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家中祭祖,嫡子才能列位在前,庶子只能站在外面,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方方面面的礼划分出了规矩,看起来自由富贵的,其实未必真的自由。
说完这个,纪父就放纪墨去看他姨娘了,这也是改族谱之前最后一次看望了,此后再看,就是主仆有别了。
姨娘果然如纪墨所料,知道此事,只觉惶然,听到纪墨果断应下,方才欣慰而笑:“这才好,你可莫要为了我做什么傻事,你只管向前走,走得越高,我这里才越好。”
哪怕纪墨以后是嫡子,不再是她的儿子,但血脉之事,又哪里是口头说说就能改变的,纪墨越是成功,旁人看她才越发带上几分尊重,就是那继室,也不敢随便磋磨。
姨娘于此事上看得清楚,若说她有多爱子,怕是比不过自己,若说她不爱子,看到对方成功,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又足见欣喜。
“姨娘放心,此中事,我明白的,只是以后见面,恐怕更难了。”
内宅之中本就不容轻易出入,纪墨此前来得就少,以后,恐怕更少了,便是来了,也只能去看嫡母,不能再被放过来看姨娘了,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姨娘所生之子,却也要避嫌若此。
“本来也不会常见,何必为此伤感,你知道我好,我知道你好,便是不见,又能如何呢?”
姨娘早就静了心,并不为此事难过,这般说来,难得的豁达之态,舒展的眉宇之间可见智慧。
纪墨见状,回以一笑,抛开母子这层关系,这位姨娘可是位洒脱之人,待子如友,全无负累,也是让人轻松。
此后,更改族谱是纪家自家的事情,并未大张旗鼓,到了后面推出画作也是以王子楚的画作为引,王家的事情是个大热门,随着王子楚的故去,才有冷却之意,又因为纪家的暗中炒作重新热了起来。
深究其中根底,为何继室屡屡要暗害王子楚?已经随舅舅远去他方的王子楚有何威胁继室的地方?王父为何见不得王子楚的画作?……一个个疑问本来就有,有人提出来,愈发显得古怪。
王家宁愿息事宁人,看热闹的却只嫌热闹不够大,这时候再有人拿出王子楚的画作来与大家欣赏,名士之流,固然有专门炒作名声的那几个害群之马,大部分却也有着自身的素养和眼光,是好是坏,一看即知。
画上蕴藏的意境,他们从未画过,不知难度,却也觉得高深,有人为此提起了兴趣,模仿一二,笔墨都在,却难得其神,这才知道此道深远。
既有书道,何妨画道?
画道炒出来了,那么,画师何在?
纪墨便是在此后被推出的,其他的名士,有兴趣在书画上的,对此道也有所涉猎,之前也曾是众人以为的画道人选,可王子楚的画作珠玉在前,那些自觉不如的,就不出来争名。
等到众人都推不出一个魁首,默认王子楚是此道鼻祖之后,纪墨作为王子楚的弟子,就能闪亮登场了。
比起王子楚的写实风格,纪墨的山水就很有些别具一格了,并不局限在实物之上,天上人间,仙府鬼蜮,墨色渲染之下,可云雾缭绕,可冥河幽暗,特意调配的红颜料,用来画那一片墨色之中的彼岸花可好?
意境不够,奇景来凑,一时间,竟也是画作大热,被人追捧,连带着纪家都收获了此次的红利。
对于纪墨来说,就是多了些聚会,需要他现场作画,在众目睽睽之下作画,很是考验功底,回到纪家,便多了些弟子,一个两个,亲朋故旧,都在跟纪墨学习作画。
纪家有意借着此次的名头,把自家打造成为画道之始,以此传家,家中老少,闲暇之余,都在作画,更有年龄小的,干脆跟着纪墨学画。
纪墨从王子楚那里学习的时候没个系统,教授的时候却有板有眼,从一景一物如何处理,到明暗层次如何凸显,明明纸面平平,却要画出层峦叠嶂,一波三折,就要看那景物的布置安排。
而意境之上,则是全凭自悟。
如此十载,画道已固,纪家因此声名鹊起,纪墨也得以画出大量的画作磨炼笔力。
意境小成,似有波澜暗生,能于人心稍驻,让人看到画之后不再局限于画作本身呈现的景物依凭,而能从中感受到作画人之心,此景凸显此情,此情可遥递,与观者同感。
然此效果不浓,需细心感受才能得其中一二,饶是如此,也被人称赞,无他,王子楚的画作好是好,不能久看,看得久了,为此抑郁自残自杀之人不在少数,更有躁郁之症,狂躁若疯,全是因画而起,愈发有几分玄妙。
古人易迷信,风有风神,水有水神,如此画作,怎能无神。
那效果凸显之后,不过一两年间,王子楚的画作便已然封神,并把此世画道推到一个很高的台阶上,几十年都恐无人能够超越。
玄阳先生只是远去,并未死去,纪家借着王子楚的画作炒作的时候,他曾来信质问,谴责纪墨不遵承诺,轻易把画作示人。
纪墨只回一句“人死若灰,无有残留,先生甘心否?我师之才,当世所共知,至于生死,谁人又知此非天定?”
