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老人听得连连点头,仿佛真的明白一样,旁边儿那汉子却满面迷茫,眼看着要到最后了,不得不开口问:“大夫,这药到底该怎么煎?”
刘大夫说了半天,本来可以完美收官,听到这一问,当场吹胡子瞪眼,“我适才不是说过了吗?”
汉子赧然,实在是有听没有懂,老人蹦起来在汉子背后拍了一下,“你个阿大,还跟上次一样煎就行了!”
说话间,拎了药包出门,那汉子恍然嘟囔:“那不就是三碗水煮成一碗吗?说那么多做什么?”
他的嗓门大,哪怕走出门几步,声音都传到里面了,刘大夫听得直瞪眼,却也看不到门外的人影了,不好发作,坐下来只念叨“不足教,不足教”之类的话。
一旁的聂大夫也好容易打发了那反复询问是否能够病好的人,满心的牢骚,顺势倾吐:“怎么每日都有这等人,药都不吃,如何病好?”
刘大夫闻言,嗤道:“愚民愚妇,竟是信那等村教,不足与言。”
纪清志才来,也算是个新大夫,面生,刚才那两个求医的都找了面熟的大夫,让他坐着旁观了两场问诊,这会儿听到村教,问了一声:“什么村教?”
他能来这里坐诊是没工资的,只在收纳病人之后给医馆分成,算是借着医馆门面赚点儿自己的生活费,跟另外两位大夫没什么利益纷争,刘大夫自持年长,凡事总爱卖弄两句,便道:“你是外来的,不知道,咱们这边儿广信村教,只说若肯虔诚,那病就能不药而愈,这话听着好听,也就是糊弄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罢了,弄得这医馆也愈发不好做了。”
葛大夫闻言,也在一旁抱怨:“可不是怎地,连采药人都多有改行的,难道我等大夫还要自己采药不成?”
南里城附近没有几座大山,便是采药也找不到什么好地方,他们这边儿的用药多是药材商运来的,再有就是那些不辞辛苦大老远过来的采药人的功劳了。
这医馆不大,跟纪家医馆有一样的问题,买卖量少,大的药材商看不上这样的生意,也只能是多多依靠那些赚辛苦钱的采药人了。
纪墨在一旁听得皱眉,怎么,这采药人还能改了行业不成?这种职业技术性也很强,少有竞争,一般来说世代相承,怎会轻易转行?
“也罢了,来看病的也少了。”
一方面是送药材过来的少了,一方面是病人也少了,这样倒也不太影响什么。
聂大夫是从医馆拿固定工资的,不管本月有没有病人,坐诊一天就收一天的钱,病人多少他都没提成,刘大夫跟医馆主人有亲戚关系,也算是半个东家,就要操心多了。
才说了两句,又有病人来,都是一些老病人了,或者来换个方子,或者干脆再拿些药,纪清志又跟着白看着。
就这么着白看了一整天,纪墨也在旁边儿陪了一整天,聂大夫不爱理人,只有刘大夫说话才跟着说两句,没病人时,宁可看书也不搭理纪清志,更不要说纪墨了。
纪墨偷眼看他那书,也不是什么正经医书,而是话本,套着个素白书衣,看起来倒像是什么登堂入室的正经典籍,有人来了,便放到桌旁,看起来也颇有几分高深之感。
刘大夫就不一样了,爱问纪墨一些医术相关的问题,开始带着点儿玩笑的意思,发现纪墨都能回答上来,问题便渐渐深了,直到将纪墨问住,回答不出来了,方才捋须叹道:“老弟倒是有个好儿子,可承家业了。”
这一聊到孩子,就收不住了,刘大夫结了个好姻亲,自家儿子也受了福泽,去某书院当了个读书人,未来只要能够考出来,前程可期。
因为这个,这刘家的小医馆就显得很有靠山了,轻易都没地痞流氓过来收保护费的。
当然在南里城还算不得什么,只说起来足够让人自傲就是了。
时下读书举业总是比旁的职业都高贵些,纪清志闻言只是称赞,倒也不说自家孩子不好,仅这一点上,纪墨就要给他点个赞。
别人家孩子可能的确很好,但这完全不是拿来贬低自家孩子的理由嘛!
