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原来活物也能当做作品吗?”
纪墨感慨着,他的心已经做出了答案,那些光点,只留下了代表小兽的那个,其他,都消失了。
正在巡山之中的小兽忽而停下抬起的脚步,仰头看了看天,总觉得有什么,蓝天白云,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脚下的枯叶被踩动的声音,还有那潜藏在枯叶之下的虫豸爬动的€€€€声。
发生什么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
【请选择时间,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
“五十年。”
动辄就是百年人生的三阶世界,所面对的时间选择还是这样的刻板,再次证明了系统其实并不智能。
纪墨不知道是该欢喜这点儿发现,还是该为这样的发现感到无奈,不智能,也就意味着很多东西,没有商量的筹码。
“小七去哪里了?”
好似有声音在问,是六师兄的声音。
“不是云游了吗?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连个信儿都不送回来。”
“有那小兽跟着,你又操心什么?”
三师兄对四师弟爱操心的毛病已经无奈了,如四师弟这样的人,就不能远游,走出去还没一天,就能把门中所有事都操心个遍,最后自己放心不下,还要再回来看看。
“小七真是不让人省心。”
四师兄这般说着,像是在为自己辩解,听的人却都知道,他不过是强行挽尊,分明是自己心里头放不下,哪里是别人非要他记挂。
不过,也挺好的,想到若是自己出门,也有这样的一个人惦记着,心里都会多一层暖意。
修士的衰老会缓慢一些,修为越高,年轻状态全盛时期就会越久,反倒是修为低的,总是早早就显出老相来,如六师兄那般,即便努力保持,却也无法抹平脸上那些逐渐深邃的皱纹。
跟几个师兄站在一起,宛若两代人一般,再过一段时间,恐怕他就要缺席了。
时间,太快了啊!
小七,都长大了。
渺渺之音若在耳边儿,看着这一幕的纪墨略有几分伤感,仿佛一眨眼六师兄就变老了,时间在他身上最是明显,倒是那些师兄,似都还是当年模样,这般冻龄,反而让人觉得自己还小,依旧是当年那个光屁股的兽孩儿了。
五十年流转光阴,作为考试作品的小兽在外面云游,纪墨跟着它,看着它独自云游,从一处林中踏风而出,那般雄姿,宛若当年的公兽一样,再入莽原,再入密林,像是有什么目标一样有意识往一个方向而去。
“你这是做什么啊,要跑去哪里?”
纪墨问着,他知道小兽听不见,他在考试中的状态,更像是一个灵魂体,只能跟着选定的考试作品小范围移动,并不能够走出很远,看到那些不属于考试作品“视线内”的风景。
知道自己触碰不到任何的东西,却也不想如同被线牵着的风筝一样被动随着小兽而行,纪墨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宛若坐在小兽身上一样,随着它向前。
这是从没来过的地方,从没见到过的风景,很好看,很壮丽,在树冠顶上行走的时候,仿佛踏着一片绿色的海洋,深深浅浅的绿,林海之感,目眩神迷。
这片世界,是多么辽阔啊,高山密林,深谷草原,所有的所有,那些奇险之地,那些壮美之地,那些……看着这些风景,心胸仿佛都为之开阔一样,纪墨感受不到吹过的风,却能从小兽那向后飞扬的毛发之中感觉到某种舒畅自在,宛若翱翔的快感。
鲜活的生命,寄托着他的愿望,正在飞翔。
这种想法在跃入脑中的时候,便有无限畅爽之感,让纪墨的心情都随之飞扬起来。
“速度还能更快吗?到更远的地方,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有那么一瞬,纪墨想要跟随小兽的眼,真真实实地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宽广,而不是在高空,渺渺茫茫的一眼,那般没有真实感。
小兽听不到他的声音,却像是在某些地方心有所感一样,日升月落,它会在日出的时候于山巅驻足,任由那猛烈的山风拂动毛发,目光注视着那初生的红日,像是在看着它挣脱天地的枷锁,绽放无限的热量回馈世界,向万物发出自己的声音。
大音希声。
超越了情感的声音永恒而和谐,是庞大的“天乐”,不能用耳朵去听,要用心灵去感受,感受那一片寂然之中的强大,以及那彰显强大的存在是怎样的磅礴。
它会在月上中天的时候放慢脚步,感受着如水的月华带着些微凉的光落在身上,还有那些微的湿寒之气,是夜色之中的暮霭化作了露水,点滴凝聚,落在了毛发上,时而仰天望月,便能见那清冷皎洁,若神女之颜,半遮半露,只余一侧,供人瞻仰。
偶尔,会有萤火宛若灯带,飘渺而来,若银河下落,于林中环绕,似那幽冥之中点亮的灯,照出一片与白日迥然不同的异域之美。
小兽也会停下欣赏,它的目光之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感,似能从那远去的灯带之中看到流动的风是怎样的形态。
“好像一转眼就长大了啊!”
