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型工种 第26章

作者:莫向晚 标签: 快穿 系统 穿越重生

回到家中,孔宪第一时间去见了父亲,孔师傅坐在房间之中喝茶,他现在年龄大了,已经不怎么抡得动锤子了,连陪在他身边儿的剑奴也都是年幼体弱的,面目衣着似乎也都较之旁人更好看几分。

孔宪看了看在一旁奉茶的剑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孔师傅瞥了一眼,笑了下,让身边儿的剑奴先出去了。

他们谈话的时候从来不会避着剑奴,这还是头一次,让孔师傅有些新奇,率先问:“你觉得纪墨说的对吗?”

孔宪是他最小的儿子,一直被他带在身边儿,也许是那时候他已经有了年纪,对儿子更多了些宽和,才会有如此温情的谈话时刻。

“我不知道。”孔宪很迷茫,听了纪墨一番话,他的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为什么,为什么会把自己放在一个奴隶的角度去想事情?我们,永远不可能是奴隶啊!”

奴隶的基数太多了,稍一不注意,那些活得不够小心的平民就会成为奴隶,而贵族,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想要成为奴隶,除非是得罪了君王,非要下达如此残暴的命令,否则,还需要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剥夺名誉、姓氏、财产成为平民,再有什么违法犯忌的事情得罪当权者,然后才能进一步定下罪名成为奴隶。

这种事情不说绝无仅有,但前例太少,完全不具备普遍意义,不值得去担忧,这就好像杞人忧天一样让人感觉到好笑和荒诞。

这还是针对那些文臣武将才有的可能,如铸剑世家这种凭借着一种技艺成为世家的,只要这种技艺不丢,不被他人学去取代,那么,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奴隶。

相较于文臣武将还有个立场问题,他们这样的世家通常都是中立的,君王的更替不会经过他们同意,同样也不会有人在乎他们的反对。

纪家那种惨烈的结局,很多人都不会怨恨柳氏的无情逼迫,而是怨言纪家的顽固迂腐,不就是铸造一把剑吗?无论是怎样要求的王剑,哪怕他们真的觉得僭越,不肯铸造,关好大门死守着不就可以了吗?

何必非要自焚那样刚烈表现,像是忠君的只有他们一样,让其他人,其他跟着柳氏身居高位的人都感觉到脸上挂不住。

便是同行之中,也有不少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天知道铸造一把剑需要多长时间,几年都不少见,如此慢慢拖延下去就可以了,说不定等剑铸造好的时候,就是柳氏上位的时候了,有着那样的姻亲关系,本来能跟着水涨船高,锦上添花的。

可惜了。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纪家的事情,虽然受过他们的恩,却也要说他们的某些做法让我捉摸不透,也许当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情况吧。”孔师傅极为公允地这般说了一句,视线回到眼前,推过去一杯茶水到孔宪面前,“纪墨这个孩子,我也看不透,但他的所思所想,就如这件事,却又让我想到了纪家当年,也许他们所看到的跟我们不同吧。”

一个家族的死,值得吗?

也许不值得,他们死后一年多,柳氏就成功上位了,成为了新的值得所有世家效忠的君王。

也许值得,因为自此后,只要提起纪家,人们也许会说他们榆木脑袋,但心里面却明白€€€€纪家忠骨。

没有人会怀疑纪家的忠,甚至很久以后,他们都要成为衡量忠奸的标杆,让纪家那一两把流落在外的名剑似乎也笼罩上了一层“忠君”之色。

那些美好的品德,没有人不会向往,没有人不会期望,然而又有多少人,真正把那些落到了实处呢?

纪家做到了一个“忠”。

纪墨呢?作为纪家的孩子,他做到的是“仁”吗?

“不一样?”孔宪有些纠结,还是想不太通透,但谈话到此为止,显然,孔师傅也不准备再说什么了,也许是他也没看透吧。

至死方知忠骨,落墓才解人生。

所有活着的都是变数,若要看懂,还看以后。

孔宪现在没有看懂,但有了孔师傅冷静旁观的态度,又受到纪墨那般说辞的影响,他没有再积极掺和这件事,准备静观其变。

所有来自铸剑世家的抗议都如石牛入海,完全听不到响动,为此,一些铸剑世家出身的铸剑师宣称以后再不为君王铸剑,消息传出的时候,不知道多少铸剑师纷纷响应,舆情汹涌,也许这次会有一个结果了。

纪墨的第一把百炼钢铸造的长剑明天剑,就在这种时候出世,他信心满满地准备以纪家之名,开一个论剑会,不仅论剑,也要论取消人祭之事。

第45章

【主线任务:铸剑师。】

【当前任务:专业知识学习€€€€(99/100)】

上次收到的小铜剑被当做纪念还留在手边儿,照猫画虎,纪墨铸造了一些更加精美的小铜剑,由孔宪帮忙分发。

论剑会需要派发的邀请不能由仆人或奴隶去碰,那样显得不太尊重,必须要由家族成员分发才行,纪墨身边儿可没什么家族成员,纪姑姑是不可能去做这些事的。知道他要开论剑会,孔宪就主动把事情揽了过去。

