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话语之中带着酸气,这样的话题最容易惹人同议,旁边儿一个下人也凑头过来说:“他做初一,咱们做十五啊!”
他怕是早有心思,这般说着话,脚上轻轻一踢,就把那最开始说话的人踢了个跟头,摔倒的那一下,一个水盆也跟着翻了,水花四溅,周围的一众书籍就遭了殃。
“啊,这可怎么办啊!”
那人傻了眼,再看踢自己的那个,就想上去拼命,那人嬉笑道,“别急,我们都不说,不就行了?”
管事已经离开,这处房间之中,就他们三个,若是同流合污……眼神对视,都有几分意动,还是最先提议的那个,动作快速地把书册一卷,塞在了另两人怀中,自己也捡起一本塞在裤腰里,顺便紧了紧腰带。
“这若是被发现……”有人心有顾虑。
“他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敢让人细查?”那提议又动手的人胆子极大,这般说着,又往怀里塞了两本,拍拍胸膛,看着不显眼,这才皮赖一笑,“吃糠吃肉,可就看这一回了,这机会,可是过了就不再有了。”
见他如此,另两人也不再犹豫,赶紧又捡了两本入怀,学着他的样子藏好,再找些纸张浸水糊成一团放在原位,只当那些书已经毁了。
第515章
这种做法,糊弄鬼呐!
纪墨看着书架上那一滩非常明显,还在滴着水珠的“书籍”,微微摇头,这等状况,是个正常人就不会信是意外吧。
本还想再看看新来的管事会不会发现,又或者下一次打扫会不会有人发现问题,可惜€€€€
【请选择时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两千年……】
“两百年。”
这一次,还是在一个房间之中,却并非原先的房间,换库房了?
纪墨有些意外,再要仔细看,又觉得这房间采光过于好了,实在不太像是库房的样子。
保存过书本字画的都知道,这些东西是最好不要让阳光直射的,容易使颜料褪色,纸张变脆发黄,这般好的采光,于学习有益,于保存书本,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你们看吧,就是这里了,这些书,可都是孤本,你们别以为我是败家子就不识货了,我急着用钱,已经给了低价,你们若是讨价还价,大门在这边儿,直走不送!”
一个年轻人引着两人进来,那两个仿佛是买主的人,一个中年男子应该是主人家,身边跟着的可能就是个管事,之所以说是管事而不是普通下人,则是因为对方有几分老态,看起来不似那等跑腿出力之人,应该是有些学识才被带在身边儿听用。
若要做比,可能就是掌柜之流,有那么几分不太显眼的老奸巨猾之感。
“知道,知道,我家主人怎可能平白诓你。”
那管事这般说着,看了一下中年男人,自行随着年轻人入了门,第一时间就小心去验看这书架上的东西,年轻人跟在他身边儿,见他神态谨慎,动作小心,心里先有了一分好感,也不与那主人家搭话,叹道:“看你也是爱书之人,你仔细挑拣,若有选中,我低价与你便是,这些书也都是我自小看大的,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愿舍了它们……”
年轻人的言语之中又不似之前那种风格,更为真实可信,那中年男人在门外听到,眉梢一动,来之前,他打听过这家的因果,知道是何缘故至此,不由开口道:“你的麻烦,可不是钱财能够解决的,其实那军佐年轻有为,此事未必不妥€€€€”
“不必再说!”年轻人回头怒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我妹妹与他做妾!我齐家虽微,却也不是要卖妹妹的人家!”
咦?这是什么故事?
本来纪墨正在随着管事挑选字画书本,看看这房间藏书都有什么,听到这话,纪墨分心去看,总觉得其中颇有故事可以挖掘,原来这败家子还不是普通的败家子,妹控?
“唉……”
那中年男人见状,叹息一声,也不说话了,别人家的事情,到底是不好多言。
管事很快挑好一些书本字画出来,其中就有一个书匣,里面放着的便是纪墨所做的那些书,因著书为一家之言,纪氏大族,纪墨不好代为发声,所以这一次书册之上的名字并非“纪氏星象”,而是“墨星术”,因事发仓促,其实并未最终完稿,其名本还有待继续商榷,或更郑重一些,或更好记一些,或更便于扬名,如今看来,倒是颇有几分羞意,这名字,实在是太故弄玄虚了。
见到管事出来,示意挑好了,那年轻人也不再与外人多言家事,直接报了价钱,之后又减了一二,道:“只望你等莫要辜负这些书本。”
言语之中,多有不舍之意。
中年男人见他如此,重新报价,却是比之最初价格又多加了两分,直言:“你既如此,我也不好欺主,此次非为捡便宜而来,实是闻知《墨星术》在此,特特来寻,我也并非主家,主家另有其人,不能告知,还望勿怪。”
这一出自曝,实在是令人瞠目,几个意思?
