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谢
琼姑红着眼圈,叹气:“那是太后最大的心病。三殿下的夭折,莫氏是罪魁祸首。试想,杀子仇人的转世又要嫁给她的另一个儿子,还生下一个长相肖似的孙子,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转世之说虚无缥缈,我不信。”豫王摇头。
“可太后信!奴婢也信。”琼姑道,“而且奴婢知道,太后只要看着太……那张脸,就会想起先皇后,想起莫氏,想起早夭的三殿下,对她而言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榻旁,太后握住了皇帝的手,恳切地说道:“€€儿,母后也没强求什么。只是希望再多等几年,等二皇子长大,你再对比看看是什么情况。倘若在此之前,他的母族就因获罪一蹶不振,那他就真的一点盼头也没有了。同样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受,难道你不懂么?”
景隆帝任由她握着手,依然不吭声。
太后近乎绝望地说了句:“我当初选择你做世子,不仅仅因为你更年长、更适合!”
这句脱口而出话,与没说出口的潜台词,像支利箭穿透了皇帝的心。
不仅仅因为你更年长、更适合€€€€更因为我在两兄弟间偏爱你。所以我不得不承受“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痛苦与愧疚,承受你弟弟对我的隐怨与不满。如今作为报答,你就不能多看重几分你的小儿子么?
皇帝的脸微微泛青,又转为了毫无血色的蜡白。他先是以极大的力气,将太后的手捏得咯咯响,很快又松开,火燎般收了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瞥了一眼正在与琼姑说话的豫王。那目光里似乎藏着某种深切的痛楚,又似乎只是既成事实的漠然。
他用平淡的语气回答:“母后恩情,儿子无以回报,理当听从母后的忠告。”
“那么对卫家的诸多弹劾,又该如何处置?”太后问。
皇帝咬紧的牙根骤然松开,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自然是全数驳回。”
“又该如何回复臣子的质疑呢?”太后又问。
“这一点,母后不是因为教过儿子了么?”皇帝说,“‘朕只有这么一门亲戚,此事不必再提。’”
太后欣慰地笑了。她疼爱地拍了拍皇帝的手:“母后没有白疼你。眼下你姨母病得不轻,着实也经不起刺激,等她病情稍有好转,母后亲自去训诫她和她丈夫,让卫家多多收敛,莫要再使你为难。”
皇帝起身,拱手道:“儿子就不多打扰母后歇息了,母后万安,儿子告退。”
豫王从琼姑处了解完旧事,见皇帝告退,想了想,也行了告退之礼。
出了慈宁宫,他大步追上皇帝,促狭似的打量对方平静中透着沉郁的脸色:“皇兄,母后为了对你说体己话,还故意把我支到一旁。此刻该摆这副脸色的应该是我才对,怎么相反了呢?”
皇帝停住脚步,转头望向豫王。
豫王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击而上。
皇帝审视了片刻,忽然抬手,拈下豫王肩头的点点飞絮。“飞絮恼人,但也说明春到了。”他说。
“可不是,万寿节都过了,皇兄又老了一岁。”豫王答。
皇帝没同他计较,反而淡淡地笑了笑,弹掉了指尖的柳絮:“此物看似洁白如雪,却轻薄得不堪一触……若使化为萍逐水,不如且作絮沾泥。去它该去的地方罢!”
被捻成团的柳絮落到了地面,很快就与草叶泥土混做了一处,也不过是个普通种籽而已。
豫王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团柳絮,嗤了一声:“越是应有尽有,就越爱端着、越矫情。”
第234章 他绝不能出事
延福寺内,某间静室的门悄然开启。阮红蕉迎上去,托住了卫贵妃向前伸出的手。
卫贵妃迈过门槛,长长地吐了口气。
从她进入静室到这会儿出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阮红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发现她衣衫整齐,鬓发丝毫未乱,双目却秋波涟涟,脸颊上泛着春情未褪的潮红。
饶是她久经人事,也一时没能确定,这两个孤男寡女暗处一室,究竟有没有共赴巫山?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娘娘这下是要再去大殿,还是回宫?”
