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悦怿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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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二合一(修文)
秋照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顾惊羽扭头见一个人影嗖地一下蹿了进来,可还没靠近,就被一道威压震慑。
威压如同无形的盾墙,将夏应弦阻挡于丈外,寸进不得。
少年本是气得目眦欲裂,又余光瞥见落在地上已经摊开的书页,再定睛一看时,登时面色僵滞,顾惊羽眼睁睁看着对方那玉白的肤色立即被染上一层薄红,迅速从衣襟内的天鹅颈一路向上蔓延,最终将两颊都染成了一片绯红。
“你……你简直……”夏应弦盯着书页看,脸红得话都说不完整,再扭头看向秋照叶,登时愤怒得无以复加。
顾惊羽本想解释,但看如今的情况像是如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他正欲推开秋照夜,却见对方纹丝不动。
他疑惑望一眼对方,耳边听见少年含着怒火,用颤抖和微哑的声音道:“你怎么……你怎么配……”
此时原本一直沉默着的秋照夜,眸子里终于闪过一道光芒,却不像是动怒,而是有些痛苦而艰难地发出一声:“住口。”
这一声里含着的森寒冷眼令整个洞府霎时如坠冰窖。
而少年却并未止住声音,而是越发怒火中烧,“秋照夜,你不觉得羞耻吗?”
“在做了那些事后,在你连阿羽都没认出来,甚至一剑……”说道这里少年顿了顿,艰难地咬牙吐出那句:“一剑杀了他。”
顾惊羽看见眼前人的瞳仁剧烈地震颤,连呼吸也开始急促了。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还有资格与阿羽在一起?甚至想……想……”双修二字少年几乎说不出口,只是怒红着脸说着断断续续的句子。
对方的态度把顾惊羽点醒了,眼前的二人虽出自同一个神魂,可对待彼此却有深仇大恨。
此前他只是觉得少年倔强,是因着对自己的执念。
可如今看来,却有更深层的原因。
是因为秋照夜对自己憎恶到了极致,才会产生这样一个少年的人格吗?
又或者……因为秋照夜把对他最纯粹的爱,最深的执念,都剥离并倾注在了这样一个人格上?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夏应弦会是少年模样,那是因为少年时的秋照夜尚不曾与他疏离,不曾眼看着他为其受伤,为其剖丹,甚至为死于其手。
少年时的他拥有最纯粹的情感,最坦荡的爱恋。
所以夏应弦才能振振有辞地责骂秋照夜,那是秋照夜对自己的惩罚。
也许在秋照夜的眼里,在经过那件事之后,不论自己是否原谅他,他都已经没有资格获得自己的爱了。
而最为纯粹的,定格在那个美好岁月时的少年却可以。
所以少年不会放弃,所以少年会像对待情敌一样对待秋照夜,因为从根本上,秋照夜深觉他不配爱,或者说,不配得到自己的爱。
想通这一点,顾惊羽忽然心头如万刃翻绞,疼得说不出话,良久才红着眼眶对秋照夜道:“师兄,你到底要责怪自己到什么时候?我都回来了,好端端地在你面前,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自己?”
此话一出,眼前的二人都面色一滞。
顾惊羽深深地沉下口气,像是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才狠下心道:“三十年前万阳谷之事,不是你的错。”
这一句如利刃破开了心头的一道口子,秋照夜一向冷静的眸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周遭的空气亦再度降温,他几乎能感受到秋照夜激烈的情绪,如凛冬飓风在不大的空间内呼啸着,誓要将一切粉碎碾压。
这件事原本他不想提,一旦提起,无疑是在秋照夜已经遍体鳞伤的心口上撒盐,强迫他再次回忆那令其痛苦不堪,甚至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的过去。
可看着二人待彼此如同仇人,他心知这个槛若是过不去,秋照夜的神魂怕是永远也无法完整,虽然有大乘境修为支撑,这不算什么要命的事。
即便后续秋照夜废去修为重新修行,凭他之力也可以保全这两道神魂。
但这终究是不对的。
没有人可以忽略那个心结,在对自己的仇恨中永生永世地过下去。
他不能再无视这道槛。
“当年是我为求自保斩杀魔尊,之后又不得不顶上那个位置,是我无颜面对师尊,无颜见你。即便最后死在你的剑下,也是我应得,甚至心甘情愿的,你为什么总是要把一切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你没有认出我,那是因为我有心瞒你,你知道只要我想,谁都不可能认出我来,你也一样。”
他本意让秋照夜放过自己,却没想到随着他的话语一句句吐出,夏应弦的情绪像是决了堤的滔天洪水,汹涌灵流漫灌四肢百骸,甚至浑身颤抖。
只听少年颤声道:“所以……阿羽是一心求死?”