年轻人目瞪口呆,纪墨也挑眉,这是专门找自己来着?
找自己的作品=找自己,没毛病,但,纪氏之人在何方,若有观星之事,为何不找他们?
难道没落了不成?
不是纪氏族长,但到底多有承惠,纪墨有些关心,目光看过去,期待对方能够多说两句。
中年男人是看不到纪墨目光期盼的,没有再说,拱手为礼之后就要带着管家离开。
管家自带了藤编的书箱,已经把挑好的书籍都装了进去,准备一背而走。
年轻人手快,扯住了箱子,道:“先生莫急,适才我言语冒犯,还请先生明示,如何解我齐家困厄?”
中年男人回转身来,看着诚心请教的年轻人,微微摇头:“我之言已至,此外,别无他法,唯望自珍。”
说罢,他大步往外走,再不回头。
年轻人呆住,口中喃喃:“竟是一定要……吗?”
管事拂下他的手,背上书箱,道:“大军在侧,尚不知敬畏,一女子,可主齐家存续?望汝先辈地下同心。”
这话好似在年轻人心头重重戳了一下,齐家孤零零就剩两人,年轻人是承袭之子,不必多言,但一个妹妹,还是庶妹,真的值得让齐家自此血脉断绝吗?齐家先人于地下情何以堪?
旁人看来的好亲,只为“不愿做妾”而绝,可是心高不屑?
莫要提及风骨,庶女为妾,非从此始,更非齐家女一人,军佐高位,何德不配齐氏庶女为妾?
以卑而悖,辱尊。齐氏,取死之道。
管事在年轻人手中拍下几张轻飘飘的银票,转身便走,也不再回头,如齐家这等,已经不是食古不化可言说的了,不知年轻人有何依仗,看他以后吧。
纪墨随着书匣而走,回头看那仿佛还在打击之中的年轻人,微微摇头,哪里来的愣头青,莫不是齐家祖训如此,不敢违逆?
中年男人和管事出了门就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缓缓前行,走开一段距离,中年男人才道:“此行不虚,如此,《墨星术》便有大半已得。”
管事称“是”,又道此城之中再无他人有此书,或分散其余诸地,未得其名。
两人聊了一会儿,纪墨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到平凡百姓家的,当年的下人胆大包天,盗书外卖,卖就算了,关键是他们不识字,也不知道个好赖,没有管事那份才学,于是卖得贱了不说,还给散了。
世人都知道,成套的价格要更贵一些,他们不好带出成套的,便零散着卖,为了方便买卖,还干出拆书的事情来,把好好一册书籍拆得七零八落,以致这中年男人想要集齐,就要花费不少工夫,那些连封皮都没有的书页,谁知道是真是假,好在有孤本,就有孤页,只要不是被当草纸擦了屁股,就总有人买卖,慢慢寻便是了。
这齐家故去的老太爷就是爱书之人,这《墨星术》就是他慢慢收集来的,已经算是最多的,这也是为何纪墨在此,而不在彼的原因。
“还要多谢军佐消息。”
中年男人忽而这样说。
管事在一旁笑:“我等也算帮他‘逼’了一把,也不知道那齐氏庶女,何等魅力,让他如此追求。”
“必是窈窕淑女。”
中年男人摸着下巴这样说,似乎也有两分遐想,到底不多。
纪墨听得一呆,原来这两个和那从未见面的军佐竟然是一伙的,这可真是……那年轻人怕是真的无路可走了,都被人包围成这样了,还在那儿坚守什么呢?
中年男人和管事都是男人,男人说起这样的话题来,难免就会偏离初衷,不由说到那军佐的能耐,不过短短时日就能成为上军之中的第三号人物,出身好固然是一方面,但其本事也是真的不小,何等淑女不可求,偏偏若此,也可当做笑谈了。
“栾城之中,齐氏庶女可有闻名?”
“正是未曾听闻,这才觉古怪。”
两人说到此事,多有费解,却也没太深究,到底就是闲聊而已。
纪墨随之赶路,路途之远,舟车劳顿,未曾见到主家面目便已然到了选择时间的时候。
【请选择时间,五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五百年。”
到底为何要寻找《墨星术》呢?纪墨抱着这样的疑问,有些遗憾不能急见到主家解惑。
在这一个时间点,纪墨还是在房间之中,却是又换了一个,好在并非船上,前一刻那船行于水中,纪墨总是担心会有“水难”波及书册,哪怕见那管事用牛皮纸包了好几层,仍然多有忧虑。
好在平稳进行的选择让他明白那些事情终究是没有发生。
书匣又换了一个,若不是纪墨如今和书籍之间隐隐有所联系,若风筝线相牵,他恐怕都无从判断这满登登的书架上,哪些才是自己的作品。
实在是太多了,直至天花板的书籍,下面的还罢了,上面的似乎有些不太整齐,有种随时都可倾倒的样子,看着人暗暗担心。
纪墨的作品,那一书匣子放在书架中部,上面没有落灰,看样子是经常被翻看的。
这是一个半明半暗的房间,暗的一面存放书籍,明的一面置有长桌,桌上书籍笔墨俱全,还有一个伏案肉山,正在算着什么的样子,嘴唇蠕动,专心致志,未有旁声。
第516章
肉山身着一件很透的衣裳,说是一层纱都过分遮掩了,反正,透过那衣服能够很清楚看到他身上层叠的肥肉,当真是呼吸也如麦浪汹涌,这般胖的人,很少见。
纪墨多看了几眼,身子不由往过“飘”了“飘”,想要看清楚他到底在算什么。
纸上的墨迹斑斑,似乎是写得过于快速,很多地方都看不清楚,他自己也不在意,嘴中近乎呢喃地念叨着别人听不清楚的东西,手上的笔停也不停地不断写下一串串意味不明的文字?数字?
