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纪墨点燃纸钱,把它放在面前的土坑之中烧掉,浅浅的土坑中已经铺垫了一层压得厚实的纸钱,于是,一枚燃烧的纸钱投入进去,立刻就引发了一股火焰升腾起来,照得墓碑都多出了几分暖色。
“我本来还想问问你,我做的可合了你的心意,如果你看到了,会说我妇人之仁吧,你总是这样想,总是觉得我软弱,可其实……”
有些话,不好再说,自己杀过的人只有这些吗?
显然不是的。
但那些,没必要提起,那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事情。
“我收了一个弟子,不是他有多么出众,只是觉得,也许能够把某些‘传统’传承下去€€€€这样一想,还很有意思。”
祝容不是一开始就毁容的,纪墨也不是,包括他这个徒弟,纪墨能够看得出他的容貌是被人毁掉的,连腿也是被人生生打断的,因为自己没接好的缘故,在纪墨捡到他的时候,他都如同一个乞丐,拖着腿在地上爬。
手上磨出血也要坚持,是怎样的仇恨呢?
这一想,似乎有几分有趣了。
纪墨想到自己曾经问过祝容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有仇恨呢?”
“没有仇恨的重压,心乐学之何意?”
心乐的诞生不是为了报仇,但没有报仇作为驱动,仅仅把心乐作为消遣的乐曲,又太过轻浮了,那是能够惹祸招灾的轻浮。
“如果我那个时候不想报仇怎么办?”
“那我就杀了你,让你跟你的家人作伴。”
简单的对话,似有几分无情。
可在碰见那个毁容断腿的徒弟的时候,纪墨却想了起来,问他:“你想报仇吗?”
“想。”
“好,你以后就是我的徒弟了,我会教给你能够报仇的技艺。”
第723章
【第二阶段学习结束,是否接受考试?】
“是。”
房间之中,纪墨独自一个在,这已经是十几年后了,李寡妇在某一年死掉了,正常的老死,没受什么罪,睡梦之中就没了,纪墨那时候已经认了她当干娘,便以对方干儿子的身份披麻戴孝,送了最后一程。
那个时候,他的徒弟已经不在身边儿了,而是踏上了自己的报仇之路。
纪墨就如同当年的祝容一样,并不拖着徒弟在给自己养老送终之后再报仇,“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你的仇人也都老死了,报仇,还是要趁早的,不要给仇人成长的机会。”
现实不是小说,少了些一波三折的坎坷,在你蛰伏起来苦练技艺,以为出去定能报仇的时候,说不定你的仇人也在发展壮大,站到你无法触及的高度,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再去报仇,该有多么绝望呢?
出于某种感同身受的心理,纪墨教授技艺的时候,并没有如同祝容那样又是考验又是磨炼,用一年一年的时间来酝酿仇恨的苦果,而是早早给了速成之法,看着对方学成了,就没再让他压抑,直接让他去报仇了。
身前少了弟子,也没了熟悉的人,纪墨看着自己的专业知识点已经满百,也没再等什么,直接选择了考试。
【第二阶段理论考试,时间二十分钟€€€€请简述心乐的优劣之处。】
“心乐啊,实在是优势劣势都很明显的技艺。”
纪墨沉吟着,对于心乐,他的感悟很深,刨除那部分呼吸法不言,心乐其实很有些玄学的成分,自然这方面也可归为科学的心理因素。
用祝容的话来讲,以自己的心声蛊惑他人的心声,从而让他人做出狂悖乱逆之行,听起来就好像是某种蛊术,先给人下个蛊虫,然后再用声音或者母蛊之类的存在驱动对方做某事。
很是传说中的东西,可实际上,这种“控制”存在很多限制条件,并不是什么都可以的。
比如说纪墨让那位大人投河自尽,他能够通过心乐做到的只有第一步,就是投河,而这个“投河”还不能直接跟“自尽”相关联,否则就会产生逆反心理一样,大致就等同于“一个人永远无法自己掐死自己”,在他掐着自己感觉快要死掉的时候,哪怕他的心理还想继续,头脑的反应会让他的身体松手,从而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
所以,一个人自己掐自己,最多也就是把自己掐昏,等到昏倒之后,双手自然放松,又会让自己获得喘息的机会,重新活过来。
