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玩家在线升级 第138章

　　程星时的视线迅速在操作台上扫过，却找不到游戏的停止键，蜿蜒搏动的细管所覆盖的范围很大，也许停止键被细管盖住了。

　　[管理员001：离开这里。]

　　果然，他就是管理员001，不能亲自开口说话，但可以通过发送游戏指令的方式与他们对话。

　　楚沧南眯起眼睛：“看你的修为道行，不是普通的魔。你是魔主李眠风。”

　　修罗道里的魔，冯应惠青之流算是小魔头，面前这家伙的气场是大魔头，能闯入凡间兴风作浪、修为上千年的，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当属大名鼎鼎的魔主李眠风为不二人选。

　　程星时听后也是一怔，按理说他一介凡人不该听说修罗道魔头的名字，可他在副本《半仙》里做支线任务时，为达成慧根属性的需要，大量阅读背诵道家典籍，期间翻到一本《神魔志》，上面就有李眠风的堕魔故事记载。

　　《神魔志》上写，李眠风本是道士，是凡界一员，拜于名师名门之下，苦心修仙悟道，有极高天分却为人薄情寡义，因在门外偷听到师父师弟的谈话，师父说他大道不得、修仙不得、堪不破轮回，他一怒之下弑师，屠戮同门，门下仅留一小师妹生还。手上有了血债，确如师父所言，自此断绝修仙路，他成了魔。

　　副本《半仙》给程星时的感受与其他副本都不同，他后来离开副本，能看得出《半仙》里npc的设定是效仿玩家的某些特性所设计出来的，比如包兴野和庄遥是表亲在先，才有了npc徐阳正和萧照龄这对表亲在后。

　　副本中的书籍甚至直接出现了李眠风的生平，程星时更感到不可思议，或许是轮回眼中储存的信息所致，或许是李眠风自身的记忆无意传送进入了副本。

　　[管理员001：很快，我便可跳出轮回。你们打扰我的下场，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那些鼓噪的细管像血管一样，往李眠风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输送“血液”，“血液”有声音，就是两人透过金属板所听到的那些。

　　阳光、积极是正向的力量，阴暗也是一种力量，只不过这种消极的力量凡人消受不起，人类的阳气经不起过度损耗，魔却可以消受，且可以将其作为养分壮大自身。

　　强大的魔能吸收更多的阴暗力量。细管里流动的是凡人的哀嚎，李眠风如闻天籁。

　　一切都清楚了。

　　让玩家突破重重阻挠升级通关根本不是游戏的目的，游戏的真实目的，是制造无数的恐怖和流血事件，激发人的阴暗面，人类陷入无止境的仇视、杀戮、恐惧之中，就会产生接续不断的负面能量，为李眠风提供养分和力量，当力量足够充沛、以至于达到跳出轮回的程度时，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再强的魔，也终究属于魔道，修罗道，是六道之一，活过一千年的魔也终有一天会死去，只有跳出轮回，才能永生不死。

　　永生，是所有寿命有限的生灵的极致追求。

　　“你师父说得没错，你堪不破轮回的，永不超生的人，会是你。”

　　楚沧南的话显然刺激到了李眠风，李眠风的悲剧之始便是师父的一句话，裹着他的金属壳开始出现裂痕，他在动，连接他身体的细管一根根断开，直到他站起身，不再与任何一根细管相连接。

　　李眠风身上的气息是强邪之气，与楚沧南的浑厚正气截然相反。

　　“道可道非常道，楚沧南，你以为你一个人能代表所有的道？你是肉身成圣，身体受损厉害，就会堕入轮回。别忘了你的眼睛还在我这儿。”

　　“威胁我？还是你想捏爆它？好啊，你大可以动手试试。”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用你的眼睛，让你死无全尸。”

