信任。他只是……不想让楼桓之知道,那个面目可憎,绝不算好人的他。
思来想去,今夜若是再不给出个交待,怕是过不了这一关。而他也不愿楼桓之因此,而闷闷不乐。不过是些糟心往事,反倒误了楼桓之此时的心绪,委实不值当
想到向寻可以梦见前世的事情,他或许也可以用梦境来解释?觉得可行后,便开了腔,“我……”
一眼看去,却发现楼桓之闭了眼睛,背靠着马车厢边,好似假寐。要出口的话,便都堵在了喉咙里。
一路无话,等到马车到了云府前,楼桓之才睁开眼睛,看向云归,云归看着楼桓之一会儿,到底忍不住移开目光,“我……到了。”
楼桓之颔首,“回去后早些歇息。”
“我……”云归到底是想将那些话,那些事告知楼桓之,可不知怎么的,到了此时此刻,好似愈发难以说出来。
或许是先前因愧疚和忧心酝酿积聚起来的感觉,到了眼下不复存在,话便不知道如何开头。
“怎么?你想与我说什么?”
云归支吾了半晌,最后吐出口的到底是€€€€“我……明天去京郊,你来接我可好?”
U€€…"好€€,’
云归不敢去看楼桓之。直到下了马车,往云府大门去,也未有发现楼桓之眼中的失落之色。
翌日。
到了京郊,云归定了定心神,方才迈步入内。照旧是管家来开门,对他态度依旧,倒无甚奇怪之处,更无冷对横眉。
入了内院厅堂,便见得刘少悟端坐上首,脸色黑沉。四目一相对,刘少悟已经厉声喝道,“给我跪下!”
云归一怔,想了想到底跪了。刘少悟好歹也教过他一些时日,正所谓尊师重道,临被赶出门前,跪一跪也算是全了名存实亡的师徒关系。
第05章 携手上山
“枉我破例收你做弟子,未想你心里,是半点儿没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刘少悟指着云归鼻子骂道。
云归黯然。他早前是真心实意待刘少悟的。奈何日子过去,刘少悟非但未有真正容纳他,反而对他起了杀心,就因为不愿信任,或者说是不敢信任。
既如此,他怎可能会对此甘之如饴,任劳任怨,真正践行“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他又不似向寻,得了别人冷待还死活€€上去。这样的事儿,他委实做不来。
所以,刘少悟要怪,也不能只怪他一个,若真要究起源头,刘少悟才是始作俑者。说他冷漠也好,说他不够贤孝也罢,他尝试过努力过,既求不得,也只能放弃
“我不配为师父弟子,还请师父逐我出师门。”云归磕了一个头,沉声道。
“你!”刘少悟气结。
本来,对于这么个徒弟,他确实不算上心。可一直也未曾苛待,教学也尚算尽心。奈何一朝破了功,怕向临又是林项一事暴露,徒惹大祸,便让这徒弟与自己彻底离了心。
之后被向临点醒,也不是一点儿后悔都未有,只是到底不觉得有何大不了。
直到向临与他说,已经答应了云归,让他将他逐出师门,从此三人再无瓜葛,他才真正觉得自己真是一朝错,再无改。
只有到了这会儿,真真切切要失去时,才想起来云归先前的乖顺和孝敬。
饶是他如何嘴上不留情,心里也不是真那么刻薄的。云归先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敬重他、顺着他。
便是他说了怎样难听的话,云归也从未曾计较过,被指使着干各样的活儿,也从无怨言。
说一句真心话,云归真能算得上一个好徒弟。都是他……把这么个好徒弟给弄丢了!
向临起初与他说这件事时,他好半晌才反应不过来。本想倔着不答应,可在他心里,万事万物,仍旧未有向临重要,到底是答应了。
到了眼下,他却又有些不甘心。向临无心学他的一身医术、毒术,而他到底需要一个人,来传继他的衣钵。
可偏偏,他有这么个好徒弟却不知珍惜,非要把师徒间的情分磨光,是他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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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见刘少悟久久不发话逐他出门,只好又道,“请您成全。”
刘少悟回过神来,见云归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实在有些舍不得。可……舍不得又能如何?他不能拒绝向临所求。
“你不适合学我门之术,今曰起,你就自去罢。从此以后,与我、与向临再无瓜葛。,’
云归一愣。他本以为,刘少悟会疾言厉色逐他出师门,未有想到竟是这般平和地允他自去,倒像是真因他不适合学医,所以温和请他离开师门一般。
虽然不明白刘少悟为何会这般温和一次,但这样总归对他有益无害。
伏下身去,“云归拜谢。”心里的隐忧总算去了。轻松之余,又生出些感激来。至少他昨夜担心会发生的事情,一件也没应验。
云归离开刘少悟的宅子不多久,就瞧见在路旁等着自己的楼桓之。不由得展开一笑,道,“此事了了。”
在走之前,他把写好那可用之人名字的纸,留给了刘少悟,由刘少悟将它交给向临。眼下确实可以算是两清了。
楼桓之亦回以一笑,“那便好。走罢,我们回去罢。”
一眨眼,又近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