卫贵妃偏过头看她,难以平息的热切仍在眼底荡漾,连声调也透出一缕亢奋的余韵:“你说,对一个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阮红蕉顺着她的心思猜测:“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卫贵妃摇头:“那只是锦上添花。本宫终于想明白了,为何要将自己的人生押在某个男子身上,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永不变心呢?哪怕对方是皇帝,也不值得。倘若天底下还有男子值得本宫去信赖与托付,那么如今只有一个人€€€€”
是……屋里的鹤先生?阮红蕉以目视门。
卫贵妃再次摇头:“是本宫的亲生儿子,昭儿。”
“鹤先生说得没错,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本宫若不能抛弃杂念,专心致志地去为昭儿铺路,若心中还有诸多顾忌与放不下,最后就会落得两手空空。”她低头注视自己指尖鲜红的蔻丹,在葱白似的指头上像一片片无人怜惜的落英,“我在宫里不敢染这么正的红色,因为太后喜欢用这个颜色。
“太后喜欢什么,无需吩咐,就有人巴巴地去置办,从千里迢迢送至京城的琼花,到进进出出宫门的和尚道士。她那国事为重的儿子,对此发过一声责难么?却偏偏对我母族苛刻如斯。归根到底,母子才是真正的一心人啊!”
卫贵妃忽地轻笑一声:“本宫对你说这个做什么。你一个烟花女子,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个能上台面的儿子,也就省了这方面的筹谋与心血了。”
阮红蕉心底恨苦得泣血,面上却带着无所谓的神色:“娘娘说的是。奴家这般出身,只求一生衣食无忧,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子嗣,万一怀上了,还得愁着怎么处理掉呢。”
卫贵妃含笑道:“本宫看重你,就是因为你识时务,摆得对位置。你帮本宫办成一件事,我便消了你的贱籍,赐你个贵女的身份。”
阮红蕉像是被这意外之喜砸晕了头,惊道:“娘娘!奴家何德何能,竟得此大恩……必肝脑涂地以报!”
她顺势下跪,朝卫贵妃不断叩首谢恩。卫贵妃按住了她的肩膀,说:“本宫的话还没说完。”
阮红蕉感激涕零:“请娘娘示下。”
卫贵妃道:“这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依你的手段,此事交予你再合适不过,只是要冒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九族的风险,你敢不敢?”
阮红蕉先是一怔,随即面上涌起决绝之色:“富贵险中求。像奴家这般低贱身份,哪天人老珠黄无人捧场了,怕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再说,奴家有什么满门可言?父母生前卖我,哥哥犯法被流放,族人以我为耻,我还管他们性命?不如放手一搏!”
卫贵妃满意地点点头,扶起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她手中。
“这是什么?”阮红蕉问。
卫贵妃反问:“你可知石柱谶谣之事?”
阮红蕉犹疑地道:“奴家听过市井上的一些流言……不过娘娘放心,此事太过荒谬,大多数百姓都不会相信。”
她所说的,与事实情况正相反,大多数百姓都热衷传谣与添油加醋,说得有鼻子有眼。
卫贵妃此刻已不在意,她有更加紧要的事要筹划。
“这件事,太子正在调查,哼,贼喊捉贼而已。但他必须做出点成绩给他父皇看,为此不惜得罪户部,审查了不少涉及义善局的官员。有官员心虚,想方设法去打通太子的关节,所暗送的珠宝、美人都被太子留作了贿赂的证据,正所谓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阮红蕉道:“看来太子年纪虽轻,却是软硬不吃。”
卫贵妃道:“哪有无懈可击的人,何况他才十五岁。今夜太子就在义善局查阅资料,并未回宫,正是你的大好机会。”
“奴家该做什么?”阮红蕉问。
卫贵妃附耳说道:“今夜你便是那投井官员的女儿,去私下求见太子,说父亲临死前曾将内情告知与你,所以你要找太子为父亲伸冤。以这个理由,太子一定会见你。”
阮红蕉边听边点头:“奴家不仅要见到太子,还要想法子与他独处……那么这个瓶子里?”
“蛇毒。”卫贵妃话音森冷,“只要你能在他身上抓出一道伤口,此毒沾染上去,见血封喉。”
阮红蕉听得心惊肉跳,极力控制着不露出异色,低笑道:“娘娘说得对,奴家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奴家虽是个弱女子,可抓伤过不少孔武有力的大汉,偏偏他们还求之不得,恨不得多挨几下呢。”
卫贵妃勾起红润的嘴角:“你的本事本宫如何不知。太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必然更容易中招。事成之后,本宫会派人接应你,从义善局下方的密道离开。再弄一具少女尸体在太子旁边,做为父报仇、同归于尽的布置。如此一来,那朱贺霖不仅命丧九泉,名声也尽毁。”
阮红蕉接口道:“且百姓又多了更离奇的谈资,届时还有谁会再去谈论石柱之事呢!”
