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青晓白
谢龄的目光落到他煮的这杯牛乳茶上,又移向桌案不远处那一碟牦牛肉干,说:“你喜欢雪域,我们便去昭城吧。”
“师父就这般迁就我?”萧峋向前倾身,手肘撑着桌沿,漆黑的眼中笑意盈盈。
谢龄想了想,问萧峋:“难不成要我去迁就别人?”
“我会让你有别人?”
萧峋将牛乳茶放回谢龄面前,同时起身走去谢龄面前,双手撑住两侧的扶手,将他困在自己和椅背间,压低声音,“想都别想。”
云舟向人间道而行,一刻不停。
接下来的三日,谢龄和萧峋并未遇上可以加之叙述的大事,但在重云之下,各宗各派集结起的人马——或说联军来到人间道山门外。
领头之人赫是瑶台境境主,身侧跟着几个同样穿瑶台境暗银色道袍的弟子。
他们人少,其余宗门来的人却多,加在一起数目以万计,在山下浩浩荡荡排开,宛如一片黑压压的云。
人间道弟子亦自山道石阶上鱼贯而出,执剑列阵相待。
风止歇,草木都静,气氛凝重。人间道的宗主不改往日慢吞吞的习惯,徒步而来,衣袂悠悠。
宗主一路行至众弟子之前,掠了一眼山门外的人,目光不曾在谁身上做过多停留。
“三年前,你瑶台境没有任何由头,便联合青山书院在东华宴秘境中对我宗之人出手,眼下是师出有名了。居住在附近的百姓,我宗已将他们安排走了,这一战无可避免,便开始打吧。”
宗主开口说道,臂弯里的拂尘一甩,众弟子手中长剑齐出。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150章
灵力卷成狂风, 漫天漫地激荡。剑气炸起黄沙,刀光无处不缭乱。响在这山野中的尽是兵戈之声。
遥在云间,小巧舟上, 云龟四足一划升上更高处,化作原本的庞然模样。谢龄手指扣紧窗棂,凛目注视山下战局,沉声道:“他们开战了,宗主对上那人是瑶台境境主?”
“看模样应该是的,但宗主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萧峋在谢龄旁侧,伸手碰了碰他的手指,然后将他整只手握住。
“怎么没看见你师兄?”萧峋将山下每一个交战之处都扫了一遍,语带疑惑。
“他或许在后方藏着。”谢龄的回答透着极大的不确定。
“这可不像他的作风。”萧峋笑了声, 旋即转了话锋:“密宗没有人来。虽说现如今顶尖的修行者都在人间道,但是谢小龄……我并不看好这一战。要知道, 一旦数目足够,蚂蚁能举象,蚍蜉可撼树。”
谢龄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神情愈发凝重,凝重到极点, 又化作一声叹:“眼下的数量, 多到溢出了, 远不止举象、撼树, 他们可杀象、掀树。”
但凡战争,大抵相似,无论是宗门与宗门, 还是国家与国家、地区与地区之间。这些宗门来的人太多, 便是围, 也能将人间道众人围死,只要不在乎牺牲。
想来那些发号施令的人,也是不在乎牺牲的。
“这样一来,就更要去了。”谢龄从萧峋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自芥子空间取来一把剑。
他是个已死之人,却借雪声君的躯壳活下来,承了人家的情,自然该报恩。
“唔,好,先让我去和他们打声招呼吧。”萧峋道,说完去了甲板,往早早架好的炮上拍了一把。
灵力从指尖飘出。
下一刻,炮弹轰向山野,落在各宗各派集结成的大军尾巴,轰隆一声把这条尾巴炸烂。
腾起的硝烟仿佛一团浓云,而这云中,云龟沉然而至,将谢龄一并带到。
谢龄出剑。
吊在尾部的这些人境界并不如何,其中一些,是年轻却极有天赋的,想来是这些宗派带出来“见世面”的好苗子。谢龄心中并未涌出太多的不忍,逐一斩杀之。
萧峋掠至谢龄身旁。他没有拿出星盘,但依然一步一阵,顷刻之间,便有数十人倒地不起。
若说先前谢龄杀人太快,还叫这些人没反应过来,这时人大片大片没了,吓得他们惊叫不已、四面逃窜。
“这些人太好杀了,就像你以前说过的,切菜似的。”萧峋摇了摇头说道,“当真无趣。”
“他们一会儿就会回防。”谢龄道。
这些低境界的没人敢主动上前,谢龄和萧峋干脆停下脚步。云龟没如这两人一般,它依然朝前,直接用庞大的身躯将人扫倒。
若将战局分作两处看,这一处竟显得有些滑稽。
不出谢龄所料,约莫十来个呼吸,前方调来了人。
第一个靠近的是瑶台境之人,境界在游天下上境,一身暗银色道袍,手中持琴。若是谢风掠在场,定会觉得他眼熟。
三年前,这人也去了东华宴。
他在距离还有二三丈时停下脚步,看着谢龄道:“原来是雪声君。”又将目光转向萧峋,上下打量他一番:“想必你,就是萧峋了。”
这话一出,人群中立时传出窃窃私语:“萧峋?阴墟的罪魁祸首萧峋?”
“这等贼人,岂可不除去!”
