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雨贤人
莫非眼前这人，便是师尊心心念念的那人？
一想到当初记忆中的画面镜头，姬墨泽只觉得一股火气和血气冲上，可如今被禁锢在这人体内令他无法自由行动，只能给自己凭添自己几分郁堵。
“这人间界有何乐趣，一个两个的，都往外跑。”‘褚墨’似是无趣的挑了挑眉，看着镜中的自己良久，若有所思。在衣袍整理整齐后，挥退两旁侍女，往大殿外走去。
与姬墨泽的印象不同，大殿外的花园并不是荒芜破败，而是盛开着荼蘼艳丽的花，一眼望去，令人心神摇曳，目眩神迷。横穿花园的池塘，各色游鱼穿梭其中，为花园带来几分活气，也让大片大片的颜色瞬间灵动了起来。
外围，黑色符文凝成无形结界，恰好的挡住了外界翻涌的魔气和幽魂，让它们无法进入地界，又不会阻碍视线。一眼望去是辽阔地界和叠嶂层峦的山林，天空是奔雷和魔气交互游走，偶尔几头巨型魔兽鸟嗥叫着，在云层中穿梭若影若现。
比起他所见到的只剩荒芜和枯木的幽冥之境，这里要更壮阔更鲜活几分。
“本尊倒是起了几分兴致。”‘褚墨’说完，低笑了声，扬手破开虚空，一脚踏入。
霎那间星移斗转，昏沉的天空成了黑夜，翻涌的魔气变成了充沛灵气，让周围视野瞬间清晰了几分。
男人周身被无形禁制包围，丝毫不受灵力影响，站在半空中如履平地。夜空中传来野兽嘶鸣，夹杂着人声和惨叫，裹挟着浓郁血味席卷而来。
“蚀骨兽……”‘褚墨’皱了下眉，脸色变得有些冷，他循着声源飞去，只见得远处密林中毒雾弥漫，雾气所至之处皆是腐烂消融，有几名手持长剑的人类修士正在与蚀骨兽对抗，但完全不是对手。
“愚蠢，蚀骨兽的剧毒能够腐蚀万物，不过是几个微末道行的蝼蚁罢了。”
看着下方面对毒雾毫不设防的几人，‘褚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似看戏般远远望着，任凭那些人沾到毒雾，被融了手骨，惨叫着被同伴一剑砍断伤处，却仍是无法阻止蔓延的腐蚀，最终化作一滩腥臭黄水。
那蚀骨兽似是对人肉十分感兴趣，在确定这些人造成不了伤害后，反倒是掉头开始攻击他们，本就不多的人，死得七七八八，被剧毒融得连尸体都不剩。
姬墨泽同样看到了一切，下方那群惨叫连连的修士，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在看到熟悉的面孔后，姬墨泽神魂剧震，目疵欲裂！
因为他看到少年时期的师尊满身是血，而他抱着的正是年轻时候的丰常融，此时已是气息奄奄，命不久矣。
师尊！
“师兄你快些吃药……”有着师尊面貌的少年掏出身上仅有的几颗丹丸塞入丰常融的嘴中，可那药性太差，甚至都无法让伤口愈合，仅仅吊着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周围弟子已是死了七七八八，为首的汪真人孤注一掷，掏出仙舟将所有还活着的人拽上仙舟逃离开来，留下一地残骸，被那蚀骨兽尽数吞噬。
姬墨泽被困在这副身体内动弹不得，偏偏身体的主人似乎十分有兴致，跟在后面看着热闹。他看到另几头妖兽嗅着血味追击而来，往那群修士躲藏的方向而去，怒极，却根本控制不了身体。
怎会如此！自己修为不比这具身体弱多少，为何被禁锢着无法操控？
眼看那些嗜血妖兽离他们越来越近，只剩下寥寥几人的队伍，根本无力抵抗这群已化成嗜血妖魔的恶兽。为首的汪真人也不过才金丹，他的一臂因为先前为了救人而被生生咬断，此时已是脸色煞白强撑着身体。
丰常融的肚腹被划出一大道伤口，几可见内里脏器，即便言汐辞给他喂了药，也不过稍稍止血，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
而师尊，明知逃不过妖兽袭击，硬是咬牙耗尽灵力，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布下隔绝阵法，随后在自己手上划上一刀，试图用血味将这群杀红了眼的恶兽引开。
悲伤、绝望、痛苦、绝然……无数负面情绪翻搅崩腾，令人……愉悦，而那个决意引开妖兽的少年，却好似一簇燃烧的火焰，灼烧着绝望，试图最后的绽放。一股莫名的强烈情绪，让他的注意力全神贯注在那个少年身上，进而生出些许兴味。
