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认真说起来,千年经典传承至此,其中的坎坷磨难分了派别,还是很容易理解的,只是真的要学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目前纪墨还没接触到这部分的内容,只是每日专注经文,传经人,若连经文都背不下来,又传得什么?
现存经文的谬误,有不少也是因为记忆口传出现了音译之类的问题,这才有所不同。
认真要考证到底哪个字才是正确的那个,也着实是不容易,起码目前小庙之中没什么权威直接对此事一言而决,采用的还是音译理解的方法,重点是意思,而不是字。
由此可见佛教之超脱,已经不再着落于纸面上了。
纪墨之所以不曾把所有的谬误都挑出来让人更改便也有这样的原因,都不知道哪个才是对的,怎么改,把错的改得更错吗?
大和尚听到纪墨回答正确,微微点头,这样的水平,是认真看了。
因为纪墨年龄小,没有问他看了的感想是什么,只问他为何坚持做这件事,纸条夹进去,没有人更改,还有用吗?
这里面可能涉及到的就是思想问题了。
“为了修行啊!”
纪墨的回答很笼统,却也很灵性。
寺庙之中,洒扫是修行,行走坐卧是修行,早课是修行,抄经是修行,如他这般不断挑出谬误来,也是修行,总要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干,免得荒废了时间。
“二三子间,唯你修行?”
大和尚的话有些诛心。
一起的这么多小和尚,就你一个知道修行?你若知道修行,怎能不知要引人一同修行?如此,修行又可还是修行?
这个世界的佛教,就纪墨目前所知,并没有小乘和大乘之分,即度己和度人之分,两者矛盾而统一,正如大和尚的这个问题一样,只顾着自己,是修行?
“我自修我行,他人修他行,三千大路上,同归佛座前。”
所有人走的路未必都是一样的路,殊途同归,总是拜一样的佛就可以了。
纪墨的话并不难懂,却少有人在他这个年龄领悟,或者说领悟的该是另外一层“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含义。
纪墨的话是差不多的,自己管自己,但意思却提升了一层,所有人都自己管自己了,那么,总是能够拜见佛祖的。
大和尚听得一愣,道理不是什么难懂的道理,但孩子的话,天真直接,便有如那明心见性的一棒喝,让人心头一清,当下醒悟过来一些以往所为,竟是也在走这条道路。
这就十分难得了。
“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解。”
大和尚夸奖一句。
纪墨抿嘴笑,很想回一句“莫以年龄欺人小”之类的话,后来想想,作罢,自己比本来也不是个小孩子,比赢了小孩子,很骄傲吗?
大和尚是个有佛心的,并不以纪墨的标准去要求所有的小和尚,他每日带着这些小和尚学经文,给他们讲佛学故事,让他们对佛经产生兴趣,再教导他们学习文字。
这些被他挑选来的小和尚,都算是聪慧爱学的类型了,饶是如此,正事完成之后,一个个也如飘飞的落叶,四散而去,找不到几个影子,当真是动若脱兔一般。
如此无组织无纪律,大和尚只是笑呵呵看着,若有小和尚到他身边儿歪缠,也会抱起来放在膝上问两句,再说两句道理。
若有那哭咧咧回来告状的,必要两人当面,讲个清楚,自然,之后还要再说两句道理。
以上皆不听,那就一起去干活吧,有精力闹腾,肯定是不够累,累够了就乖了。
第553章
得益于大和尚的教育方式,小和尚们别的不说,彼此相处之间还算是比较和睦,哪怕是纪墨如此不合群的,也没受到多少歧视欺凌,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又像是一滩死水,没点儿竞争向上的意思。
面前的路,好像就是这样,慢慢长大,长大了就成了大和尚,之后或者撞钟或者抄经,总是一样的活法,即便是方丈,可能也就是在来进香的香客面前多了几分尊重,放在寺中,也未曾比别人多吃一口饭。
另外,不得不提,也许有些寺庙做的斋菜能够比得过肉菜好吃,然而在这家小庙之中,饭菜普普通通是真的。
倒也不是故意做得不好吃,关键是炖煮蒸这类全没油水的吃法实在是不够养人,没有炒菜,不是时代没发展到铁锅炒菜的阶段,而是这时候的油都是荤油。
什么叫做荤油,大肥肉块儿往锅里一过,滋啦滋啦一通下来的油,就是荤油了。
这种油,出家人显然是不能用的。
肉不能吃就罢了,连鸡蛋都不能吃,也是让纪墨开了眼界了。
所谓“一切出卵不可食,皆有子也”,经书里面写得明明白白,已经把人给安排妥当了。
再说一些戒律之类的,寺庙规矩之类的,也都是经书里头就有的,小庙能有的随意就是不全按照经书所说的做,撑不起场面,但很多戒律却是不能疏忽,即便不提信仰虔诚与否的问题,就说和尚之所以是和尚,不正是因为那些戒律清规,撑起了一个普度众生的皮囊吗?