已做说明,还敢看。敢看,即默认敢死,如此,死了又怪谁?
玄阳先生没有为此回来报复,只在几年后听得王子楚名声遍传,又回了一信,只两字“不悔”。
是不后悔那等酷烈的报复手段,逼着人去面对残酷的现实,还是询问纪墨是否不悔此种结果?古代的文字没有标点符号,意思真是相差极大啊!
纪墨回了一幅画,淼淼江水,烟波浩渺,无人无船,这一条长河,来去不与人停,既如此,何必悔呢?
不知这层意思是否已经明了,此后,再未见玄阳先生消息,也不知他是否已经故去。
第274章
【主线任务:画师。】
【当前任务:专业知识学习€€€€(100/100)】
画画一事,易学难精,尤其是那玄之又玄的意境,画境如诗难尽言,不为烟江云变灭。
从出名到真正的专业知识点满值,纪墨走过了漫长的三十年,鹤发鸡皮,老态已现,但或许是多年的修身养性,若养望于身,神藏内敛,纪墨表现出来的从容淡定,又与之前不同了。
记得曾有一世,也是一大把年龄还未把专业知识点刷到满值,那时候的急躁心情,现在想来,也可付之一笑。
笔墨勾勒,纸面上的景物逐渐丰满起来,远近错落,山水开阔,那一片疏朗之气扑面而来,像是陆上人第一次见到浩瀚海面,眼睛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水天一色,无穷无尽。
只是看着,就让人心胸为之开阔起来,面对这样的景色,有什么不能放下,眼前所有,又有什么不是尘埃?
“四爷爷这幅画可真好!”
说话的少年风姿俊秀,看起来便是难得的杰出人才,像极了纪七叔的样子,这是纪三哥的孙子,那个长在祖母身边儿,第一次见面不认父亲的纪三哥早些年就去了,他贪花好色惯了,祖母去后,再无人管束,留下偌大风流名声,成了个短命鬼。
这孙子被纪墨的兄长带在身边儿,天长日久地熏陶下来,倒是全不见纪三哥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再有那一张皮相,反而更像那位纪七叔了。
哦,对了,那些人,现在,大都已经不在了。
古人的寿命啊,便是富贵,也未必能够命长。
落后的医疗条件,能够保证什么呢?还是要抓紧时间才好。
“你看出哪里好了?”
纪墨随口一问,这声“四爷爷”不是顺着纪家的大排行,而是纪父这一支的小排行,一个称呼,就显心机,足够让人觉得他更亲一些。
这些小孩子把戏,纪墨哂然一笑,他的弟子太多了,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没必要计较这些,能够有心机总还是好的,至少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水上生云,雾隐山林,看起来便若置身渺茫之中,天地浩荡,莫不如是。”
少年这般说着,眼神之中也划过一抹神往之色,“可惜四爷爷所画,未必世间便有,此种景色,怕是此生难见。”
纪墨听得嘴角微翘,这孩子,捧人的话倒是说得好听,“你若喜欢,拿去就是。与他们说,这些日子,莫要扰我,我要画一幅《万里山河》,需要耗费一些时日。”
早在二十年前,纪墨就不亲自教授什么人了,之前的几个弟子,也都成了师父一样的角色,他则成了幕后指点的那个,眼前少年能够越过几个师父到自己面前,不过是那点儿血脉更亲罢了。
这话留了面子,留了余地,少年若是传话出去,又显了那份亲近,莫有不从,高兴地接了画卷离开。
等他走了,纪墨就真的闭门作画,万里山河啊,胸臆之中,那万里山河,不是此山此河,多少次升于高空,看着下方的世界,山脉纵横若龙盘,江河滔滔若龙腾,那恢弘气象,若不能画下来,岂不可惜。
景物还是那些景物,山川河流,却并不是哪一个世界的山川河流,所有的山川河流之中蕴含的气势和意境,都被纳入那一道山脉,一条长河之中,起伏山势,奔涌长河,所谓“万里”,不过是奔流无止,远山若延,约有万里之意。
大大小小的树木花草,山峰峭壁,都是那龙身上的鳞片,河流若云雾,又若与之相合的白龙,水波粼粼,白浪如鳞,那若有波光的浓淡墨色,又让这龙显出几分皎洁来。
足足一月,这幅画方才画成,对纪墨这种一直画快画的人来说,着实算慢的了,慢到很多人都在这样的等待之中更多了期待,到底是怎样的画作要用这样长的时间。
“往常都是一天一幅,几天一幅,这一次,怕是画得很大吧。”