纪墨对上那眼,辨不清里面的神色,却似能够看出如同幼时一样的感情来,小兽一直都是那样成熟稳重,超越年龄的成熟,或者只有在公兽面前,才能显出几分孩子气的调皮和稚气来,在他面前,总是如兄长般厚重沉稳。
也许,从未变过。
第381章
世界很大,路程却并没有那么长,当小兽跑到一处地方再次停下脚步的时候,纪墨虚坐在它的背上抬头,看到的就是那山峰之上涌动的毛绒绒,毛发被风拂动,妖兽在奔走活动,便好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大毛球一样,让这座山峰宛若戴上了绒花一般。
“嗷呜€€€€”
吼叫声来自山中,透着某种久别重逢的亲近感,飞奔而来的公兽如同一股狂风,直接席卷而来,像是要把小兽也跟着卷到天上。
纪墨都为这种气势所夺,略略后退了些,像是在避其锋芒,从小兽的身上下来了。
小兽却纹丝不动,站得很稳,然后一爪压在了公兽的脸上,是努力把它要亲近过来的脸格挡开的动作。
“呜呜€€€€”
公兽的脸被压得变形,最终还发出呜咽的兽语,像是在为小兽的无情表示不满,久别重逢,难道不应该来一个甜甜蜜蜜的亲亲吗?
那许多想念,一定要舔舔才能表达。
小兽并不感同身受,并身体力行地拒绝,它们又交流了一会儿,宛若打闹一样,你来我往了好几下,方才能够正正经经地往里面走,走入山中,登上山峰,进入一个山洞之中。
凿开了顶部的山洞像是一个晒场,能够享受从上方洞口直下的阳光而不用被风吹拂,阳光下的那一圈儿地方,像是一个小小的舞台,一只白额兽卧在那里,它的样子有些痴肥,撑得圆嘟嘟的脸,真的好像一个球一样,更有那只是卧着就浑圆如饼的身材。
“啊呜……呜呜……嗷呜……”
小兽来到这里,对着那白额兽表示了一下亲近,低着头,用那额心的白毛去蹭了蹭对方的爪子。
纪墨知道这是白额兽的礼仪,却几乎从未见过,这般匍匐而虔诚的姿势,像是在叩拜祖宗,呃,可能这就是祖宗,白额兽族群的那位万年祖宗?
对小兽的一通兽语,纪墨听懂了部分,那哀哀的声音之中有些怅然,让他明白了这是一段怎样的故事。
每一次离别,都是以死亡作别。
在这个能够修炼的世界,他的身体年龄还很轻,不至于早早步入死亡,可他又的确不可能长时间停留,这不是单纯拖延考试时间就能够完成的事情,就知识的体量上来说,纪墨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达到了某个极致。
换句话说,即便是他开创了御兽先河,可在这个技艺上,他觉得自己还不到考试的时候,只是那几本书,可能还不如上一个世界所做的研究更为深入,妖兽能够与人交流真的省了好多事儿,让御兽似乎都没什么难度了。
于是,纪墨所做出来的研究总结,更像是炒冷饭,把二阶世界,甚至是一阶世界所知的东西拿出来翻新一下,按照同样的规格样式,套入属于这个世界所特有的那部分知识信息。
仅是如此的话,难道就能谈得上学习吗?
温故而知新,前者固然也是在学,不过是复习,后者,才是他学习的目的。
之前就觉得三阶世界简单了些,哪怕能够说系统提供的身份本身就给了便利,但……纪墨的心中还是常存疑虑,某些东西,似乎不是简单就能解释得通的。
暂且抛开这些不谈,早早提醒考试,未尝不是在催促他离开,是有什么迫切的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吗?
