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青晓白
“大概是不忍心将你我分开吧。”萧峋笑道。
谢龄:“……”
见谢龄拉下了脸,萧峋收敛起笑意,神情正经了些:“他应当看出了一些事情,或者说,那位活佛看出了一些事情。”
谢龄亦是如是所想。
“今日开始,我不去那达寺辩经了。”萧峋又道。
“辩经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是要让密宗的人见我。而这一任活佛是个棋痴,过两日是雪域的贡布节,我去祭典上摆一盘棋,争取把他吸引来。”
虽说佛渡有缘人,但既然和佛的缘分还不够,那就只好使些手段了。
谢龄听萧峋说着这些,极轻地眨了下眼,道:“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萧峋为他提供了一条思路,一种可能性,余下的事情,便该他自己来。
昭城的风和阳光一样肆意,穿街而过,低回高旋,顷刻将谢龄头发吹得飞起,但凌而不乱,反倒有种偏偏之意。
萧峋看定他,眼中又流露出笑意:“你不用有负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能为你做这些,我很高兴。”
话毕拉起谢龄的手臂继续朝前。
隔了一阵又说:“快到中午了,一会儿回了家,我煮火锅吧,卖牦牛肉的开张了。”
时值正午,天空出了太阳,照得满城明媚。萧峋买了好些菜,回到小院,一头扎进厨房。
谢龄向来远庖厨,因为他知晓自己水平在何处,便就着一日里最明亮的天光,在院子里画画。可这日天气委实算不得好,过了一两刻钟,阴云又来,遮住了太阳。
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极富节奏和韵律。谢龄被这声音吸引,却完全听不出是在备什么菜或者料。谢龄生出过去看看的心思,现在光线不好了,他不大想继续画。
谢龄搁下笔,走去厨房,拉开门。
火锅的麻辣鲜香扑鼻而来,锅底正在灶上烧,案头备好了不少菜,余下的还在处理,萧峋忙碌而有序。
“师父?”他见谢龄过来,惊讶之后笑开,“师父不是一向很少进厨房吗?来这里做什么?”
这人说话的功夫都在剁肉馅儿,话语伴随着菜刀撞上菜板的咚咚咚。
谢龄“就是来看看”的话说不出口了,改为:“来看看你可有需要帮忙的。”
“我打算片个鱼,弄点儿香菜牛肉丸子,再炸一盘酥肉。”萧峋道。
谢龄:“……”全是他不会的,他的作用仅限于摘菜剥蒜煮面煮鸡蛋。
谢龄不甘愿白来这一趟,拿起厨房里的托盘,将萧峋装盘备好的菜逐一放上去,端去正厅。
“师——父——”
咚咚咚的声音停了,当谢龄垮过门槛,萧峋喊道。
“怎么。”谢龄偏首。
萧峋冲他弯眼笑:“没什么,就喊喊。”
作者有话要说:
想让他们俩在一起真难(
第114章
两日后的贡布节, 街上张灯结彩,游人如织。自雪域各处赶往昭城、为南迦宫刷墙的人还没有离去,城中又来了几个杂耍班子。锣鼓敲得当当作响, 人群包围之中,一束又一束火焰从表演者口中冲向半空,引来欢呼惊叫。
寺庙里的僧人们也来到城中,有的还做起了生意,推着小车售卖一些小玩意。
萧峋租下最显眼的位置,大张旗鼓地摆了个棋摊,并以千两银子作为彩头,吸引来来往往的人。可他棋力太好,好几拨人来试, 开局不久便被杀得片甲不留。
饶是如此,下棋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毕竟彩头太大,相比起来,下一盘棋的酬资也算不得什么了。萧峋乐呵呵同这些人下棋,他想等的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得太快,正好解闷儿。
