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型工种 第48章

作者:莫向晚 标签: 快穿 系统 穿越重生

腾出手在纪墨屁股上拍了一下,纪大郎对这个顽皮的弟弟没什么好说的了,把人交到曹木手中的时候还说:“这样的雨,你们就别出门了。”

他是担心上山的路不好走,平地都能摔跤,若是在山里摔了一跤,该怎么办?

“好。”

曹木答应得很痛快,导致曹父去世的那一跤就是因为路滑引起的,也是曹老爷子年龄大了又不肯服老,想着雨后上山没问题,哪里想到就摔跤了,还摔得那么狠,断了腿之后再没爬起来。这教训足够让曹木引以为戒了。

纪墨仰头看着,有点儿失望,真的不上山了吗?

曹木在他的小斗笠上压了一下,曹木的身上也有一件蓑衣,可能是来自曹父的,看起来十分破旧了,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颜色都透着一种苍老。

这样的雨天,几乎是不下地的,曹木却也不想在家中停留,抱着纪墨村前村后地转了转,被人看到了,还有人笑着跟他说:“你这是养了个儿子啊!”

曹木到这样的年龄都没有说上亲,一方面是因为家中的曹婆子对这事儿不够上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家的条件,还真的很少有姑娘不嫌弃愿意嫁过来的,便是有,也都不算是个好的。

如这样的通过曹婆子的口说过几回,曹木都是拒绝的。若他正经年龄上娶亲,如今儿子也有纪墨这般大了。

那人便是借此调笑,有点儿笑话曹木娶不上妻的意思,曹木听出来了,在那人打招呼之后他大方道:“弟子可不就是儿子吗?以后我的东西都留给他。”

本是随口一笑的那人反而愣了一下,曹家再不堪,也有三间大房子,另有两亩地,对很多人来说也算是富裕人家了,若不是家中婆娘都是又懒又馋,毫无积攒,日子肯定也能过得红红火火。

这些财产,都给一个外姓外村的小子?

他怎么不知道这些好事儿呢?若是早知道,让自家的小子去给他当弟子又怎样,那人脸上的表情瞬间有点儿扭曲,都不知道该怎样接话了。

曹木也没等他接话,抱着纪墨继续往前走,纪墨回头看了看那人,再扭过头来,压下身子伏到曹木的耳边儿,轻声说:“师父就是故意气他的吧?”

什么都留给自己的话,听起来挺感动的,然而纪墨也不是个傻子,这些日子的相处早就看明白曹木是怎样的人了,不是说他人品不好,而是这个人有便宜就占,绝对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而他的东西,怎样都不会给人的,十分自私。

村里头的其他人看他,总觉得曹木是被家里头欺负惨了,石头一样任打任骂毫无怨言,看起来也的确如此,曹家女人的嚣张是众所周知的,但私下里,见过曹木冷脸对着曹婆子的样子,纪墨就无法跟其他人保持一致的观点了。

那次曹婆子到河边儿来,看起来是很想关心曹木的样子,要给他说一个媳妇,说是哪个村的哪个姑娘,如何如何好,说对方不嫌弃曹木驼背什么的,曹木当时就冷着脸回话说让她不要安排了,他不会娶的。

只是一句话,不见多重,就把曹婆子直接给怼回去了,跟曹婆子有过接触的纪墨知道这可不是个容易说话的老婆子,再看对方对曹木有些畏缩讨好的态度,就知道手里抓着银钱大权的曹木的确是把住了这个家的命门,他之所以不让两个嫂子离开,随便打发小姑子,教训曹婆子,恐怕是因为不需要吧。

而这种不需要,又有点儿细思极恐。

“就你聪明。”

曹木唇边泄露出一些笑意,觉得小弟子还真是很合心意的,他就是看不得这些人的样子,不是想要嘲笑他吗?随便啊!

上午纪墨过来的时间就不早,等到一圈儿转下来,没过一会儿就听到纪大郎喊“三郎”的声音,这是叫他回去吃饭,曹木抱着纪墨过去,这样的天他也没坚持过门不入,岑木匠发话让他来一起吃饭,曹木客气了一下就应了。

岑家平常吃饭晚,今天也是雨天闲着没事儿,家人不想开两趟火,干脆跟着一起早早吃饭了。

纪墨的那一份是纪母早上准备的,木头的小饭盒吸取了纪墨的建议,看起来还真是很不错,有鱼肉有蔬菜,半边儿米饭上还有一个切开的煮蛋,不用纪墨手把手教纪母怎样摆盘,曾经做过大丫鬟的纪母对这些小细节方面都做得很不错,一打开就看出美来了。

曹木很少跟纪墨一起吃饭,头一回见这样的摆盘,多看了两眼,纪墨误会了,当下就把半个水煮蛋分过去了,“师父吃!”