古代有一点儿最是不好,没有什么普通话普及,也谈不上所有人都用同一种文字,包括语言。
纪墨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一个所以然来,便以为这是在用不同的语言,对于肉山那只在唇齿间来回的声音更是当做耳旁风,若窗外蝉鸣,只有聒噪,难得真意。
汗水淋漓而下,哪怕穿得这样轻透了,热还是热的,不远处放置着一个冰盆,里面的冰块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化成水,肉山是直接坐在地上的,地上是石板平铺,墨色石板,看起来有几分凉爽之意,奈何能够看到明显蜿蜒若溪流的痕迹,倒不是某些不雅之事,而是他的汗流得太多,汇聚而成。
看着那透亮的溪流不断往外蔓延,纪墨也要为这肉山叫一声辛苦,这样的天气,还要算什么,实在是太累了些。
过于肥胖不仅让他的身材走形,还让他的脸都很难辨认一个五官,一层层的赘肉不仅仅是双下巴了,不知道多少层的脸颊仿佛都要融化一样,若烛蜡层叠,他的头脸发红,明明是在室内,却像是被太阳晒着一样,极为不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笔片刻,推开面前桌案,整个人往后一摊,闷闷一声之后,又见肉、浪波动,他闭上眼,喃喃:“真的没办法了吗?”
那样一张走形了的胖脸上,本来应该是看不到什么表情的,可这时候,纪墨仿佛能够看出一种绝望,弥漫在他的脸上,让这个还算炎热的室内多了如同深渊的冰冷。
心理上的冰冷并不降温,冰盆之中的小小冰山完全化作了水,那水漫出铜盆,滴答滴答,落在了外面,跟地上的汗水溪流汇聚在一起,一冷一热,相归一流。
“胖子,算好了没有,胖子,胖子……”
外面有人呼唤,来人还没进来就看到了胖子倒在地上,他吓了一跳,快跑两步,竟是顾不得从门而入,直接跳窗进来,带来的微风打在胖子的脸上,他闭上的眼睛睁开,眼珠子转了转。
因过于胖,这张脸不仅走形,还显得狰狞可怖,来人却没那种感觉,看到他眼睛在转,心中松一口气,直接在他身上拍了一下,拍得汗水四溅,肉、浪叠起,他嫌弃地撇撇嘴:“算好了?装什么死呢?”
胖子没在意他的表情,张嘴说:“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我做不到,你们别逼我了。”
“什么叫逼你,你这是为了我们吗?若是算不出来,迟早大家一起死!”
男人还算健壮,可跟这胖子的肉山体型一比,就宛若一只瘦猴,他这样说了,胖子也没动了一动,反而摊开了双臂,让那因为肥胖而显得古怪短粗的手臂尽可能接触到还算冰凉的地面,“反正我没办法了,死就死吧,这样活着,我还不如死了。”
见他这样,来人急了,忙道:“胖子,你可不能放弃啊,我们之中只有你算学最好,若是你算不出来,恐怕无人能够算出来了。”
“你们去找纪氏吧,这是他们老祖宗的学问,他们肯定知道的,说不定就能算出来。”
胖子回答的声音之中不带多余的波动,平静得如同死水。
“这tm要是能找到,早就找了,这不是没有办法吗?”来人咒骂一声,干脆站起身来,在胖子肩头踢了一脚,不是很用力,却又是那种黏腻之感挥之不去,“这都什么时候了,也没拦着你长肉,快点儿,起来,给我算,你要是算不死,就往死里算,否则,不等什么迟早,眼下就能让你吃点儿苦头!”
来人的态度强硬之中还有几分懊恼,像是恼恨这事儿怎么落到自己头上一样,胖子眼珠转动,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还是不想受皮肉之苦,慢慢动了动,似乎是要坐起来的样子,然而他躺得太彻底了,哪里能够一下子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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