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青晓白
谢龄这才起身:“越师弟。”
“师兄!”越九归反应很快,挂上一副像极了好不容易见了娘的表情,激动走向谢龄。
温岚在门口张望两眼,笑笑说:“这位便是你说的陈师兄了?”
“对对!”越九归冲温岚点头,回过头抬手重拍谢龄肩膀:“师兄你没事吧?青山书院的人没对你做什么吧!我在秘境里找了你好久!”
谢龄没想到这人表演欲如此重,忍了又忍,用安抚的语气道:“没事。”
越九归:“可让我担心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怕同你汇合,青山书院的人会伤你。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便不提了。”谢龄将越九归的爪子从肩头扒开,退后两步,瞥了眼温岚,“不打扰你们。”
“什么打扰?你你你你误会了!温姑娘只是对我的法器感兴趣,所以我们才约到这里。”越九归眼睛瞪得奇大,迅速瞥了温岚一眼,神情略慌张。
谢龄心说你现在该做的不是和我解释,是反思人家为什么只对你的法器感兴趣。他不和越九归多说,足尖一点,越墙而出,飞速掠远。
越九归望了会儿他的背影,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冲温岚一笑:“我师兄他喜欢开玩笑,你别介意。”
“别站门口,进来吧,我给你看法器。”
各门各派妖兽狩猎数量排行出来了,清吾山拿了第一,人间道排在第二,瑶台境勉勉强强挤进了前五,青山书院竟是前十都没上。
谢龄在大殿外看见这个榜单,对结果甚是满意,转身去了山下小镇。
时值正午,阳光炽盛,家家户户屋上升起炊烟,饭菜的香气飘满街头。
食肆也热闹。谢龄选了一家还有临窗空位的坐进去,要了一壶名字看上去顺眼的茶,点了两荤一素三道菜。
等菜的过程中,谢龄赏起街景。来来往往的人各异,有的匆匆忙忙,有的安然惬意,有的携家带口,有的形单影只,有的进了胭脂铺子,有的买面买米。人间画卷美不胜收。
可看着看着,谢龄忽又想起古松和崔嵬来——他瞧见了一个平湖剑派的弟子。
这心思一下收不回来了。他想,古松和崔嵬两人在某些细节习惯上是极相似的,比如离开时,都喜欢说一句“走了”。这可能是巧合,但谢龄更倾向于否这个答案。
而一旦不是巧合,那就证明古松和崔嵬曾相处过一段时日,甚至一起生活过一段时日,养成了相同的习惯。
可若如此,又是如何到了一人要杀另一人的地步?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还是曾经试图杀人越货?不对,都不对,且不说古松的为人不会做出这种事,从崔嵬对人间道弟子的迷惑态度也能判断出。
恩怨纠葛应当是纯粹局限于两个人之间的,崔嵬喜欢针对人间道弟子,是一种偏怒。
复杂,纠结。谢龄反复咀嚼着两个词,感慨这里面曲折弯绕太多。
“陈兄。”
近旁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陈兄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这声音颇为耳熟,还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在他眼前晃悠。
谢龄回神且回头,视线里出现的赫然是萧峋那张大脸。
萧峋银发高高束成马尾,赤红衣衫穿得松松垮垮,单手支颌坐在对面,漆黑的眼眸瞬也不瞬凝视住谢龄。
萧峋以为谢龄会和古松说许久的事情,干脆离开客舍,来到镇上闲逛,不曾想逛着逛着,竟逛见了谢龄。
他本又惊又喜,但坐到这里已有片刻,唤谢龄已有数声,却没吸引来注意,不免由惊喜变成气恼。
“萧道友怎么在这里?”谢龄朝四下看了一圈才对上萧峋的视线,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口吻显得生疏。
萧峋听后更气了,偏偏谢龄又极在理,只好把气吞回肚中。
“自然是来吃饭。”萧峋闷闷说道,“人太多了,空座难寻,不知陈兄是否介意和我并桌?”
谢龄也不是没用“陈河”的身份和萧峋吃过饭,回答说:“不介意。”
萧峋:“那真是多谢了。”
日光透过花窗打在桌上,将木材的纹理照得分明。萧峋晒在这阳光下,一头银发极亮。谢龄见他有些炸毛,以为是太热所致,倒了杯茶推过去。
萧峋不客气,一口气喝掉半杯。
谢龄又招来小二,让萧峋加菜。萧峋问谢龄他都点了些什么,然后一连点了四五道,待小二去厨房传菜,心想谢龄对自己还是好的。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气了,看了谢龄两眼,懒懒趴在桌上。
这一顿饭吃得很慢。萧峋吃饭本就慢吞吞是一个原因,点的菜多又是一个原因,谢龄想待到阳光稍弱一些再离开,是第三个原因。
大约一个时辰后,天气在谢龄的盼望中转阴了。萧峋抢在谢龄前结账,跟在谢龄之后走出食肆。
没有祭典、并非年节的小镇无甚热闹可言,又是夏日,天气炎热,路旁更是少见支摊。谢龄同萧峋走了许久,总算遇见一个。
是卖小孩儿玩具的。谢龄走过去看了几眼,拿起摆在最外面的拨浪鼓摇动,听着咚咚咚的响声,心说相见就是缘,买个做纪念,问了老板价格、付钱买下。
萧峋见状很是惊奇:“你买这个做什么?”
“带回家,给我儿子。”谢龄答得很是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峋:???