谢龄没在棋摊附近, 并非他不愿, 而是萧峋不让他来, 说是贡布节的祭典有不少值得一看的东西, 让谢龄去游玩。
如同在镜川逛龙神祭庙会那般,也如同在昭城里闲逛那般,谢龄用迷仙佩易容, 改换了装束, 才走出小院、走进参加祭典的人群。
对于谢龄而言, 庙会祭典的乐趣主要在于吃。雪域上种植蔬果不易,平日里吃食就那几种,但到过节,美食的种类便多起来,各家都拿出压箱底的技艺,推出小车、支起摊,蒸炸煮炒的香飘得甚远。
谢龄走一路吃一路,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惦记着萧峋,东西都购了两份。他将街上的吃食几乎买了个全,偏首看了看萧峋棋摊所在的方向,提步欲过去,但终究还是没过去。
谢龄走进围观杂耍的人群中。这一处正表演猴戏,谢龄看了一会儿,觉得太残忍,转身走了,去另一处看变戏法。
傍晚绚丽的霞光从云层间掠过,日轮没入雪山长河,雪域入了夜。星光流成河,同满城灯辉相照,被雪山拱卫起来的城市仿若天上仙城。
花车开始游行,奏乐声起,男人和女人们共同起舞。
谢龄寻了个屋顶站上去,俯瞰雪域的舞蹈。而萧峋那以千两银子为彩头的棋摊,在迎来送往不知道多少后,总算等到了想等的人。
他是密宗的活佛,是雪域的王者。
萧峋落下一道结界,阻隔说话之声,他等候的人并不在意,只是打量他。
萧峋上一世来雪域的时间比这一世要晚许多,那时眼下的这位活佛已经圆寂,未得见上一面。但他看了这位活佛的绝大多数著作,因而对他有所了解。
这位活佛很老了,皮肤松垮,眼窝深陷,满脸褶皱。天底下或许除了他自己,没人说得清他有多大岁数。老人没穿象征密宗之主的袈裟,亦未着僧衣,一副农夫打扮,往萧峋收酬资的罐子里丢了钱,坐定在他对面。
“年轻人,你将我的喜好打探得很清楚。”他不同萧峋打机锋,开门见山说道。
萧峋抬手一礼,微笑说道:“有求于人,不得不如此。”
老人低头看起棋盘。上一盘未收,萧峋执白子,拦了黑子的去路,断了退路,半条缝都没给人家留。
“我看了你很久,但来找你下棋的人多半是试一试、看看能否侥幸赢下彩头,水平并不如何,而你三招两招就杀得人家无路可走,愣是让我没看出太多。”老人说得颇为感慨。
“这不是为了让您愿意出来,亲自和我下一盘吗?”萧峋笑眯眯的,伸手一拂,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分开,收回棋篓中。
“便下吧。”老人执起黑子,“让我看看,你的棋力到底如何。”
黑子先行,白子紧跟。萧峋一改先前急攻猛进的下法,落子平和。
结界隔绝了声音,却没遮掩视线,围在棋摊附近的人多多少少懂些棋,起初皆为一副兴趣之色,随着一枚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神色变得凝重,而到后来,又露出疑惑。
围观众人看不透这棋局了。
坐在棋盘后的萧峋缓慢蹙起眉。对方不愧是密宗的活佛,心思缜密到了极点,防他防得滴水不漏,而防御之余,还游刃有余地进攻。
轮到萧峋落子,他背上有些出冷汗了,手指捻着白子,轻轻调整呼吸的节奏。
下棋如沙场布阵,除了算计之外,还在于对对手的了解。萧峋读过这位活佛的著作,对他的想法有所了解,但对方并不了解他。这是应该把握住的一点。萧峋将手指间的白子落到棋盘上。
他开始行险招。
老人挑了一下眉,抬起眼来,将萧峋看了看。
萧峋回以微笑。
围观的人在散了。这盘棋他们愈发看不明白,便显得无趣枯燥,而贡布节上玩乐的东西那般多,何以在此浪费时间?