也不去想这些想不明白的,纪墨只知道,自己若要离开,可能会选择某一日跟大家说要去远游,让师父师兄们都知道自己就是出去转转,至于这一转多年不回来,失踪总比死亡要好吧。
游子在外不归家,哪怕没有消息,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总好过……
这是纪墨所想到的,也是他所能够做到的最好的安排了。
等到时间慢慢过去,哪一日他们意识到这么久没有消息的人恐怕已经死了,那个时候,应该也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了。
哪怕修士,也是会死的。
死于意外,死于突然,死于某种不可阻挡的必然。修炼的意义不在于逃避死亡,而在于用更好的姿态战胜疾病带来的死亡。
不因健康方面的原因殒命,而死于别的,哪怕是妖兽之手,都是能够接受的事情。
白额兽老祖宗的目光很平和,跟它那略有喜感的身材不同,它的目光很是智慧,轻轻抬爪拍了拍小兽的头,没有打断那一长串的兽语,只在它说完之后回了几句,很好地安抚了小兽。
小兽的眼下,已经有了泪意,纪墨看得也有几分眼酸,如果要借用云游的借口,他必然是和小兽一起离开宗门的,离开的半路上就直接死掉,突然而莫名,对小兽来说,是怎样的打击呢?
比起宗门的师父师兄,小兽才是纪墨最亲近的,两个一直住在山洞之中,从小到大,一直都健健康康的,昨天还能说话的人,今天就没了,这种打击,对小兽而言,又是多么沉重呢?
如果要为还活着的人和兽考虑,纪墨不应该死在小兽的面前,死在它的身边儿,可有些事,又的确是要托付小兽的,至少,不能让师父师兄,随便找到他的尸体,早早确认他死亡的消息。
“对不起,还是让你伤心了。”
纪墨叹息,有些事,总是对亲近的人才更残忍。
他不是忽略了小兽的感受,而是选择了相信,选择了不对它去解释,让它来承受这一切。
“对不起。”
无论怎样说,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该怎么对师父和师兄们解释自己必然要早早死亡的事实?又该怎么跟他们说有关系统的事情?纪墨的心中是有着隐隐的恐惧的,从知道这个世界的人能够修炼开始,修仙啊,那该是多么高的层次,若是他们能够洞悉系统,是要“拯救”自己?还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破坏者,驱逐呢?
他们的拯救,恐怕也并不是他想要的,跟系统解绑,是纪墨在回到自己的初始世界之前,绝对不会进行的选择。
有系统,还有回家的希望,没有系统,在陌生的世界之中活到死,又有什么益处呢?
告别老祖宗,拒绝了来自公兽的舔舔安慰,小兽独立而坚强地停留在这座山峰上开始了新的生活,纪墨看着它三两下就弄出一个舒适的山洞,看到它弄出来的床,看着它跳到床上自然回首,以前,它的身边儿,总是纪墨的位置,如今,已经空了。
那一瞬的愣怔时间不长,却让纪墨直接落下泪来,五十年,于他已经足够漫长,对小兽那漫长的生命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长度,他便是考虑到这些,才选择让它独自承受,可,在这五十年中,一日一夜,又有哪个日夜曾经缩短了那悲伤的长度。
白日的时候还好说,纷繁风景,总也有些事情要做,晚上的时候,睡在那本来为人准备的床上,缺少了身边另一个温度,是否会感觉到孤寂呢?
是亲人,是兄弟,是生死相托的守密者。
“所有,都拜托你了。”
纪墨几乎能够想到自己当时是怎样与小兽交代身后事,想到小兽的不解,哀伤和愤怒,眼前所有,就像是一把刀往他的心中深入,寸寸血点点泪,都让某种难以言说的难受哽在喉间。
能后悔吗?
不能。
能改变吗?
不能。
“我终究还是太自私了。”
再一次承认这一点,纪墨默默地看着这个五十年过去,他伸出的手,虚虚拂过小兽的头,小兽眯着眼,好似在感受那曾经的抚摸留下的记忆印刻,一切配合得宛若真实。
【请选择时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一百年。”
时间是能够冲淡一切的,再次见到小兽,对方身边儿已经有了一个伴侣,咳咳,换了一个,不再是宗门之中的那只白额兽,而是另一只母兽,并且还有了孩子。
如同小兽幼时模样的幼崽立在母兽的背上,似感觉自己格外威风凛凛,然而风一吹,胸前的毛毛都冷了,抖了抖,直接滚到了地上,夹在小兽和母兽之间,晕头晕脑地往小兽的腹下钻,似乎还做了点儿什么,很快被小兽不满地踢出来,滚到了母兽的腹下,仰着头,准确地叼住了生命之源。
母兽的嘴角裂开一些,似乎在笑,小兽不满地嘟哝着兽语,又被母兽的舔舔抚慰到了,转而开始回舔,互相蹭着头的两个,亲昵非常,连小兽眸中的神色都有着脉脉温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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