　　刹那之间，两人缠斗在一起，战斗场面无与伦比，从后台打到外部。

　　李眠风每一次出手，其力量都能洞穿一个废墟世界，楚沧南接招，借力腾起千米远又倏然拉得极近，回以更强悍的招式。

　　程星时趁机寻找游戏停止键，身处战斗中的李眠风感知到了程星时的动作，驱动更多细管遮盖住某处，这令程星时更加确定了游戏停止键的具体位置，不出三分钟，他就能破开这些细管按下停止键。

　　然而楚沧南在战斗中受伤了。

　　创伤距离心口只有半寸，半边肩膀血淋淋的，白骨外露，程星时头一次看楚沧南身受重伤。

　　李眠风养精蓄锐良久，不仅占据着轮回眼，有轮回眼的力量，还拥有游戏输入体内的大量阴暗邪力，而楚沧南只有一副肉身，在此之前与冯应战斗、置换空间，还撑了半个多小时的十八层金属板，力量有所消耗，两边的力量并不对等，李眠风占据上风。

　　程星时想也没想，冲过去扶住楚沧南，迅速拆开医疗用具为他止血。

　　李眠风冷冷道：“下一招，要你命。”

　　不好！琅焚

　　要人命的招式，必定倾尽全力，李眠风当真使出他最大威力的一招，呼啦啦山呼海啸涌过来，刺耳的如哀嚎嘶鸣的无数声音裹挟其中，招式摧枯拉朽般毁掉半数废墟世界，楚沧南仅凭单臂应对，支撑保护两个人的结界。

　　可惜此招并非风涌而过的短暂招数，而是先涌后包，将两人缠困在最中间，招式的力量再包裹住两人，慢慢汇聚到中央，是后劲十足的大杀招。

　　李眠风为使出此招，花掉了从游戏里积攒下的三成功力，一时有些气短，可看到楚沧南束手无策的样子，他便没什么觉得可惜的。

　　更强的绞杀在后头，楚沧南也感受到了，他的唇角溢出血来，结界的强度在削弱。

　　要死在这儿了，他和他。

　　程星时没什么看不开的，死亡是人类的宿命，他只是恨自己没能帮上楚沧南，没能帮上无辜玩家们脱离游戏。

　　“怕么？”楚沧南居然还有心情冲他笑。

　　程星时却更淡然了，亦笑了下，摇摇头。

　　“和我一起死，不觉得很亏？”

　　“大神仙，你和我一介凡人一起送死，吃亏的应当是你才对。”可惜楚沧南的修为，逍遥自在的散仙生活，即将随着□□的覆灭而全部断送。

　　“不错，学会开玩笑了。”

　　怎么会是玩笑。程星时抿了下唇，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看来不到死亡的一刻，他终究还是不甘心。

　　“你一直想知道，你命里背负着什么罪，是么？”

　　想不到楚沧南突然提起这件事。

　　“你要现在说？”

　　“当然。我还不想死，你当然也不想@逢男。我现在告诉你，你的罪孽是什么，你就能恢复前世的记忆，随之而来的，是你会获得一份全新的力量。”

　　程星时的心又被提起，没来由率先占据他脑海的，竟是npc上官缈纠结一生的两字：宿命。

　　“很久以前，发生过一次神魔大战，魔主为历代最强，抢占凡间，神界中仅有一位神尊为凡人出战，一神一魔在凡间战斗，最终魔主被杀，魔众死伤惨重，退回修罗道。神尊虽赢得胜利，却在全神贯注的打斗之中，无意间引发天崩异象，洪水如注，凡人淹死无数，人族几尽灭亡。神尊悲怆、自责，他为解救凡间而来，凡间却也因他而遭受重创。他是神，与天地同寿，永不必受轮回之苦，但他说众生平等，他要为那些因他的疏忽而死的凡间生灵赎罪。自此他甘入轮回，背负着‘罪孽’而生，生生世世做凡人、积功德、灭妖邪，直到功过相抵的那一天为止。神尊转世的每一世，外貌、性情都与神尊本人完全一致。”