棋摊变得冷清,萧峋置若罔闻,神思如电,飞速计算破敌之策、杀敌之招。他落子的速度变慢,对面的老人亦然,而他也和萧峋一样,蹙起了眉。
萧峋险招之后又有奇招,但在老人面前,都算不得什么,逐一击破之。
萧峋遇到了强敌。
不能用对手来称呼形容,纵使他活了两世,但观过的棋盘、解过的棋局,完全比不上密宗这位活佛。而密宗的活佛不需要对萧峋有所了解,下棋便是下棋。
萧峋并无慌乱之意,何时舍,何时弃,何时进,何时绕,皆井然有序。
砰!
夜空中绽放烟火,勾勒出华丽缤纷的弧度,人群喧闹沸腾。奏乐声又起,花车巡游至南迦宫前,舞者们使出浑身解数,在车上旋转起舞,是今夜最盛大的节目。连夜风都吵闹。萧峋和老人都不投以关注,心思唯系此间一盘棋局。
萧峋不再使那些奇袭招数了,全副心思都落在了“计算”二字上,在脑海中不断排布推演。
对方是强敌,可萧峋的算力亦极强,否则不会精通占算之道。
老人落子变得犹豫,萧峋思考的时间越来越久,但走的每一步,依然果断。
星辰渐转。在犹如被点燃的喧腾之后,贡布节的祭典进入尾声。而尾声之后,不仅是萧峋的棋摊,整条街都冷清下来。店铺打烊,支摊推车收起,长辈携幼童归家,丈夫唤妻子返程。
棋摊上的两人还是对坐,老人又看了一眼萧峋,视线落回棋局中。
“你如此年轻,算力却是惊人。”
萧峋下到此时,已使不出技巧性的东西了,全靠计算,维持住白子紧咬黑子、寸步不让得局面。
老人凝视这盘棋良久,久到风将残留在街上的食物香气尽数吹散,将手里的黑子放回棋篓,叹声道:“我下了一生的棋,除去最初那段年岁,再无人赢过我。”
“过奖。”萧峋满身是汗,心弦紧绷,这一刻终于轻松,拱拱手,笑得谦虚。
老人摇头:“我算不过你。”
萧峋问:“您打算认输了?”
“承认自己不如人,并非可耻之事。”老人笑了一声,看向萧峋的目光极富欣赏,“说吧,你有什么请求。”
“我想请您出手,治一个人。”萧峋道。
老人的神色变得古怪:“我还以为……”这话没说完,便转了话锋,问:“是什么病症?”
“经脉碎裂。”
“何种程度?”
“尽碎。”
密宗的活佛沉默了。
有只小虫爬上棋盘,沿着其上的一条经线前行,遇到棋子,先是小心翼翼试探,尔后绕行。老人敛低眸光,注视它几许,叹道:“我治不了。”
他虽被尊称活佛,但到底不是真佛,逆转不了这人世间已成的事、已定的命。
萧峋的期冀落空,神情说不上多难看,但整个人显而易见的垮了下去。
“但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老人抬头一望天穹,低声说道,“往西去,若能寻见一片莽林,遇上一条河流,说不定便能得到你想要的。”
“多谢指点。”萧峋眼神重新亮起来,起身郑重行礼。
老人摆了一摆手,从席间站起,转身离去。
谢龄在远处,一个他能看见棋摊、但从在棋摊上难寻见他的位置。
密宗的活佛在街上行了一段路后,偏首过去,向他微微一笑。
谢龄心中并不惊讶,轻轻点了下头,算是致意。
谢龄先于萧峋回到小院,尔后不久,听见推门声。彼时谢龄刚于石凳上坐定,星辉和月芒透过树叶间的间隙将石桌照得斑驳。谢龄循着声音转头,萧峋弯眼露出笑容,走向他:“师父,我见到密宗那位活佛了。”
“我知晓。”谢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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