“好,师父吃。”

曹木就跟哄孩子一样,笑着把半个鸡蛋放入嘴中,无视了一旁纪大郎瞪着纪墨的眼神儿,还有岑木匠那一言难尽的样子。

哄孩子的话,难道不是故意要东西,然后要来了又不吃再还回去吗?

这就吃了,是不是少个步骤?

同行是冤家,岑木匠以前没跟曹老爷子打过交道,对方那总是防着点儿什么的态度让他很不爽快,跟曹木,这也是难得的同桌吃饭,还真不知道以前他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饭菜很快端上桌,岑木匠家中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难得他留客,家里头也不好失了脸面,就多做了一道荤菜,岑木匠客气地让曹木多吃,曹木还真是“憨实”地吃了不少,筷子长了眼睛一样,就知道往肉上夹,哪怕那肉丝够细,也挡不住这份快捷敏锐,就着两个荤菜里的肉,吃了两碗实心饭。

岑木匠的“热情好客”都快端不住了,纪墨早早吃完了自己的饭,偷眼瞧见岑家媳妇脸上没掩饰好的怨怪之色,再看纪大郎那几乎绷不住的笑,就知道这肯定是哪里出岔子了。

当天回家后,他才从纪大郎的口中知道原委。

“岑师父以前都是吃两碗饭的,如今临时留人,生怕饭不够吃,一碗饭都吃得慢了,果然,差点儿不够吃,他们后头又热了窝头,人走了就着菜汤吃的,他儿媳妇还说以后再不能留曹石头了,老实人心眼儿实。”

偷听到这些话的乐趣让纪大郎憋不住地在屋子里笑开了,听他说完的纪父纪母也忍不住笑,纪父微微摇头,没说什么,纪母倒是有点儿解气的样子:“该,他们家也不是个好的。”

纪家没指望纪大郎以后做木匠是真的,但正正经经拜师学艺也是真的,该给的礼和钱没有一丝少了的,偏岑木匠看准了他们家以后不做这个,教什么都多留一手。

一开始纪大郎刚去的时候,还真把他当平常的学徒使唤,什么都不教,纪大郎那时候也傻乎乎,不知道告状,还是纪母发现他手上的伤,才知道自家的宝贝儿子在那儿竟是要跟着做家务的,很难说如今纪大郎会使用火炉会给纪墨热饭,是不是受了那时候的影响。

当时已经正经拜师,学徒也差不多都是这个待遇,纪母又心疼又憋气,不能明着出头,逢年过节还要多送东西,硬是把这一门子女眷的关系处起来,就为了儿子在人家家好过点儿,效果是有,如今纪大郎在岑家也自在很多了。

但当年那点儿委屈,懊悔把儿子送到别人手下磋磨的恨意,还是积累下来了,如今听到他们家不好,难得纪母也说出这样的刻薄话来。

纪父理解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只有他这个枕边人才清楚纪母那时候哭了多少回,这些纪大郎就不清楚了,听到这样的话略略皱眉,跟自己一贯受到的教育不符,但到底是母亲说的,不好再说什么,就此终止了这个话题。

纪墨不知道纪母曾经受过的苦,却无条件支持纪母,家人和外人,心向着哪边儿偏,他总是有数的,何况他也清楚,纪母对他很好,也是一个心里有数的人,如此,岑家必然有些不好的。

被小儿子抱抱安慰了,纪母才有些舒心,就听到小儿子提要求,要给曹木带中午饭,就用那种小饭盒装。

一指头戳到纪墨额头,轻轻一点,纪母不由恨声:“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一个个,讨债鬼似的。”

话虽如此,次日还是给准备上了,一模一样的两个小饭盒,真是哪个也不好偏了。

第84章

收到小饭盒的曹木顶着纪大郎不甘的眼神儿,跟纪墨坐在一起吃饭,师徒两个排排坐,小朋友似的,纪大郎就跟个监工,在一旁看得满肚子气,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心里头不由有一丝埋怨纪母,都能给曹木准备饭,都不能给自己准备了?差那一碗饭吗?