晚间因为这个,纪墨亲自给纪清志端了洗脚水,自有了齐鹏这个师弟后,他还是第一次再把这些活儿捡起来,纪清志有些受宠若惊:“这是又献什么殷勤来了?莫不是被问倒了心有不甘?”
纪清志知道儿子有些好胜心,今日被刘大夫问倒,恐怕是不太高兴的,说不得是有什么鬼主意。
这方面,纪清志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小孩子不爱吃亏,说不得是想要在其他方面赢回来,只这个没什么好处,又容易得罪人了。
不等他眉头皱起,纪墨就道:“什么殷勤,莫不是以前我就不曾这般做过,我这是孝顺爹爹,爹爹受着就是了。”
在这南里城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了,起码这小院儿独门独户,看起来颇为不错,有些东西也置办了起来,齐鹏自有一个洗脚盆,这会儿也跟着他们一起对坐泡脚,盆中不仅放了热水,还有些药渣,淡淡的棕色没过脚面,似乎能够闻到那一股子药味儿。
医术上的东西,纪墨不敢说学到了多少,但这养生相关,他是一点儿不少地都照做了,有条件的时候就要热水泡脚,还可放些艾草之类的,活血通络,益气补身,极有好处。
再有日常茶饮,也是跟着季节气候而变,泡泡枸杞之类的更是常规操作,吃饭上也会有个什么养身汤之类的,加上一两味中药材炖进去,也有滋补之效。
纪墨不仅自己在做,也在总结这方面的经验,准备到时候推出药膳食谱什么的,也能卖给那些大户人家赚点儿钱财贴补家用。
他早就考察过市场了,这年代的医术发展不敢说极差,可某些方面,像是正经的丸药都不太推广,就知道药膳便是有,也并未系统开发出来,他这里若是能够行之有效地弄出来一套食补药膳的体系来,说不得也能在医师任务上推进一两点。
别看现在一两点不算什么,听刘大夫说一通煎煮药材的知识都能涨一两点,但在后期,这一两点可就很是关键了。
凡事都要早准备,事到临头再想,可就来不及了。
纪墨对自身发展很有计划,所以早早就在这里动了心思。
纪清志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看他热衷于此,倒也乐见其成,一理百通,能够把食补药膳弄出来,对药性药理上必然是有所了解的,换句话说,能够弄出一套药膳来,那么离开药方也不远了。
又等了一阵儿,见纪墨果然无话,纪清志也不再惦记,只叮嘱他两句:“刘大夫所言,你听听就是了,不是没道理,只道理也是在变化的。”
煎煮药材上,有些药材讲究的是头煎有效,二煎可弃,但有的药材却又相反,这跟病人的情况有关,一方面是病症,一方面是病人的身体状况,年老体虚之人,用二煎三煎之药汤滋补,反比头煎更好,少了那燥气。
这里面未必一定要是喝药汤,把那药汤晒干为末,以蜜团为丸,如绿豆大,每日两钱,可健脾养胃,也可算个滋补方。
第478章
刘家医馆不大,里面的药材跟纪家医馆相差仿佛,种类多一些,但价格上,也同样平易近人,相似相近的药材药效为开方子提供了替换的可能,同样也让学医的人微微头疼,很容易就会混淆。
齐鹏入门晚,还在学习药材阶段,纪清志就让他给刘家医馆做些处置药材之类的杂事,并不要工钱,只管饭罢了,这般在熟悉这些药材药性的同时,也能学到一二炮制方法。
这倒不算偷师,基础药材的炮制方法都是差不多的,如果说一定有区别,可能就是切片还是切段的事情了。
纪墨则跟着纪清志看那些踏入医馆的病人神色,只是望诊,当着人的时候,纪清志并不说什么,等到晚间休息的时候,才会挨个问起纪墨对这些人“望”出了什么来。
等到纪墨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纪清志再指正其中偏颇的部分,同时说出自己是怎样看的,这就是经验指导了。
纪墨听得很认真,专业知识点也一点一点地往上增长,幅度不大,实在是医术繁杂,望诊是四诊之一,而四诊也并不是医术的全部,神秘的祝由术是回避不了的一项。
“我纪家祖辈便是医师,我所学的也多是医师之技……”纪清志说起祖辈似有无数感慨,纪墨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纪清志口中说出“医师”一词,别看医师和大夫是一个意思,可这称呼不同,总还是让人有很多想法,为什么不是大夫呢?