他也想要看看这次的长剑如何,更想要知道在这种时候,纪墨决意宣布取消人祭一事又当如何。

有些事,自己不敢想,也不敢做,但看到别人做成了,似乎也能感觉到同样的成功的喜悦。

两天后,论剑会开始。

柳家的这个园子就是论剑会的场所,纪墨让白石等人在一片离铸剑室不远的空地上布置了若干木桩,乍一看好似梅花桩似的,若有人在其中劈砍,可以试出各个角度的着力情况,以此检测长剑锋锐如何。

各个世家还是比较给纪墨面子的,大概也是因为请帖之中就宣称是百炼钢的长剑,也让他们好奇,纷纷前来。

宽袍大袖,似乎都是上一次的样子,只是园子不同了,参加的人,也多了一些,这种时候,他们也想要纪家的一个声音,如果纪家都反对军中那些铸剑师所用的方法,那么,他们的声音无疑更大了几分,更具有代表性。

孔宪帮着纪墨招呼人,还被几个铸剑师嘲笑了一下:“你这是姓纪了?”

“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你又是哪里来的?”

孔宪半点儿不客气,孔家人多,就算是耍不过嘴皮子,也能抡得动锤子,不要以为铸剑的就不会打架了,他们的体格,进入军中都是绰绰有余的精兵。

学了文人的宽袍大袖似就学了对方的拉不下脸面,再碰上孔家这等莽人,当真是不敢再次挑事儿。

门口的小纠纷很快消散了,里面,纪墨手持长剑,依旧是一身短打,站在梅花桩之中,前后左右都有一人高的木桩立着,他的长剑侧提,剑尖朝上,凛冽寒光于日下有几分刺眼。

木桩周围是一圈坐席,一张张木榻似围成了一个八卦图案,许多铸剑师进来看到这等场面,说笑声都小了,随着剑奴的引领,一一落座。

“这还真是好大的架势,十年一剑?”

长剑并未在鞘中,也有人还记得纪墨的样子,哪怕过了十多年,他们还认得出场中的人不是什么剑奴,而是纪墨。

“这是要亲自试剑?”

知道不会见血,所以这些木桩子的作用也无需人解说,但,亲自试剑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似平白低了观看者一层身份的感觉。

“果然是落魄了。”

有人低语暗嘲,当年纪家势大,不知多少人心中暗自嫉妒,如今有机会高居其上,自然不会放过痛踩的机会。

这一次论剑会与上一次又不同,上一次大家还想缓和跟柳氏的关系,得了柳仲钧招呼,不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这一次,大家就想要抗议柳氏破坏了规矩的做法,自然会有什么说什么,就希望对方能够听得劝,直接改了,若不言辞激烈,似乎就不够表达决心。

嗡嗡之声迅速充盈在场内,纪墨并不理会,他看着入口处,直到所有的人都进来了,孔宪也都走进来了,他知道后面再没了人,这才有了动作。

持剑拱手,先是一礼,纪墨朗声道:“今有明天剑,百炼而成钢,与诸君展示一二,还请诸君指点。”

说完,他便挥舞长剑,以木桩为假想敌,开始攻击。

反复来回,有限的几个剑招不过是截、削、刺。若要发挥一下,如刺,当有上刺下刺中刺平刺探刺等。

纪墨学过的一套剑招,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熟悉了解剑的特点,以及这几种不同攻击方式所需要的不同特性,此刻展示,便是让大家通过不同角度的观测,尽量全面地看到长剑在不同攻击状态时候的发挥如何。

一整套攻击完成,纪墨周围的木桩已经七零八落,他选择的是小木桩,但能够在一击之中达到一击而断的效果,长剑的锋锐已经可想而知。

这个过程中,有人耐不住站起来,过后又缓缓坐下,他们的高度,是可以看到比较完整的情况的,正因如此,才对那寒光凌冽的长剑感到了足够的好奇。

“这便是百炼钢吗?”

长剑所过之处,好似无坚不摧,竟是连弯折都不曾有过,似百折不挠,又能见那长剑承力时候的韧性。

都是铸剑师,不敢肯定地说谁一定比谁高明,但眼力总是不缺的,上次的巨阙如果说惊艳,只能说是设计上的优点,真正的锋锐什么的,他们自信自家的名剑也比得过,但这把剑,看起来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

“何为百炼钢?”纪墨收剑而立,站在场中,声音洪亮,高声一问,待得周围絮语声渐消,他自问自答道,“百炼钢,千锤百炼,百余次后,反复捶打而不减分毫重量,为百炼钢。”

技术要点,曾经告诉孔宪的那些,当众宣布,完全不顾在场的铸剑师闻言内心深处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纪墨按照自己的思路讲解着自己是怎样发现了百炼钢,他说了是在实验什么,又说了要取消人祭。

“世人都知牛羊贵,不问奴隶也是人。”

一片喧哗声中,纪墨沉声道:“千百年前,筚路蓝缕,众人齐心,方能胜猛兽,克荒年,有我等立足之地,享前人未想之福……生而为人,不求圣贤如先辈,也当仁心以对人……今日我如何待他人,也望他日落魄之时,他人如何待我……仁者非得天助,而是人助……广栽参天树,供与后人凉……”

道理很普通,不要去说自己多么伟大,是怎样感慨奴隶的痛苦,不曾经历过,怎样的旁观都不是感同身受,纪墨所说的就是希望也有人能够顾忌一二阴司福报,把善心多多播撒,也许些许甘霖,就能泽被苍生。

说这些的时候,纪墨才想到,在古代法制不能力行,制度不够完善开明的时候,有点儿迷信思想的好处了,如果人的一生,仅仅凭着出身好,就能恶而无罚,那岂不是能够罪恶滔天,无所顾忌了吗?