“有趣……”‘褚墨’似是终于被勾起了些兴趣，他望向底下那个面容稚嫩的漂亮少年，随意抬了抬手，散去了禁制，露出身型原貌来。
手指微勾，轻点，随后便是‘噗噗——’的几声闷响，那几只张牙舞爪的恶兽如同绽放的烟花，齐齐被炸成了碎屑，血雨盛开，淋了那人类少年一头一脸。
艳红色的血染红了面庞，如同绽放的荼蘼，让少年本就精致的面容染上几分颓艳，而他怔愣的表情愉悦了他，让他唇角微勾。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感激不尽！”少年的眼睛晶亮，那种绝望到极致后诞生的崇拜和感激，让男人满意极了。
“敢问前辈尊号？”姬墨泽听到少年师尊那几乎溢出来的好感，那崇拜和钦慕让他牙根痒得恨不得磨一磨，可他只能被动的看着师尊看着自己，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姬墨泽。”男人兴致盎然地伸手挑住少年的下巴，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中，用拇指拭去少年唇瓣上的鲜血，兴味十足，“你叫什么？”
“晚辈言汐辞，见过姬前辈。”
而被困锁在躯体内的姬墨泽，在这一句话中陷入巨大的惊骇。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拥有和他一模一样面孔的男人，就连名字也是一模一样。而面前这个面容稚嫩的师尊，很显然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种掠食者选中了猎物的势在必得和超乎寻常的兴味，透过神识源源不断传了过来。
因为‘姬墨泽’救了玄天宗的幸存者，获得了众人的感激涕零，尤其是少年师尊在对方救治了丰常融后，那一脸的崇拜简直如海潮般涌来。
虽然师尊看得是自己，可这个拥有和他一模一样外表名字的男人却绝不是他！而师尊好似被迷住了般，跟在‘自己’身后鞍前马后，更是让姬墨泽气得牙酸倒牙，恨不得夺了身体控制权，可却始终无法成功，甚至没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好似一个看客，被迫看着一切画面，看着少年师尊在‘自己’的步步诱惑下，渐渐沉沦进去，看到‘自己’屡次让师尊陷入生死危机，然后最后关头以救世主姿态出现，让师尊越发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他看到师尊经历无数生死危机，眼中的光芒却始终明亮，他看到师尊眼中渐生的钦慕，是对于强者的崇拜和敬仰。
师尊的目光始终萦绕着他，却又不是他，这个名为姬墨泽的男人，就好似在逗弄宠物般，将少年耍得团团转。没有人察觉到他的身份，更不会有人知晓，这个男人是魔界尊主。
姬墨泽眼睁睁看着言汐辞一步步的陷落，一步步的诱惑，毫无保留的付出，一步步长成掠食者想要的模样，浑然未觉即将面临什么。
在玄天宗一行人的热情邀请下，‘姬墨泽’被邀请参加了修仙大宗的盛会，共襄盛举。
或许是时机成熟了，又或许是他腻味了，这个以纯善面目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强大修士剥去了伪装，抬手倾覆间，撕开虚空，从里破开防护大阵，招来无数魔修恶兽，对修真者进行屠杀。
杀声震天，横尸遍野，修真界死伤惨重，无数中小门派灭门，大宗门苟延残喘。
在知晓自己一直钦慕的强者是魔修、在同门经历了残杀、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后，姬墨泽眼睁睁看着师尊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最终化作一滩死水，沉堕。
掌门逸清子以魂飞魄散的代价重伤‘姬墨泽’，师兄丰常融同样重伤，数十宗门以惨痛代价，联手封印两界通道，这才得一丝喘息。
姬墨泽被迫待在这具身体内，如同走马灯一般经历了所有，眼睁睁看着师尊渐渐沉沦，最终失却所有希望。而‘姬墨泽’，只是恶劣地扯着嘴角，将少年最后一丝侥幸和期望彻底打破，让他落入堕落的深渊。
“为什么这么做？”