空气中倏然蒸腾起了熊熊杀意,像是火焰般驱散了周遭的寒冷,却又顿时掉入了炉火中炙烤。这滔天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秋照夜从不敢想象阿羽在魔域的日子,一个散尽了修为的人,竟然能杀了魔尊。
那该是怎样在充满魑魅魍魉的地方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
可顾惊羽的话又令他不得不再次陷入那恐惧的想象中去,几乎令他感到彻骨寒冷。
阿羽迫不得已堕入魔道,甚至坐上那个受仙门唾弃,令师门蒙羞的位置,最终万念俱灰,只求死在自己剑下。
这怎么不是他的错?
当然是他的错!
听见少年这一问,顾惊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能说什么,他是故意死在对方剑下的,只因为这整个世界都是虚妄?每个人只不过是一串串数据,被系统随意拿捏,被无形的命运任意操控?包括他自己,都不过是遵从既定路线行事的提线木偶罢了。
恐怕这造成的冲击会更大,他说不出口。
看见秋照夜似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强烈的情绪亦引发了反噬,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微微地颤抖着,见其拳头捏紧,露出森森骨节,他不由自主地将对方搂进怀里,良久他只能苍白无力地颤声道:“不怪你……师兄。”
“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我不该恣意妄为,故意瞒着你叫你失手……”顾惊羽说到这顿了顿,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像是哄着秋照夜道:“可是你看,我都回来了,我也还爱你,我们就把过去的事放下好不好?”
他说时感到一股温热向眼眶,热气熏得他眼睑发酸,忍不住眨了眨眼,强忍着即将涌出的热流,可最终还是没忍住。
“阿羽……”少年终于被他的眼泪唤醒,怒火霎时消散,心尖软了一片。
秋照夜亦面露怔然,良久伸出玉指扫过他的眼尾,柔声道:“阿羽,让我看看你。”
顾惊羽先是没听明白,片刻后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是林殊雨的样貌,只有在冰棺内醒来后,夏应弦见过他一次,之后他再未以真容示人,于是他缓缓点头,一个弹指撤去了易容术。
此时他的面容已经化作了自己原本的样貌。
他的肤色瓷白,白得像雪,又像月光,在秋照夜记忆中,他总是躲懒躺在梨树枝丫里,隐没在纷繁的花瓣中,只能看见乌黑的发尾,以及若隐若现的玄衫,而那白得耀眼的肤色,与雪白的梨花相融,只有当月光洒下,在他的面颊上隐隐反射皎洁的光泽,才能远远地透过瞳术仔细分辨。
如今在灯火的照耀下,那雪肤被染上了一层浅金,金色与白色融合,化作了温润的玉白,宛若上好的羊脂玉,在这片羊脂玉上,点缀着两道嫣红,狭长如两片花蕊,由眼底向眼尾利落扬去,衬得那肤色更白,瞳仁更黑。
秋照夜连呼吸都停滞了,直到现在,看见这张熟悉的,令他魂牵梦绕的面容,他才终于有阿羽回来了的真实感。
他见顾惊羽的眼里噙着一湾水,反射着辉光,便心尖一颤,不知不觉去擦拭对方的眼角,几乎有亲吻那片眼尾的冲动,却不曾注意自己也已经红了眼眶。
微凉的手指拭过顾惊羽的眼角,他听见秋照夜发出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那声音里头蕴含着的情绪,有雀跃不已的悸动,久别重逢的欢喜,还有无法压抑的,几乎要满意出来的爱意。
“师兄,”他一向清凉高亢的嗓音因为咽喉的哽咽显得有些低沉而沙哑,恳求着道:“我真的错了,求你别再折磨自己,我真的心疼极了,别再叫我疼了,行吗?”