这是从送进去的纸张幅面判断出来的,少有的画屏尺寸,能够铺满一整面墙。
“不知道到底多少山河,若是好了……”
这是图上进的,自纪家走了画道,出名自不必说,多年经营下来,也跻身士族之列了,联姻往来,再过些年,便是谁也不能说他们还是寒门了。
上头多有看重,他们自然也要回以看重,以画作相回就是极风雅又极有面子的了。
“若是好了,自家才该留下,传家之物,最好不过。”
这是有远见的,把好东西都送了人,自家又凭什么立足,倒是留下一些好的,引得人想看又得不到,深得炒作之妙,方才能够声名不衰。
外面的这些小心思,纪墨一概不知,摒弃他想,全心都扑在画作之上,当那最后一笔水波落定,搁下笔来,才觉得浑身疲惫,似少了无数心血一般,眼前都有些发黑。
年龄大了,身体到底跟不上这样的消耗,格外狼狈。
【第一阶段学习结束,是否接受考试?】
“是。”
揉着太阳穴,坐在椅子上,实木温凉,纪墨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考试”,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考试,到了此刻,也再拖延不得了。
【第一阶段理论考试,时间三十分钟€€€€请简述画境的要点。】
“竟是直指画境吗?”
纪墨早觉得这画境放在一阶世界有些超标,现在看来,果然是个重点。
卷面之上,文字若水流,徐徐呈现,流畅自然,所有可能的考点,纪墨早就心有腹案,如今答题,不过是把心中的草稿呈现在纸面上罢了,自家的文章,自不会有不熟练的地方。
时间还没到,卷子就答完了,纪墨又检查了一下,这才确认交卷,完成了理论考试。
【请选择考试作品。】
万年不动的第二个环节,若干光点在眼前闪烁,纪墨随意看了看,这一次可真是繁星密布,他的所有画作,都在其中,包括那些画技不成熟时候的作品,无论是否送人,只要没有被毁掉,都能看到。
若有闲暇,倒是能够一一看过一遍,品评一下进境如何。
纪墨只在两个光点上略作犹豫,一个是专业知识点满值时候送给少年的那幅,一个就是面前的《万里山河》了,犹豫的时间不长,前者固然能够体现满值水平,已有画境,后者却是心血结晶,更多感悟,可谓画境大成之作,后者自然是更好。
【请选择时间,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
“五十年。”
纪墨心中对这幅画早有安排,便想看看,那般的安排是否能够保证一个长久。
灵魂挣脱束缚,随着一种玄妙飞升,好像下一刻就要位列仙班,却只在很短的时间,俯瞰了一下那世界地图,就再次落下,一起一落之间,便是时间错落,已在身后。
“竟是这等恢弘,我等怕是留不住。”
皇权至上,哪怕此世亦如此,盘根错节的士族能够保证的不过是自身的富贵权力,却还不能与真正的皇权争锋,因为皇权所有者就是最大的士族,鄙视链上,也是最上头的那个。
“留不住就送上去好了,这等存在,足够让我纪家名动天下。”
道路铺陈开,剩下的就是后人的事情了,一时的扬名,也足够让他们趁机而起,再次扩大声望。
画作被装在精致的匣子里,木匣之中还铺了耀目的锦缎,素白的画纸背面若有墨色,力透纸背,从来不是虚言。
大殿之上,画作展开,正面的万里山河自不必说,背面透过来的浓墨之色似在画龙,乘云而生,趁运而起,正是巨龙腾飞,托起那万里山河。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不知多少人看出此中玄妙,这样的画作,留在家中才是招祸,送上去,真正是得了上意。
几日展示之后,就是束之高阁,五十年,晃眼即过,同样的黑暗之中,却已不是同样的地方了。
从库房到墓穴,竟是在五十中完成转移,未曾为纪墨所“看到”,而这份安葬,又让他趁愿了,长久可期啊!
土葬习俗若此,好的东西,总是希望陪伴身边,尤以帝王为最,陪葬物多且繁,混上一个名额,应该不难。纪墨赌的就是这个概率,押中了。
【请选择时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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