卫贵妃握了握她的手指:“你真是本宫的知心人。”
阮红蕉暗道:只怕我这知心人,一旦成事,死得比谁都快。
“娘娘放心,奴家定不辱使命。”她收好瓶子,重又扶住了卫贵妃的手,同往大殿方向走去。
宫女侍卫们见贵妃启驾,未得传唤,只能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阮红蕉心中有了决意,假作担心:“奴婢忽然想起一事,幼年曾听乡人们说,蛇毒容易腐坏,天气越热越不易保存。这瓶中之毒能否撑到入夜不坏?”
“这个本宫就不清楚了,不过既然是鹤先生亲手萃取与调制,想必也考虑到了这点。你回去后,拿活物一试便知。”
“万一试过之后发现失效,奴家再去哪里找同样的蛇毒呢?可以直接找鹤先生么?”
卫贵妃想了想,道:“当然找他。你这么一问,本宫忽然想起来,那只被鹤先生讨要走的小耗子……原来如此,不是放生,而是杀生啊。”
她掩嘴而笑,“亏得还是个居士,如此行径……倒更有趣了。也是,他要真是个守清规戒律的,又怎会€€€€”后半句咽回去不提。
“小耗子?”阮红蕉脑中灵光闪过,“鹤先生养蛇?什么蛇,养在哪里?”
“他不怎么出门,许是养在侯府客房里吧,你去找过他,没看见么?”
阮红蕉摇头:“未曾见。奴家怕蛇,还是别见的好。”
卫贵妃道:“有什么可怕。小时候界壁儿钻过来条蛇,我给抓着尾巴一抖,骨节就散了架,贼麻溜……”她惊觉失言,忙咳嗽一声,雍容地进了大雄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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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入闺房,阮红蕉吩咐婢女:“给我煮一壶茶。”
婢女当即架起红泥小火炉,将壶盛满水放在炉子上烧。
等水开的工夫,她又让婢女去后院抓了两只鸡,先将其中一只公鸡割破脖子,从怀中掏出那个瓷瓶,小心地抹上瓶内带泡沫的淡黄液体。公鸡惨叫几声,没多久就抽搐而死。
水冒泡了,阮红蕉将瓷瓶丢进壶里,咕嘟咕嘟煮了好一会儿,才用筷子夹出来。
她又如法炮制了另一只母鸡。母鸡受惊吓,拍打翅膀到处乱窜,半点事也没有。
果然是蛇毒,煮开就失效了。阮红蕉垂目思忖片刻,叫来贴身婢女,让她等天黑就偷偷出门,去找苏大人传个话。
自己则重新更衣打扮,带上那个瓷瓶,坐着马车前往咸安侯府。
鹤先生竟敢挑唆卫贵妃谋害太子殿下,此人绝不止是侯府门客这么简单。阮红蕉怀疑他的房间内不仅有蛇、有卫贵妃私送的求爱信物,恐怕也少不了能揭露其真实身份的东西。只要能找到这类东西,哪怕只是一张与同伙传信的纸条,就能定他的罪。
事不宜迟,若是拖到今夜与卫贵妃约定好的时间,她还未按计划出发去义善局见太子,对方定然起疑。自己丢了性命事小,太子若是遇害,那才叫石破天惊的大事。
阮红蕉乘坐的马车消失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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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院中灯火燃起,照着老桃树下的一方烧烤炉。
苏晏正在捣腾自制烧烤酱,时不时提醒小京给架子上的羊排翻个面,以免烤焦。
“小北哥怎么还不回来?再这么磨蹭下去,羊排熟了还没入味呢!”苏小京不满地嘀咕。
院门被打开,苏小北快步走入,身后还跟着个脚步匆促的小货郎。
“叫你买胡椒,你怎么把货郎都带回来了?快点快点,给我胡椒粉……嗳小货郎,你担子呢?”
苏小北拉着苏晏往厅中去。那货郎竟也紧跟着上了台阶。
苏小京在他们身后扯着嗓子叫:“干什么这是……我要的胡椒粉呢?”
“闭嘴吧你。”苏小北掏出个油纸包往后一丢。
苏小京赶忙接住,还想再抱怨几句,忽然闻到一丝焦味:“哎哟我的羊排!”
客厅中,货郎摘下头巾,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女面庞。她忐忑地说:“苏大人,奴是阮姑娘的婢女,前两次纸条,便是奴递给这位小哥的。这次姑娘叫奴来找大人,务必将她的话当面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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