这天难得清朗了些,有风,愈发地冷,吃了饭,曹木带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纪墨去山里走了一圈儿,看了看古琴阴干得怎样,确定差不多了,就要打眼安装琴徽了,十三个琴徽早就做好了,曹木首先教纪墨怎样确定中间位置的徽位安设,即七徽所在。

然后依次向两边排列,分段安设,打眼安装。

“徽位音准,则五弦不易音,五弦即为宫、商、角、徵、羽,又为君、臣、民、事、物,若有六文七武,即为君臣之合恩……十三徽即十二月,闰月为七徽,为最大之徽,亦为君,居主……”

曹木的声音清润,不看人,只听声音,必能想到那竹间君子,于朗朗日光之下,望竹木而感,声音朗润,平和近人,让所见之人,莫不理解何为潇潇君子风,又能明了何为竹君。

纪墨听得入神,看得专注,目测确定十三徽在琴上的位置,他不知道这些错了到底对琴音有什么影响,但先记下正确的总不会错,以后可以试验一二,把眼前当做模本,自然能够比较出来怎样的距离会对音色造成怎样的影响。

没有电钻,曹木打眼的方式颇为原始,先确定位置之后以刻刀做标记,点出中心点,然后再用一种尖锐的锥子扎入分毫,旋转扩大,稍有些空间便换上另外一种侧开刃的小刻刀,为那个眼修凿出形状来,契合琴徽安装。

这一套小工具都颇为精致美观,纪墨看得爱不释手,跃跃欲试,曹木看出来了,犹豫了一下,把最后一个琴徽的位置让他来做。

纪墨有过雕刻经验,也不是没遇到过打眼的情况,别的不说,有些雕刻作品是二者合一的,若要准确吻合,有的就会用钉楔子一样的方式来,那时候也需要打眼。

当时的工具还没有这些齐全,他都做下来了,现在又有何难?

一番认真打眼之后,最后一个琴徽位置很快完成,曹木等他吹掉木屑之后看了看,确定毫无问题,这才含笑点头,果然,小弟子就是很有天赋。

这是一番细工夫,等到安装的时候就快多了,曹木也说了一二打眼不好的补救方法,却又严格地说:“那般制琴,也能成音,却似天生有瑕之人,不为名家所喜,亦为我之不取,如我辈,自当完美无瑕。”

曹木说这些话的时候全没想过自己的身体就不是那么完美无瑕,他对曹父不满,也许还隐藏怨恨,但在教授弟子的时候,用的却多是曹父教导两个儿子的口吻,语气中还隐含着一种孤傲,并不易察觉的炫耀。

即便是驼背了,他依旧是最完美无瑕的那个。

连他制的琴都是如此。

曹父已经不在,但这木屋是他们留下来的,曹父也常在这里教导两个兄长,如今曹木在此教导弟子,用着曹父那时候的话,说出来如同显摆一样,给他一种异样的快感,眸中都带着得意的光。

纪墨不知道原委,他就知道曹木是真的喜欢制琴,看啊,这不,明明是这般枯燥的工作,但他自己莫名就嗨起来了,看那种状态,真有点儿工作狂的架势,难为在没有时钟的时候,他的生物钟还非常好,每次都不会沉迷到耽误了下山的时间,让人发觉。

琴徽安装完毕之后就是髹漆工序了,黑色不透明的大漆一上,再等着阴干,然后又是打磨,若有琴胚补平或塌陷形成的大眼,这时候可以用细灰加上大漆混合之后补平,再经打磨,几乎不能看出瑕疵。

如果有些爱好,可以用色漆在琴胚上画出纹样作为髹饰,阴干后再刷一遍透明大漆,再阴干,最后一遍阴干之后再用一种细砂布慢慢打磨,让髹饰的纹样呈现出来。

刷透明大漆,阴干后打磨这个过程叫做擦青,擦青次数越多,漆面越光亮,看在时人眼中就越好。

“时人愚昧,常以‘亮’为评判标准,殊不知宝物自晦,琴之贵在音,又哪里是光亮与否能够确定价值的?”