若是处处与人争利,不求清净,与旁人再无分别,那么别人又何必跪在佛祖座前,与和尚俯首呢?
凡此种种,小和尚嬉笑怒骂都不算个错,真正翻了戒条才是要挨打受罚的,不可轻易枉纵,而这方面,对小和尚还算宽松,孩子小,总要慢慢教嘛!
或许是因为少了竞争,每个人好似都有更长的时间去慢慢接受寺庙之中的一切规矩,再加上小和尚都是从小就在寺庙之中的,竟是没人对这里的制度感觉到奇怪。
唯有纪墨,必须要把所有的规矩牢记在心,仔细践行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不经意间犯错,被纠察抓到处罚。
总的来说,还是可以适应的。
当和尚的生活就像是寄宿制学校一样,每天做什么几乎都有一个时间表,大体不错,这一天就算是过去了。
而这个时间表上一些事务的排序也是轮换制的,比如撞钟,就是小和尚轮流来的,这种枯燥的生活之中少有的乐趣,也许是从钟声的间隔规律来听出是哪个小和尚的手笔。
“咣”,嗯,还行,比较沉稳。
“咣€€€€咣”,凑合,估计是打滑了。
“咣€€€€咣€€€€咣”,这是哪个急脾气的在赶着跑呢?
“咣€€€€”,这不规律的间隔,别是把自己摔了吧。
因为撞钟而把自己震哭的,等到走过钟楼下头,似还能听到那“哇”的哭声,让经过的和尚都不由得会心一笑,这哭声,可比钟声响亮了。
纪墨一直觉得这寺庙小,是因为曾经见过很多大佛寺是怎样的,可放在这个地区来说,这一处寺庙实在算不得小了,附近的百姓过来拜佛的,看到那长长的台阶,都要心生敬畏,虔诚地走上去,不说一步一磕头,却也是不敢怠慢。
到了寺门前,拽拽衣角,整整衣服,放下那挽起的裤脚袖子,方才进门去烧香叩拜。
寺庙的主要财源是附近一片归属于寺庙的土地,不用上税,产出多少都是自己的,再有周围一些富户的供奉,点个长明灯,做做法事之类的,再有直接捐钱给寺庙的。
百姓的那点儿钱财,并不被寺庙放在敛财目标里,他们进庙烧香,那香烛都是不收钱的。
而老百姓质朴,香烛不收钱,不意味着他们就什么都不给了,送上来一些菜啊衣服啊,还有自家做的鞋子,都算是心意了。
因为每次来都要送上点儿东西的缘故,哪怕寺庙天天开门,来烧香的老百姓也不多,香烛的用度算不得奢靡。
寺庙的支出相对就比较简单,一方面是衣食住行上的,房屋修缮可以算作大头,却也不是每年都有的,衣服都是普通的僧衣,也不是年年换新,吃的东西,附近地里种的菜都是不要钱的,粮食也是属于寺庙的地里种出来的,同样不花钱。
出门在外,和尚出门岂有不化缘的道理,放到纪墨所在的这个寺庙来说,他们外出化缘就是找那些富户打打秋风,过去给人家讲讲经,问候两句,就有钱财了,拿钱买饭不香吗?哪里还用四处借饭吃。
不过这样做,难免有几分念了歪经,只没人追究罢了。
再说到法事上,一些法事必须的器具,也是一项支出,再有就是购买一些经书典籍,与时俱进。
说到这件事上,纪墨以前真的是从来不知道,寺庙里的经书竟然是可以白送的。
当然,这部分白送的经书局限在外人供奉到寺庙之中的经书,真正的那些孤本珍本之类,哪怕是寺庙自己手抄的,也不会白送出去,顶多是给一些关系好的富户送两本,意思意思。
这样扳着手指头算一算,就知道为何统治阶级总有灭佛之举,一个寺庙能够藏下的财富实在是令人侧目,寺庙不经商,所以连本钱的投资都没有,还因为土地不上税的关系,能够不断扩大积累,一个寺庙久了真的也如一方势力一样。