当伤重的‘姬墨泽’遁入虚空时，双眼血红的少年犹如嗜血的修罗恶鬼，追着一同入了虚空，只为得到一个答案。而只是堪堪金丹修为的少年如何能在虚空风暴中生存，姬墨泽眼睁睁看着少年师尊被风刃切割成血淋淋的血人，如同遭受凌迟一般。
“因为有趣。”‘姬墨泽’像是满意地笑了，面对仇恨如海深的少年，全然不在意，“现在尽兴了。”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
“放开他！”
当‘姬墨泽’一把扼住少年的脖颈打算拧断时，体内的姬墨泽爆发出狂暴能量，瀚海般的神识骤然反噬，冲破桎梏，控制住身体。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少年的眼中是全然的仇与恨，衬着血淋淋的眼，溢满了浓烈的憎。
‘哧——’
姬墨泽低头，看向长剑刺穿了心脏，切割了肺腑，用力翻搅。他抬头，看向满眼恨意的师尊，突然明白为何当初的自己，会被如此折磨对待。
“师尊……等我。”姬墨泽感受到神识被迅速抽离身体，卷入后方虚空中。巨大的洪流席卷，意欲将他神魂吞噬，姬墨泽爆发出全部力量与无数洪流对抗，他要真正回到那个最初，改变曾经！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最初始的时间线，我尽量简写了，不要揍我（捂住脑袋）
第105章 重回过去期待重逢
当姬墨泽再次睁眼、看到幽冥大殿内殿的穹顶时, 他忍不住僵直了身体，直到确认身体的主控权是他后，才渐渐放松了下来。这一次的感觉和之前不同, 就好似神魂与身体契合了般, 行动自如。
从大榻上翻身而下, 姬墨泽迫不及待凝出雾镜打量自己, 确认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后，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体内魔气翻涌，没有一丝灵气存在，但这一回, 神识并未被禁锢, 更是因契合而如鱼得水，自在极了。
同样的大殿，寂静无声，而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身处何时, 而师尊……师尊如何了。一想到师尊带着滔天恨意和绝然的眼神和满身是血的模样, 姬墨泽只觉得胸口如阵阵利刃翻搅，疼得噬心剜骨。
而后来，神魂被他灼烧了千年, 日夜折磨, 到后来，几近疯狂, 最终魂飞魄散。
姬墨泽从来都是对自己所作的事无所愧疚的，可现在, 铺天盖地的懊恼和悔意将他包围, 看着镜中这张始作俑者的脸, 却是他自己。
如果说之前以为附身于这具身体不过是什么巧合, 现在的姬墨泽透过神魂的联系能够确认的是，自己与这‘姬墨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随着身魂契合，神识内多了些许记忆，熟稔的好似曾经经历过一般。
当那些妖娆侍女再次鱼贯而入时，姬墨泽脸一黑，沉声让她们离开，惹得几名侍女泫然欲泣，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惹恼尊上的举动。姬墨泽被哭得心烦意乱，斥退了一众侍女后，大步往记忆中放置着凤凰珠的荒殿方向走去。
不同他所见到的荒芜废弃，这处大殿竟是被防护的更加严密，无数古法禁制将其遮蔽的严丝合缝，一旦有入侵者便毫不留情将其灭杀成灰，不留半分痕迹。饶是姬墨泽活了数千年，有不少阵法仍比他所知的更为精妙，其中暗藏的杀机连他都感到心惊。
一步踏入，斗转星移，入了阵中，方知阵法有多诡谲，而姬墨泽本身天赋异禀，数千年钻研阵法之道的他很快发现阵法破绽，很快破了阵法，走入本该是荒殿的地方。
里面堆叠了无数珍稀宝物，每一样都能引得修士疯狂抢夺，现在却好似杂物般被随意堆叠在地上凌乱不堪，被嫌妨碍走路的姬墨泽一脚踢到一旁。他的目标是被镇放在最中心的凤凰珠。
解开层层禁制，开启最阵心的防护，姬墨泽终于见到了被封印在最中心的凤凰珠，与他记忆中的无二致。
果然还在……
取下凤凰珠，在接触的一瞬，珠子亮了些许，似是见到主人后的亲昵，神识中传来微弱波动，竟是已然生了器灵。而大阵失去了镇物，很快便动荡起来，无数魔气顿时狂躁奔涌起来。大殿震颤，禁制碎裂，露出原本的面貌来。