　　《半仙》里天崩的设定是由两位神的争斗所引起，事实是神魔之战的结果，二神之战的原型是神魔之战。《神魔志》的封面所绘就是天上一神与地上一魔斗法的图景。

　　“你就是那位神尊的最后一世。”

　　随着楚沧南最后一句话的话音落下，程星时记忆的阀门彻底打开，缠绕他一生的困惑终于疏散开去，有股力量自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那是恢复记忆后所暂时性获得的天神的力量。

　　这股力量正是程星时所急需的，他来不及去回味楚沧南所讲，将目光置于眼下困境，他太陌生此刻的感觉，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引导和驱使这力量。

　　“你需要一件法器，帮助你引导和释放出神的力量，战胜李眠风。”楚沧南将受伤的手按住他后背，结界又变薄了，“天地万物，阴阳相生。我所修炼的并非是轮回眼，轮回眼是一阴，是应运而生的那一个，也是六道周知的那一个。我所真正修炼的是一阳，鲜为人知，名曰法眼，极阳体质、强悍筋骨，皆因法眼而来。现在，我把法眼化进你体内，你便可运用法眼施展神力，与使邪力运轮回眼的李眠风一争。”

　　“好。”

　　此段宿命，以神魔之战为始，阴差阳错之间，竟又是以神魔之战为终点。若没有知道真相是什么，程星时不能服气他与生俱来就有罪的事实，知道真相以后，他释然了。

　　面对过往的宿命，无非是认为值得或不值得的差别，神转世的每一世，都是他自己，丝毫未变。他认为值得。

　　……

　　结界彻底破碎的那一刻，李眠风所期待的结局并没有到来。

　　比他花掉三成功力释放的杀招还要恐怖的一股力量，顷刻间席卷而来，将他身后的另一半废墟世界冲垮，李眠风竭尽全力抵挡，从游戏中输入的力量用尽，便使用他自身的修为，却连自身修为都要耗尽，不可能，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师父！你害了我一千年，是你害了我！”李眠风肉身陨落的前夕，喊出的是他终其一生无法放下的执念之始。果然是堪不破轮回的宿命。

　　化在李眠风体内的轮回眼，也随之消亡。

　　只不过阴阳相生，至阳的法眼还在，至阴的轮回眼终有一天还会回来。

　　赢了，是他和他一起赢了，没有法眼，神力无法施展得当，没有神力，法眼实难抗衡。楚沧南的法眼经历过一次巨大消耗，他的身体短时间内变得像普通凡人一样，要彻底恢复需要数日。

　　程星时搭起他的肩膀，与他回到游戏后台区域，寻找游戏停止键。

　　他回头望了一眼，突然感到像是被最糟糕的那部分宿命追杀一样，他本意是救人，无数人却因他而死。

　　玩家休息室集中坐落在游戏核心区的废墟世界附近，李眠风一招加上他那一招，各摧毁一半废墟世界，整体的废墟世界都被磨成粉了，身处休息室的玩家也全部死亡。

　　只剩小部□□处副本世界的玩家还活着。

　　程星时的脑袋发木，他还没享受几秒钟赢得胜利的喜悦，就要接受无数人顷刻被他不经意间杀死的悲怆。

　　以及，作为解救玩家脱离游戏的顺序错误了，按照楚沧南先前所说，第一步应当是按下停止键，第二步是把全体玩家送回现实，第三步才是取走游戏的动力源轮回眼，现在可倒好，李眠风一死，动力源消失，法眼的性质与游戏世界不匹配，游戏世界很快就要坍塌了。

　　本以为以上两件事已足够糟糕，程星时找到停止键一按才发现，最糟糕的才来。

　　[您当前的积分为：6936]

　　[您尚未达到10000积分，无法升级为钻石玩家，无法成为管理员。]

　　[您没有该项管理员权限。]

　　[对不起，您无权停止游戏。]