一个寺庙,上百人的规模,早课的时候,往殿堂里一站,个个都是青年汉子,看起来也是人才济济。
不过,可能因为少肉吃的缘故,大家都不胖,体态匀称,看起来也有几分俊秀之感。
“如果广济师父再不来,可能我以后也是那样吧。”
小雨淅沥沥下着,纪墨双手托腮趴在窗台上,看着外头的雨水,哗啦啦的雨水让天色都昏暗下来,难得不用打扫的日子,小和尚们在房间里嬉闹,远远地就能听到这一片笑声。
有大和尚从廊下走过,声音才会渐小一些,这是寺中纠察,专门负责监督纠正僧人的行为举止的,对方未必高声,却像班主任老师一样,有着莫名的威慑力,能把一群小毛头管理得老老实实的。
古代很多工作都要看天气,这天下雨,打扫庭院就没必要了,还要防着猛然降温让人生病,主要是小和尚们。
热腾腾的姜汤分过来,一个个小和尚都苦了脸,这可真难喝。
按照指令添了衣裳,再下来,就没什么正事儿了。
纪墨知道寺庙之中的走廊都是连着的,有一条路还能去藏经阁,就自顾自出门去了,他可不似那些真正的小孩子,能放假绝对不多学一天,这样的下雨天,正是读书天,想来看书都能专注几分。
藏经阁,大和尚总是在的,看到纪墨过来,意外了一下,问他:“你的经书都背了那么多了,怎么还这么勤快?”
“总还有没背过的经书,不能不看啊!”
纪墨小大人儿一样回答着,完全不以自己的勤快为功。
大和尚笑了,胖胖脸一笑更显可亲,冲他摆手,“看不成书,看不成书,这样的天气,书翻开都要湿了。”
藏经阁的窗户都是紧关着的,像是为了防止外头的潮气入侵,而这样昏暗的白日,室内想要看清文字,是要点蜡烛的,可藏经阁收藏了太多的经书,可算是一个寺庙的根本,是不允许明火入内的。
蜡烛也算是明火。
对小和尚来说,这也是他们绝对不可以乱动的明火。
纪墨呆了一下,他总是忘记古代的不便之处,不过,大和尚是怕他小小年龄摆弄蜡烛不安全,偏找出一个雨天不看书的借口来。
若要认真,可以争辩一下,出家之人不妄语,“书翻开都要湿了”的话,明显有些道理可以挑一挑,但细一想,又不算错,书页未曾打开的时候,整册书,受潮也只在外,若是打开了,那潮气入内更是容易许多。
就这样转身走人,被当做小孩子打发了,没什么不对,就是有点儿不痛快。
“勿怕,我有办法,我喝了姜汤发汗,是因为姜祛湿的缘故,天下道理总相通,待我去寻了姜片来夹在书页之中,想来就不怕书页湿了。”
以歪理对歪理,看谁理歪。
大和尚听了笑:“姜片祛湿只对人,对着书是没用的。”
“你试过?”
纪墨追问。
“不曾试过,却知道。”
“不曾试过,如何知道?”
“书与人不同,人可用,书未必可用,所以知道。”
“书未曾用,人不曾见,如何知道‘未必’为‘不可’?”
“这€€€€”
没提防纪墨如此杠精上身,大和尚一时接不上话,这要怎么说?道理应是那个道理,可如何论证道理该是这个道理,可就复杂多了。
“还是待我取了姜片过来,试试再说。”
纪墨像是很坚持要这么做,有种小孩子的执拗。
大和尚被将一军,微微摇头,哪里能够让他真拿姜片糟蹋经书,在他的光头上弹了一下,“小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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