姬墨泽将凤凰珠收入囊中，随后挑拣了些珍稀宝物放入须弥芥，这才离开大殿，回到前方。
“尊上，菩河魔祖前来拜访。”虚空中，一道低沉男声传来，随即一道高大身影出现，以恭敬的姿态跪俯在地。
“知晓了。”姬墨泽眉宇微皱，之前被禁锢着神识的时候，不止一次见过此人。这菩河魔祖乃是一邪修，为修为不择手段，残害无数修士，后遭修真界驱逐才来到魔界，割据一地，却又屈居原身麾下。
‘姬墨泽’撕开虚空屠杀修真界，其中也有菩河魔祖的撺掇，而借由此一役，夺取无数修士神魂入鬼幡，受尽折磨后炼化成他的鬼兵棋子。再加上之后姬墨泽重伤，以对菩河魔祖的了解，必定会借机蚕食他的低阶。可以说，在后来‘姬墨泽’身死后，最大的受益人，非这菩河魔祖莫属。
几息后，一身白袍的菩河魔祖翩然而至。单看眼前这老者，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好似修仙之人，然而在他手上沾染了无数修士鲜血，一柄万鬼幡内怨魂无数，足见其手段残忍。
“尊上，许久未见修为精进不少。”菩河魔祖温言朗笑，“方才观尊上地界一阵地动山摇，魔气暴动，是否是尊上此地生了什么事端？”
“无事，不过是本尊突破了罢了。”姬墨泽冷淡回应，并不想和这菩河魔祖多说什么。对方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打着关心的名头，实则来探虚实。
“哦？那真是恭喜姬尊上了，老朽若是如尊上一般天赋异禀，也不至于耄耋之年才堪堪突破，真是羡煞老朽也。”菩河魔祖一阵吹捧寒暄后，扯了正题，“老朽此次前来，也是为了与尊上商议北境之事。”
“北境？”姬墨泽皱眉，记忆里浮现出一些零碎记忆，那个地方是两界联通之地，但有禁制在的缘故十分安全，“发生何事？”
“修真界那群鼠辈不安分，意图破坏禁制闯入魔界。这北境之地，乃是尊上地界。老朽要动手，总得提前知会一声，免得尊上届时怪老朽手段太狠弄污了地儿。”菩河魔祖笑意融融，抚着长髯，将残忍的话说得好似在问候天气般随意，“况且老朽正巧缺了几具肉身炼制魔傀，神魂炼成鬼兵，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姬墨泽冷冷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些修士料想是没本事闯入，怕是魔祖你借着由头故意为之。”
“哈哈哈哈，尊上可真是了解老朽。”菩河魔祖干脆利落的承认，丝毫没有半分被揭穿的心虚。
“禁制不得破坏，派人加固即可。”此话一出，间接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尊上此次出关，倒是性格变了不少。”老者边抚着长髯，似是无意说着，眼睛却精光四射，眯着眼看向姬墨泽。
“呵。”姬墨泽脸色一冷，挥手打出一道风压，将人打退了半步，“本尊之事，岂容你置喙。”
那菩河魔祖闷哼了声，连忙低头告罪：“是老朽僭越了，尊上恕罪。”
“滚出去。”姬墨泽冷斥了声，直接将人赶出了大殿。
待到那菩河魔祖离开，姬墨泽重新将大殿内的禁制开启，试着用体内魔气凝出水镜，好寻找师尊下落。
虽然魔力与灵力不同，但运转周天却是一模一样，稍加熟悉后便运用自如。加上身体的记忆，越发熟练。
水镜凝出，却是一片黑暗。没有媒介，根本无法穿透两界壁垒，让姬墨泽暗自心焦不已。
犹记得师尊曾遭遇那恶兽袭击险些身死，若是他去迟一步……姬墨泽闭眼思忖，决定如先前那般，去修真界一探。
他不如原身能够完美控制体内魔气外泄伪装，只能借由凤凰珠来掩饰。待到更为熟悉这身体，才能更好操控魔气运行。
抬手，凝聚庞大魔气撕裂虚空，划出一道裂口后，姬墨泽便踏了进去。
原身初遇师尊之时，是人间界的某座小城遭遇恶兽袭击，只要寻到那处……便能等到师尊，只希望自己，不会去迟。
重见天光，灵气稀薄，是已到了人间界。姬墨泽神识如细雨般绵绵密密散出，探向四周八方。一层一层铺荡，丝丝絮絮散开，将人间界的山川河流、城镇疆域悉数收入神识中。
找到了！
姬墨泽眼一凝，召出飞剑往目的地快速飞去，几息便已到了目的地。
落了地，收了飞剑，望向不远处名为靖安城的城镇，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