系统认定“医师”,是有什么缘故呢?
总不能为了“师”字更好听吧。
怀着疑问,就听纪清志给纪墨讲这医师来历。
皇室御医分四科,医师,针师,按摩师,咒禁师。光听名字,前三个似乎都还好理解,只最后一个费疑猜,这是什么禁法大师?难道还有毁天灭地的禁咒不成?
经过纪清志一通解释才知道,除了医师的意思没有偏颇,后面三者与他所想都有些不同。
首先是针师,针师在纪墨的理解之中当然不是管针线的,而是金针刺穴,疏通经络之类的,这种想法算是对了一大半,还有小半偏颇的是他以为金针,即针灸只能辅助慢性病的治疗,包括理疗方面的效果,可以和普通的按摩推拿共用,可实际上,针灸是能直接治病的。
金针除痹,金针拔瘴,这都还在正常的理解范畴之内,等到鬼门十三针这等神乎其技,直接用金针治疗精神类疾病的方法说出来,纪墨眼中已经是异彩连连,甚至有些扼腕,怎么就不是针师呢?
比起这样的神技,一板一眼,可以靠经验逐渐提升自身的医师就过于平平无奇了。
不就是大夫吗?不就是中医吗?说得好像现代没有了似的,但金针治疗精神病,这可是太罕见了。
似看出纪墨眼中垂涎,纪清志说了一句:“针师之法,非常人所能学之……”
他的言语之中不是太多贬义,却也有些不喜的意思,纪墨眼珠子一转,就想到,莫不是自家亲爹曾经想要学习,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压根儿没入门?这样的想象倒是挺解压的,纪墨一路走来,也曾遇到那种被关在门外的窘迫难为,若是纪清志也有此遭遇,倒难怪他对针师好感不大。
当然,遐想只是遐想,不能跟现实混为一谈。
纪墨眼神清正,很快想明白,既然系统把“医师”定为任务,也就是说在此世界,眼前的纪清志便是医师水平最高人,其他的行业之中,纵然有第一,那水平也不是系统能够看得上的,所以不做筛选。
一个世界取一行,一行取第一,这种只做顶尖的逼格让纪墨也有些骄傲感,做第一人之弟子,岂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个万人之上说不得还能留下个作品流芳千年,也着实是切中了那小小的虚荣心了。
“爹爹放心,我晓得哪头重要。”
纪墨急忙应下,保证不会分心他顾,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后面两科如何?那按摩师,可是养生保健之用?”
筋骨不舒服,按一按,不图治病,就图养生。
“什么养生保健€€€€莫要胡乱编排。”
纪清志轻声斥了一句,刹住纪墨那贴近现代的猜想,继续解说,“按摩师,损伤折跌者,正之。”
哦,明白了,跌打损伤,骨科!
纪墨很快反应过来,这按摩师到底是做什么的,明白了便多少有些没新意,怎么说呢?这等骨科事情便是专门列出一科来,在古代条件所限下,并不能进行外科手术,所能做的也就是接个脱臼绑个夹板什么的吧。
似是看纪墨兴味不大,纪清志怕他再次曲解其中难度,就讲了按摩师之中最有名的柳枝接骨法。
“柳枝接骨?”