当对天有敬,当对鬼神畏。心存畏惧不敢多行恶事,于世间,就是大善了。

纪墨没准备一下子废除奴隶制,那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于君王而言,也是触动大多数世家利益,会迎来反扑的需要反复思量的事情,而他,对他来说,能够因这些朴素的将心比己的想法,让他们赞同废除人祭,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铸剑的规矩,就因此不要了吗?”

有铸剑师站出来扬声反对,他似乎把对之前军中铸剑不用人祭的事情也归结到了纪墨身上,想到纪墨如今与柳家的关系,似乎很能理解为何突然有变,却原来,都是这位在背后搞鬼。

他愤然怒目,似乎看到了一位背弃祖宗的不孝子孙,“若纪家地下有灵,他们当怎样看待你这等不肖,你,不配纪家之名。”

“对,此等人,不配姓纪!”

无法在朝堂上,在君王面前宣泄的不满情绪,这时候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纷纷汹涌而来,如奔泻的洪水,欲湮没一些阻挡。

站立在七零八落的木桩中间的纪墨,就好像在螳臂当车,他面对的不仅是这些人,不仅是这些人所代表的身后的铸剑世家,还是这个行业,铸剑师这个行业内部的规矩。

这辆车,虽有些老旧,还在摇晃,快速行驶的时候还能听到不堪重负的轱辘声,但,它还能继续在这条道路上行走,因为,这是它开创和完善的路,任何敢于踏上这条路与之争锋的,都将面对对方的主场优势,先弱一分。

纪墨只有一个人,他只能代表纪家一家,面对这些家族,这些家族背后的势力,怎么比呢?

四面八方的骂声叱责声,似乎要把纪墨包围,纪墨无动于衷,站在场中静默,他的长剑在手,寒光依旧,却如最后的一根木桩,一动不动。

这是最初就知道的阻力,在他有那个想法开始,他就知道必然会面对更大的,大得超乎想象的阻力,这一刻,就好像是第二只靴子落地,让他万分心安地看着他们。

道理,无需再讲,谁都能够明白的,只不过他们自负世家的骄傲,太久了,已经忘了,在成为世家之前是怎样的人家,他们的先祖又是怎样的人,可能若干年前,也不过是从山中走出来的野人罢了。

孔宪在一旁焦急,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敢站出来帮助纪墨面对这种声讨,宛若举世皆敌的场面,足够让人胆怯。

“我孔氏,自此后,放弃人祭!”

孔师傅站出来说话,他的声援如响雷,打断了所有密布的乌云,让众人都为之一静,全场,针落可闻。

第46章

孔宪万万没想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他转头看向父亲,一脸震惊。

与他同样的还有这次随着孔师傅而来的孔氏子弟,他们纷纷叫:“师父!”

那声音,似是震惊,似是阻止,似还有几分不明的愤怒,这个时候,难道要当出头鸟吗?

知不知道这种时候的支持,意味着什么?

场中其他人见他们这幅情景,哪里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家都没协调好啊,有人面上就带了几分讽刺的浅笑,一个孔谅,能够代表所有的孔家人吗?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敢站出来,就要承受大家的攻讦。

柳氏园子里有一个高楼,四层楼上,有人站在那里向这边儿看,柳仲钧陪在那人的身边儿,两人长身玉立,都是气度文雅的模样,下方的喧哗声传到上面的时候已经小了很多,如耳畔蝇蚊,虽烦人,却也就是烦人而已了。

“这个孩子,很不错。”

那人如此称赞了一句,作为被围攻的那个,站在场中央一动不动的纪墨就像是一根木头,他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外人说什么了,脸上的表情都是无动于衷,只在孔师傅说话的时候回望了一眼,师徒两人,也许在这一眼之中更加了解了对方。

“是不错。”

柳仲钧这般说,他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惆怅,看向纪墨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他背后的纪沉意,让他总有一种无可奈何又不能放任自流的矛盾。

“跟当年的纪家不一样啊……”

那人感慨着,似乎还记得那场刺得人眼红的大火,真生气啊,可现在呢?那个叫做纪墨的孩子,手中的明天剑,似乎就是他所谓的天子剑吧。

被这样承认了,若是……恐怕纪老头都会从坟墓里跳出来的吧,他若活着,不知道会不会也在这场中,如同那些铸剑世家的铸剑师一样,指责他的不肖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