顾惊羽别无他法,只能用这样半哄半撒娇的方式,试图让秋照夜放过自己。
他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秋照夜,良久才见对方眼眶的红晕似乎终于消退了些,对他柔声道:“好,都听阿羽的。”
少年本是因着那面容,不由自主地缓缓靠近,可在他面前的一对璧人眼中却只有对方,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固执,是会令阿羽心疼的。
更令阿羽心疼的,是他对自己的恨。
所以阿羽才会在他们二人争执时护着他,因为他代表着秋照夜对自己的惩罚,对自己饱含着这世上最恶毒的憎恨。
他的身体替秋照夜撑载着反噬造成的修为倒退,他的灵魂则是秋照夜对自己凌迟的体现。
所以阿羽心疼他,只因他是秋照夜那最脆弱的半缕神魂,只因他是秋照夜的影子。
想通这一切后他突然升起一种缥缈的抽离感,仿佛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不应该存在。于是下意识地缓缓后撤,视线逐渐模糊,两个人影在眼前因隔着一层朦胧的水泽而影影绰绰。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将他唤醒:“师叔祖也在啊。”
他扭过头去,见到裴慕之等人正围在门外。
听见有人来,顾惊羽下意识地就往秋照夜的身侧躲,秋照夜不动声色,将他拉进怀里,同时将他的脸埋入自己的颈间。
从三人的视角看去,便是远远地看见榻上二人正相拥着,只能看见顾惊羽的侧过脸去的马尾落在秋照夜前襟处。
姬霄月顿时阴下一张脸,青天白日,当着众人的面搂搂抱抱,简直……他本想骂一句不知羞耻,但似乎这样一来连林殊雨也一块骂了进去,便登时止住了念头。
顾惊羽悄悄掐诀,试图恢复易容术,但他未掌握季修白的要领,连掐了几次都没能换回容貌,不由得蹙眉,连带着身体也不由自主有些紧张。
秋照夜见怀中人身体紧绷,心下了然,便冲门外人道:“何事?”
音量不大,却丝毫不减地传入众人耳中,三人都听出了冷意以及隐约的不耐烦。
“宗主。”裴慕之施礼道:“御风堂的人传话,说是仙门百家已经结成了一支队伍,要前往蓬莱岛除魔,已经向咱们宗门发出了邀请,请宗主示下。”
另一边姬霄月也道:“族里也唤我回去,族老们说要加入讨伐队伍,出了这口恶气。”
胆敢对少主动手,若这都引而不发,姬家有何颜面屹立仙门。
他一边说一边望向里头,见秋照夜还不撒手,心头恨恨地又嗔骂了几句,谈着正事还不忘搂抱,为老不尊。
殊雨何时才能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夏应弦似乎也看出了顾惊羽的窘境,便扭头对三人道:“这事回头再说,你们先回去。”
顾惊羽听见仙门百家要讨伐蓬莱岛,顿时也顾不得许多,又连掐了几次咒诀,似乎终于起效,便微微扭头看一眼秋照夜,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先是微愣,随后缓缓点头。
顾惊羽以为这就算变回去了,便连忙起身阻止道:“等等。”
三人看着他,都愣了一下。
“贸然前去恐怕适得其反。”顾惊羽没注意众人的眼神,自顾自说着,又掏出曲谱递给姬霄月。“需得先内部排查听过曲子的人,将曲谱拓印,挑选音节片段,分发下去,若是曾听过,必须排除讨伐队伍,否则届时受阮妙真控制,反成敌人,处处掣肘。”
“而且,还要留意是否有人已成傀儡,潜伏在门内,我传你一道咒语,结合音节片段,凡是听过此曲的,必然动念。”
他没留意姬霄月正望着他发怔,又补充道:“切记只随机截取片段,不可流传完整曲谱。”
见众人视线齐刷刷望过来,他才有些疑惑,“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师弟,你……抹胭脂了?”甄子昂说时,仍盯着他看,连语气都比平时软了几分。
“啊?”顾惊羽心头一凉,怕是他那现学现卖的易容术出了岔子,回头一瞪秋照夜,却见对方神态自若,倒不像是在戏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