说这一段的时候,曹木似乎有些感慨自身,就因为驼背,自身的价值就被否定了,成功也被说成是错误的,他不认这种“错误”。

情真意切的话语听到纪墨耳中,不知怎地,想到了《病梅馆记》,每一个文科生都不会对这篇文章陌生,而那优美文章之中感慨的道理,因求虬枝而刻意营造的病态美,难道不如时下的审美一般歪吗?

“既知道时人愚昧,何必非要于愚昧同流?”

纪墨一脸纯真地问。

古琴还没装弦,曹木于琴上空弹了两下,似有大音在耳边铮铮,摇头轻叹:“时人目浅,却有钱啊!”

说到底,他并不如曹父高尚,只因制的琴是君子之艺,便也把自己当做君子一般,讲究这个讲究那个,连买家都恨不得筛选一二,在曹木眼中,他固然爱琴,也爱琴中化身的君子之风,君子之德,但更让他爱的还是钱,时人既然愚昧有钱,为了钱多,他也愿意把擦青的工序再多重复几遍,就为了让古琴更亮,以亮彰显其音色之纯,总能引来一二有钱人,为此“亮”多花些钱。

放着钱不赚,非要曲高和寡,那才是跟自己过不去。

在这一点上,曹父对他看不上也是有理由的,这个儿子,从根儿上就是歪的。

纪墨被曹木这个回答搞得差点儿笑了出来,君子又怎样,君子难道不会吃喝拉撒吗?既然吃穿住用都要钱,哪个又能说把这阿堵物速速移开呢?

“师父英明!”

真心实意地赞叹,纪墨的目光之中是纯然的佩服,对啊,就让那些阿堵物速速向我砸来吧!多多益善!

曹木一直注意着纪墨的反应,看到对方脸上全没鄙夷犹疑之色,心中更是畅快,也没去想纪墨这么小,是否有学过君子之德,只想着能有弟子如此合心,确实比儿子更好了。

连着好些天,曹木都在尽心教授纪墨制琴工艺,纪墨努力学习,每日睡前,重温一遍白日的知识要点,再看一眼不断增长的专业知识点,心中更是大快,有种能够少年成名的感觉。

可惜,都是错觉。

秋收过后,冬日临近的时候,纪墨的专业知识点已经停下好久不曾增长了,可见理论部分已经到头,剩下的就该是实践了。

在这方面颇有经验的纪墨正枕戈以待,却被曹木放了假,理由是冬日天冷,就不去制琴了。

“啊,为什么天冷不制琴啊?”

纪墨不理解,冬日漫长,又不用做地里的活,喂的鸡鸭大半都卖了,只留下做种的好养了许多,相对来说少了很多事情,正是专心制琴的好时候,怎么就不做了呢?

“天冷,伸不开手。”

曹木的理由再次接了地气。

纪墨听得傻眼,伸开自己的小手,冷风从指缝之中呼啸而过,很快就感觉冰溜子一样,缩回来都能发现手指和掌心是两个温度,若是缩到袖口之中,真是让人不自觉都跟着缩脖子的冷。

再想想山上的温度可能更冷,而那小木屋,四面透风,完全没有半点儿保暖的可能,还真不是一个制琴的好时候。

都说寒暑不易,真正寒暑不易的到底只是少数,何况这等手工艺,若是一个手抖做错了什么,真不如不做。

悻悻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有点儿失落地轻叹。

“君子之德,围三缺一,四季之属,春始发生,秋获乃停,冬日寂寂,自然休息,哪里还能全年不易,酷烈无休呢?”

曹木再次开口,理由却高大上了很多,全然不同。

纪墨打起精神点头:“师父说的都是对的。”

无论是前一个理由,还是后一个理由,总之,都有道理。

盲然无脑师父吹,纪墨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好弟子。

曹木听着不由笑了,摸了摸他的帽子,冷风才多起来,纪家就给他准备了帽子,几层的棉布,柔软舒适,摸起来手感也是极好。

这样的成长经历于纪墨而言,无独有偶,条件最差的时候,还有兄弟的帽子能够落在他的头上,更何况如今纪家条件不差,两个儿子宝贝蛋一样,哪个都舍不得放手。

但对曹木而言,就太过陌生了,像是幼时看着兄长的新衣满眼欣羡却不能够表露,他知道说了只会得到嘲笑,不会有谁觉得他适合新衣,就连兄长的旧衣给他,都要被曹婆子唠叨一回驼背所费的衣料,看着便不齐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