第96章
儿子?萧峋怔了一瞬, 旋即想起他第一次遇见“陈河”的时候,这人和越九归一起在街头算卦,姓名卦, 给他刚出生的儿子卦。
儿子。萧峋在心里嘀咕。有必要这样入戏吗?想给你生儿子的倒是多,来一个我打一个,打碎碾成渣,扬到荒草地里。
他一脚踹开路上的一块碎石子,扯起笑容对谢龄道,“陈兄对令公子倒是上心。”
买个鼓就是上心了吗?你这家伙很有渣男的潜质啊。谢龄眉尖儿轻轻挑了一下,没应这话。
谢龄继续向前逛。
萧峋敏锐地察觉到这人看他的眼神微有变化,将自己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圈,没看出什么不对, 满脑子莫名。
萧峋跟在谢龄半步之后。两人脚程都不慢,没一会儿便将小镇逛完。谢龄往山上折返, 依然是步行——御剑虽快,但需要额外花力气,还是步行简单轻松。
而有萧峋在,谢龄自然不会回人间道的客舍,他去了和越九归的竹林小院。推门而入, 院中唯越九归一人在树下坐着, 未见温岚身影。谢龄不由问:“温姑娘走了?”
“我给她看完法器, 她觉得甚好, 订了一个,交易完成便就走了。”越九归起身迎来。
谢龄:“哦。”
谢龄神情甚淡,但越九归知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语重心长解释:“师兄, 你误会了, 我和她真没什么,人家姑娘就是来买法器的。”
谢龄又是一声“哦”:“你先前说过了。”他依然在打趣越九归。
萧峋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将事情猜了个七八分,抬手拍上越九归肩头:“那你可要努力了。”
“喂,怎么你也这样想!”越九归不乐意起来,不和这两人说话了,坐回树下喝茶。
谢龄见好就收,也不再逗越九归。他瞥了眼萧峋,心思转到这人身上,不大明白他跟过来做什么。
越九归对萧峋亦有此疑惑。他寻思谢龄是陈河这事就他一人知道,萧峋和“陈河”又算不上熟,萧峋和他也没什么事,来这里干嘛?
哦不对,萧峋和他之间是有一事的。
越九归想到这事便亮了眼睛,起身来神秘一笑:“萧兄,你还记得我们在秘境里采的松茸么?”
松茸是采了一篓,但吴芳年和孤晴出现后就丢了。萧峋疑惑他为何提这事,但还是点头:“记得。”
“那会儿我不是比你们晚到营地吗?我顺便把那竹篓给捡回来了。”越九归从鸿蒙戒里取出当初萧峋用来装松茸的竹篓,“一会儿下山去,弄个松茸炖鸡?”
越九归一步一步走向萧峋,把竹篓递给他,满面笑容,语气殷勤。
“你竟还惦记着捡这个?”萧峋惊了。
“好不容易采来的。”越九归理直气壮,“再说那会儿吴芳年和孤晴不都走了吗?”
“行吧,真是多亏了你惦记它。”萧峋心情复杂地应下,尔后看向谢龄:“陈兄一起?”
谢龄尝过萧峋做的松茸炖鸡,滋味甚鲜美,自然没有拒绝。
谢龄和萧峋又下了一次山。
这是一次饯别宴,越九归今夜启程回姑苏,而谢龄和萧峋明日启程返回宗门,短期内不能再相聚。
桌上除了萧峋的松茸炖鸡,还有越记小食厨师准备的许多菜,有萧峋第一次来时想吃十斤却只给上了一份的龙虾,有谢龄喜欢的水煮牛肉,还有辣鸡子、清蒸鲈鱼、辣椒炒肉、大盘鸡等等。
酒也上了十坛,宴席丰盛。
谢龄坐在面朝窗户的位置,看见天幕逐渐暗下来,像是泼开了深蓝色的墨,但在遥远的西面,有一缕金色的光线迟迟不散。它的周围一片浓稠墨蓝色,它却在翻滚、在挣扎,放出灿烂辉芒,不愿被吞噬去。
可终究没敌过时间的手,那抹绚烂渐弱渐暗渐轻。
这是天光与大地的别离。谢龄忽然有些伤感。太阳辞别天地,第二天又会升起,但人和人不同。这是个慢节奏的世界,没有技术爆炸,距离就是距离。他和越九归在此一别,再见不知又是何年。
谢龄抿了一口酒。他会怀念这段日子的。
越九归瞧出他的心绪,道:“师兄,我回去就琢磨我那法器,争取尽快弄出来。”
“炼器之事不能急于求成。”谢龄不赞同。
越九归嘿嘿一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我晓得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若是缺什么东西,寻人通知我。”
“好的。”
萧峋依然不知晓他们两说的那法器是什么,闷闷捞起一个小龙虾,掐头去壳,剥出虾肉、蘸满酱汁塞进口中。
谢龄记得这家伙能吃辣,却不能吃太辣,倒了杯茶递去,萧峋这才不那么郁闷了。
戌时过半,夜幕悬星河。席上酒还剩三四坛,菜倒是全吃完。想到越九归还要回姑苏,谢龄提议今夜到此为止。萧峋说他还想再喝几杯酒,没同谢龄一道走。
谢龄乐于能独自行动,出了越记小食,在镇外寻觅到一个山洞,改换装束,恢复本来的模样。
而留在食肆里的萧峋,目送谢龄离去后,趁越九归还没走,起身一把勾住他肩膀,问:“越兄,老越,先前你们说的那法器是什么?”
“哦.那个啊,是一种联络用的法器。”鉴于萧峋是谢龄的徒弟,越九归没对他隐瞒,把想法大致同萧峋说了一番。
萧峋听后眼神一亮:“这东西甚好。”紧接着问:“我能预定一件吗?”
越九归心道你俩不愧是师徒,反应都一个样。他思量几许说道:“现在还未制出样品,价格不好估算,但我可以给你一个优先购买的资格。”
“这也不错。”
“我给你写个凭证,到时你来买的时候,将它一起带来。”
“越兄思虑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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