如果直接是要控制一个人自尽,那么这种难度就等同于让一个人自己掐死自己,理论上能够做到,实际上,很难。
那么,就把这一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投河”,不能让这个“投河”跟“自尽”相关联,就可以理解为“河水好凉快儿,想要进去泡一泡”“这里肯定是有路的,我上水面上踩一脚”“这河水真漂亮,我去玩水”,诸如此类的想法用来误导对方的头脑判断,从而让人落入水中。
但落入水中也不代表就会“自尽”了,外界环境的巨大变化,涉及自身的巨大变化,也会让人从“催眠”之中清醒过来,就好像有些被催眠的人,晃一晃对方,对方就会醒来,或者大声喊对方的名字,对方也会醒过来一样。
心乐的控制,总的来说还是相对科学的,所以也会有类似的限制,过于冰冷的河水一浸泡,很容易就让人醒过神来,那个时候头脑还有几分被控制之余的麻木,类似于“我怎么在河水里”“怎么是河水”这样的念头,都会让头脑的反应更加迟钝几分,只要多思考这样的问题,就很容易忽略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自救。
抓住这个时间差,把对方拖入水中,这才能够完成“自尽”的最后一步。
自然,这也是因为纪墨所选择的方法是投水自尽,若是换一种方法,比如说普通的割腕自杀,虽同样有限制,却不用最后一步手动,只要初始给人一种错觉,让他理解为割腕不是自杀,而是切开什么本来就要切开的东西就可以了。
在最后对方失血而死的过程中,他的头脑就会先一步陷入昏迷之中,无法自救,从而完成一个完美的自杀。
但,这个过程时间太长了,不够干脆利落,同样也容易有很多变数,以那位大人的身份来看,身边没有下人的情况少之又少,万一被人发现中途施救,就只能是半途而废的结果。
说远了,总之,心乐绝对不是什么万试万灵的控制技艺,若是遇上那种心志坚定的,心中没有黑洞的,或者对乐声不敏感完全听不进去的,心乐基本上就没什么用了。
把催眠曲当普通音乐听的人,总也是有的。
而心乐的优点也同样明显,以声传心,具有极强的隐蔽性,不知道心乐存在的,听到这样的乐声也不觉得什么,而一旦被心乐种下某种暗示之类的,哪怕醒来之后会觉得荒诞,可同样无法否认那就是自己做的事情。
因为心乐本身并不是具体限定某一个行为动作,而是从本人的行为习惯出发,以割腕自杀为例,割腕的姿势必然是本人习惯的姿势,同样角度深度之类的也都跟个人的习惯有关,绝对不是乐师能够控制的。
这样说来,心乐还是科学可证的。
写完一篇卷子,没有费太多的时间,纪墨估计,自己也就用了十五分钟的样子,然后检查一遍,没问题,这才上交。
不得不数,他如今已经是熟练得很了。
连看着卷子在眼前直接消失的那一幕,都有种被监考老师收走卷子的感觉,平常而自然。
【请选择考试作品。】
“又是这个环节了啊!”
纪墨想,这一次的考试作品会是什么呢?
书是肯定有的,其他的,那一首首乐曲,又有那些能够传承广泛了呢?
只是弹奏过一遍,是否算数呢?
有几人听闻,又有多少人能够为之传颂呢?
上一次乐师考试,选择作品的时候,纪墨选择了《凤凰引》,因为《凤凰引》的特殊性几乎是系统认证的,而这一次,他所能选择的乐曲之中,显然没有《凤凰引》的影子,也就不可能再导致上一次的异常成绩。
那么,选择正统而标准一些的……
在那若干光点之中,纪墨看到了一张琴,这是他亲手制的,与别的琴不一样的是,心乐和战乐之技,都已经写在琴上,言辞略有几分隐晦,但的确是做了记录。
“若有能者,当从中领悟技艺,若不能者,看起来不过是穿凿附会,人云亦云的虚妄之言。”
便好像是某些修辞手法一样,什么“三月不知肉味”,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可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无论是心乐还是战乐,知道的知道,不知道的,看起来也就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罢了。
纪墨想了想,最后还是选定了这个,总是选择书本的话,似乎也有些过分依赖文字和书本了,若是若干年后,文字变化,或者干脆得到书本的人看不懂上面记载的文字内容,还有那乍一看如同鬼画符的曲谱,是不是就荒废了?