原本惊慌害怕的人表情变了,露出憎恶的神色,提着手里的兵器缓步上前,更有人向萧峋掷出暗器。他们逐渐聚集到这个持琴的瑶台境弟子身后,像得到了主心骨一般。另一队同样自前方战线调来的游天下境则站到他身侧。
持琴者同他们交换眼神,上前一步,对萧峋道:“我们来做你的对手。”
萧峋轻轻勾起唇角:“有胆量。”
持琴者摇头:“不是有胆量,只是我很清楚,你最大的依仗,是你体内的怨气。这里是人间道,你敢在此地把怨气放出来吗?就算你敢,雪声君又会让你那般做吗?”
“至于雪声君……”持琴者向着另一处伸出手。他也笑起来,笑容张扬放肆:“就请您看顾好他们吧。”
顺着他手指之处,一艘又一艘云舟从山林里冲出来,倒豆子似的倒出人。
他们都是普通人,身上没有半点灵力的普通人。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在冷冷寒风中发着抖,却是越抖,越将手里的锄头镰刀木棍等物抓紧。
萧峋脸上的笑褪去。
持琴者的手指向谢龄和萧峋,面朝那些普通人,笑容变得和善:“诸位,这两位神仙般的人物,便是害得你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
再将目光转向谢龄,语气温和有礼:“雪声君,这些,都是本该在青山地界平安生活的百姓,但因为你们,成了无家可归之人。”说着,还朝谢龄颔首。
谢龄扬起下颌。
这人将手按上琴弦:“介绍完了,开始吧。”
“反正家已经没了,反正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不如和他一起死!杀啊!杀死他们!”
流民里不知是谁大声喊道,几乎所有人都举起武器。
“杀!杀死他们!”
“大不了同归于尽!”
流民们冲向谢龄。
时间在这一刹那变得极慢,谢龄清楚地看见他们愤恨的神情、瞪大的眼睛,听见他们声嘶力竭地叫喊。他脑中转了许多念头,将剑柄紧了又紧,手似被千斤石压住,难以提起。
这一刹那又极快,还不及眨眼,忽见一把镶嵌补天砂石的骨扇从天而落,砰的插进地面,挡在他和这群流民之间。
流民们的步伐被止住,上空传来一声暴喝,“程嘉你怎么敢!”
向上一看,乃是一群衣裙俏丽的女子御器而至。为首者粉色衣裳,冲那瑶台境持琴者怒目相向,便是她方才开口。
谢龄认出这粉衣女子,清吾山山主叶晚星,三年前东华宴时,清吾山长老有意替她向雪声君说亲。
“雪声君,清吾山前来助阵!”叶晚星在半空中冲谢龄一拱手,“平湖剑派的道友们随后便至,还请雪声君和人间道诸位道友坚持住。”
名为“程嘉”的持琴者抬头又摇头,眼中尽是冷笑:“叶晚星……叶山主当真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叶晚星落到谢龄身侧,抬手招回自己的骨扇。同她一道来的清吾山弟子则在一旁排开,将那些流民完全阻挡下。
程嘉瞧着叶晚星,倏尔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叶山主对雪声君喜欢得紧,看来当年的亲事,是定下了。”
这话让叶晚星脸颊胀红,怒斥道:“你莫空口……我喜欢谁,不喜欢谁,容不得你在这里说!”
“哦?”程嘉低下头,对叶晚星比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如此,那叶山主,请便。”
叶晚星当即抬扇。
谢龄按住她肩膀,低声道:“多谢叶山主好意,但请叶山主率众弟子回去吧,这里的情况……”
他想说来了也是送死,委实没这个必要,但还没将话说完,叶晚星就摇头反驳:“是,他们是人多,还这般阴险,但不打上一场,怎知结局如何?”
谢龄在心中一叹,暗道是劝不回去了,改口道,“那便请叶山主与众人看顾这些无辜百姓,免得被险恶之徒利用。”
叶晚星点头说好,正要转身吩咐,忽见这群流民暴动起来,怒喊着冲杀之言,将手中锄头镰刀木棍等挥向清吾山众人。
灵力的光芒从他们手中炸开——这些武器上竟刻有符纹!
有几个女孩子来不及反应,生生被削掉了手臂,更甚者被砸中脑袋,直接丧了命。
“你们!你们怎能……”叶晚星眼睛一下红了,再度瞪视程嘉。
顷刻间,流民冲破清吾山弟子的阻拦,冲向谢龄。
萧峋将谢龄推到自己身后,低声道:“我来处理。”
话音一落,见得萦绕于萧峋周身的黑色雾气浓稠数度,凝聚成股,如箭般刺向奔来的流民。
雾箭穿心,前面的十几人立时死去,木桩子似的倒下。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后头那些人见了,心和力气都散了,惊慌一吼,转身飞逃。
萧峋没去追,也没继续用怨气处理他们,而是把目光转向了程嘉。
“接下来,该你们了。”萧峋朝程嘉等人笑了笑。
他将周身怨气都收敛起来,唯余平日里谢龄常见的薄薄一层,眼晴弯出些许弧度,银发胜霜雪,红衣如烈火,在半空里起落。
谢龄眼皮却倏地一跳。
下一息,变故发生。
但见冬日冷肃山野间,石缝中、草屑里、树枝上,爬出一个又一个黑影,像纱飘了起来,缓慢又迅速地聚成实质的形状。
它们大小不一,却都头上长角、背后生尾,有的飘荡在空中,有的四肢爬行,有的双足直立。
谢龄认出这些东西——
“魔?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魔物?”
“还有怨灵!这些会飞的是怨灵!”
“这里也要变成阴墟了?是不是要死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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