纪墨惊讶了,这,是自己理解的字面意思吗?
“以断骨为基,取柳枝续之。”
纪清志说得简单,纪墨听得愈发惊奇,这不、这不就是骨科手术吗?断骨续接,还是用柳枝……等等,是不是把断骨对上,然后再上夹板,夹板用柳木,或者用柳枝缠绕?
为了不造成误解,纪墨迟疑着问了一遍,在他想来,切开皮肉,必要损伤血管和神经,说不得还有内筋之类的,在古代这种环境下,既不能保证无菌,又不能保证输血,凭什么做这样的骨科手术啊!
替换一截骨骼,也算是骨科手术了吧!
纪清志用一种看蠢物的眼神儿看着纪墨,确定他不是故意这样发问的,才在他的求证之下说得更为具体了一些,就是骨头碎了,把碎骨取出,以柳枝替代碎骨所在,再把前后的骨头都连起来,是这样的接骨。
“竟真是如此,这如何做得?”
这不就是手术嘛!
哪怕纪墨从未见过现代的外科手术是怎样的,但,有些东西已经如同常识,好比这样的手术模式,他敢说,现代的一些骨科手术,碰到这样的情况也是这样的做法,顶多是用来接骨的不是柳枝,而是别的材质制作的骨骼替代品而已。
他此前一直以为所谓的手术,主要是外科手术是西医的代表,但现在看来,中医竟然也涵盖这样的项目,再想想古代也有敢尝试开颅手术的华佗,好吧,可能是他一直以来对中医的理解过于狭隘了。
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让纪墨想要知道这所谓的柳枝接骨法是如何做的,纪清志在他额上拍了一下,“眼前还没学清楚,就想着那些了?莫要贪心不足,快睡吧,明日继续学望。”
“爹爹别急着睡啊,你还没讲完呐,那咒禁师又如何?”
纪墨不肯闭眼,他的精神头正浓,之前泡脚时候的睡意早就没了,为脑海之中的浮想而不能安枕,拽着纪清志的胳膊,扭不动,却也扰得他不能入睡。
“好了好了,咒禁师没什么好讲的,不过是拔除为厉者罢了,更非常人所能知。”
纪清志无奈地说了一句,抬起手臂,把纪墨按倒在床上,迫他闭眼,“快睡,明日莫要起不来了。”
“一句,最后一句,我就问问……”
纪墨闭着眼还嘴里念叨,终于还是让他问明白了,这咒禁师就有点儿巫祝的意思了,像是什么祝由十三科之类的,和针师主治的方面有些重叠,只不用金针,而是用旁的方法便是。
那些似乎充斥着迷信思想,神神鬼鬼的感觉,这种能够治疗的病……纪墨突然想到了火,想到了巫祝时候那于观想之中点亮的火光,还有那双倚着窗看过来的明眸。
骤然安静下来,躺在枕上,许久没有声息。
许是以为纪墨睡着了,纪清志给他掖了掖被角,也睡了。
一夜梦境凌乱,早上醒来,纪墨又是被纪清志叫起来的,迷糊着叫了一声“爹”,胡乱套上了衣裳,就去洗脸。
一捧凉水上脸,清醒许多,纪墨扭头,就看到纪清志正要给他的盆里加热水,“说了多少次,莫要凉水洗脸,总是不听……”
被压着又用温水洗了一遍脸,纪墨嘴里还嘟囔:“男子汉大丈夫,洗把凉水算什么了……”
“气血相激,又是好了?”纪清志反问他一句,问得纪墨哑口无言,好吧,温水洗脸好,这谁都知道。
他平日最重养生,本来也知道的。
不大不小的小插曲后,三人吃了早饭,一同去医馆,路上,齐鹏犹豫好久才问纪墨,“师兄,咱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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