他的手指点在那个光点上,光点在眼前放大,那张琴的样子呈现在纪墨的眼前,他仔细看了看,轻叹:“好久不做,还是有些手生。”
无论是何种技艺,都不是学了之后就可以搁置的,搁置的时间久了,哪怕再用起来有种熟悉感,可到底还是不如当初用得最多的时候,这里面的熟练度,似乎也是会被冷却的。
只是这种差距,唯有当事人才能感觉出来一二,别人看着,其实都是一样的,甚至更好也说不定,毕竟纪墨做了一辈子琴的经验,也是很多人不能比的。
哪怕是在二阶世界,也不是说这里的制琴技艺更强于纪墨了。
【请选择时间,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 …】
“五十年。”
如今的纪墨,已经能够以较为平和的心态,在一个个有限的年限之中看着自己的作品辗转于时间长河之中,步步沧桑了。
房间之中静坐的身体仿佛再也无法束缚灵魂,灵魂随着一种无形的力量上升,像是想要到天的尽头去瞧一瞧天地浩大,并在这个过程中“一览众山小”,可,很快,灵魂又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再次回落,渐渐地落到低处去,看到那人死之后的风景。
“怎么死了呢?”
“也是老了吧。”
“平时看着身体挺好的。”
“谁说不是呢?”
嘈杂的声音之中,简薄的棺材被埋葬起来,纪墨仿佛看到了自家徒弟的身影,仿佛又没有,也许是没赶回来吧。
也不知道他报仇得怎么样了,纪墨本还想着,等看看他报仇的结果再说,但后来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若是对方报仇成功,也就成了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未必还会认自己这个在落魄时候拉他一把的“老爷爷”,所以,没必要等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能走到哪一步,他也无法帮助了。
第724章
五十年后。
纪墨制作的古琴被放置在一个琴盒之中,安静躺在某个箱子里面,上面没有重物压着,但显然也不是什么常用的东西。
房间是个卧房,看起来还不错,各种摆设之类的,不能说十分名贵,却也不便宜,桌上一个笔洗都是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再看其他的东西,一样样,都很合适。
还没见到房间的主人在,可看到这些东西,就能感受到其主人必然是个淡雅高洁之人。
“这是哪里?”
纪墨一眼就认出这不是自己住的那个房间,往外面看一看,很好,这个院子也不是自己的那个院子,外面不远处的假山湖泊之类的,还有附近的银杏树,一看就不熟悉。
是哪个大户人家?
心中隐隐有个念头,也许是自己那个徒弟?
房间的主人是傍晚时分回来的,那张脸,虽然有些苍老,但纪墨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确是自己的徒弟。
可能是因为后来得了名医的诊治,或者是常年用药膏起到了淡化伤疤的效果,又或者干脆是时间沧桑,皱纹和斑点让那些疤痕不再显眼,看起来就多了几分好似慈眉善目的长者才有的仁善。
“行了,不用管我了。”
老人摆摆手,没了人搀扶之后,他行走起来,能够看出腿脚其实不是很灵便,纪墨想到了他早年受过的伤,那么严重的腿伤,后来能够走路,都算是纪墨正骨的效果好,又用了好药的结果,现在看来,倒也还不错。
独自一人回到房间之中,先一步进来的下人已经在房中点了灯,暖色的光芒下,这一室清冷淡去许多,也多出几分暖意,
床铺整理好,用汤婆子仔细暖过,还在脚下位置塞了一个,保证一整夜安睡不会冻醒。
熏香也点上了,漂亮的铜制香炉上是莲花纹样,冉冉香气升腾起来的时候,自然便有几分悠然。
床帐放下来,轻透的薄纱上有着水波纹,还有兰花,清净幽深,似能让人闻到那股雅致气息。
纪墨看着那坐到床边儿的老人,对方的身形已经看不出少年时候的样子,不,还是一样的,被纪墨捡到的时候,他就总是那样佝偻着,就是日后腿治好了,走路的时候,似也有几分别扭,总是塌肩膀,看着就没什么气势的样子。
若是揣着手缩着肩往哪里一站,不看那满头的黑发,也如小老头一样,青春年华,早早就多了一层沉重的暮气。
每每唯有谈到仇恨的时候,他的眼中才能多出一股光,明亮得有股鲜活气,好像那时候他被纪墨留意到的挣扎求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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