　　程星时的身体倏地冷下去。

　　千算万算，想不到最后，他居然被游戏规则摆了一道。

　　在游戏的一亩三分地，游戏规则即天道，是无可撼动的铁律。

　　就算是要和楚沧南一起死，他都没有绝望过，现在，他绝望了。恢复神力又如何？打败魔主又怎样？真的是输给了规则吗？他到底败给了什么……

　　手机响起群聊消息的提示音。

　　程星时木然看一眼，是程拙发来的语音消息。

　　“时哥，别气馁！不就是缺积分吗，我可以转给你呀！”程拙大抵仍然处于程星时福气的庇佑中，看了半天程星时的黄金比赛，没多久就进了副本，又没多久，楚沧南置换空间弄出来的巨震让他的副本比赛暂停，让他有空看程星时的个人直播，因没有身处游戏核心区的休息室，而是身处放射状游戏的末梢位置，他避开了巨大冲击波，活到现在。

　　转积分？

　　程星时赶快梳理杂乱的思绪，在脑海中整理黄金玩家开启的积分部分的权限内容，黄金玩家可以从青铜和白银那里获得的积分是生活类积分，他把这事告诉了程拙，身为青铜玩家的程拙却告诉他一个新发现，在程拙的转移积分栏目里，其实有两个选项，选项一是自主选择转给黄金玩家的积分数，上限不得超过现有积分数，此部分积分将成为黄金玩家的生活类积分，选项二是转出现有全部积分，其后有小字标注，全部积分转走以后，玩家的积分清零，会立即死亡，以及，此部分积分会成为黄金玩家的通关类积分。

　　程星时只当成个笑话听，没有放在心上，他连生活类积分都不想用，哪怕一积分，都不想从青铜和白银那里拿来，怎么可能会让别人给他转全部的积分？他想赚积分可以自己去赚，有必要让青铜白银献出生命，赠予他通关类积分？

　　“时哥，我目前是青铜段位，总积分是834，只能给你转这么多，唉，早知道是今天这状况，我就拼了命使劲儿赚积分了！”

　　程星时听不下去了，打出“不要”二字。

　　程拙已带上了哭腔，“我爸说，给我起名叫程拙，是取名字的反意思，想让我变得聪明点，不是小聪明，是有大智慧的那种聪明，时哥，你说我这些日子到底有长进没？其实大道理我还是不太懂，可我就明白一点，关乎一大家子的事，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奉献、牺牲！我看了你的黄金比赛，才知道你在那年代过得多不容易，你一个人带走了全家族的厄运，其实对你很不公平，现在至少，我可以帮上你一点忙，替你分担一点压力！我愿意做出牺牲，为了你，也为了还活着的人，时哥，不管最后会是什么结局，我……我只想说，我好崇拜你。”

　　[您已收到来自绑定好友程拙的转赠积分：834分]

　　[您当前的积分为：7770分]

　　程拙的头像灭了，还没来得及听程星时说，你有长进，你也一直很好。

　　群里本来就没剩几个头像亮着的人了，人在竞技场的柳慕思紧接着发来语音，“我是白银，有3021积分，这下就能凑够一万积分了。谢谢你复活我，真心感谢。我长这么大，没有几个人真心在乎过我，我很羡慕钱晓桐和她妈妈感情好，羡慕极了，我都想象不出来父母对我笑是什么样子的。谢谢你，程星时，谢谢你关心过我的生命，我这几天的脾气好像没有从前那么急躁了。”她说到最后是笑着的。

　　架在他肩膀上的楚沧南伸手摸他的脸：“怎么哭了？”

　　“我哭？”

　　楚沧南给他看手指：“你的眼泪。”

　　“盐水而已。”

　　程星时终于知道自己差点败给了什么，他差点败给了骄傲。

　　人类，需要互帮互助，他要学会的，是直面并接受他人的感激和帮助。

　　[您已收到来自绑定好友柳慕思的转赠积分：302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