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悦怿九春
对于刚入门的孩子来说,学习剑术显然太早了些,可看着钰儿一脸期待,他想了想,还是召剑而出。
“疾雨”眨眼出现在他掌心,发出一阵清脆嗡响。孩子们纷纷发出“哇!”地一声,一脸的雀跃与兴奋,眼中充满了崇拜之色。
他轻轻挥剑,剑锋在刮过空气时发出如银铃般的震颤声。
剑风扫过落叶,倏然将叶片卷起,随着剑光舞动,如水流般在他周身流淌,精纯剑风刮过周遭,如晓月清风,令人霎时灵台清净透彻。
渐渐有弟子们围了上来,不由自主沉醉在这绝美画面中,甚至有人怔怔出神。
良久才有修为稍高些的,尚保持清醒神志,讷讷道:“上回我见林殊……不,顾师叔舞动这凌太虚,也是这般鹤骨松姿,不过,剑势要更为凌厉些。”
而夏应弦的身姿更为洒脱飘逸,风骨遒劲的同时动作干脆利落,不染纤尘。
人们几乎忘记了这凌太虚的身法原本该是什么样,只得感慨,同样的剑招,由少年舞出便褪去了朴实无华,平添了几许仙气。
不知道的,哪里会认为这是不分内外门,从入门起便需修习的凌太虚,还以为是什么高阶功法。
众人看得忡怔,不曾注意此时忽然刮起一阵风,先是缕缕微风,与剑风相融,并携起沙尘。
夏应弦感觉这风来得诡异,旋即收剑,此时那风陡然增强,将树枝吹得沙沙作响。
微风演变成大风,沙尘渐渐眯眼,人们不由自主抬臂遮挡。
孩子们面露茫然与一丝惊慌,夏应弦旋即上前抱起钰儿,又催促孩子们回屋去。
弟子们反应过来,纷纷领着孩子往回走。
待到孩子们都被送回屋内,外头的风却倏然停下,使得飘在空中的沙尘与枯叶忽地一下落地,发出哗啦一声。
有弟子见状嘀咕了一句:“奇怪,哪来的妖风?”
夏应弦蹲下身来拍拍钰儿身上被风吹上的细细尘土,见衣摆处不知何时沾染了污渍,便道:“哥哥给你换件衣衫。”说时便拉着孩子来到里间。
他刚掀起门帘踏入屋内,便察觉到不对劲,屋内的摆设悉数消失,化作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地的偌大空间,再一扭头,出口也不见了。
他立即将孩子放下护在身后,剑锋挡在面前,神色凝重。
什么人敢在剑宗设幻阵?
待修为到化神期以上,神念可遍布整座宗门,一旦有风吹草动都会被长老们发现,可这样显而易见的异常情况却并未引来任何一名长老,这令他有些诧异。
此时他听见一声微弱的“哥哥”,他猛地回头,钰儿也不见了。
他眉宇一紧,沉声道:“何人?”
没有任何回应。
他攥紧了剑柄,转眼却见自己竟出现在了溧白峰上。
眼前是如雪片般飘落的梨花花瓣,他站在山坡上,向坡顶望去,远远看见一个挥剑的人影。
花瓣如成股的水流般随其舞动而流淌,剑锋时而发出的清脆嗡响如悦耳的旋律,长长的马尾在空中翻飞,时而露出暗红色发带,其上点缀的晶石在光芒照耀下折射耀眼光芒。
那身姿他再熟悉不过,便不由得呼吸一滞。
明知这是幻境,还是不由自主地缓步上前。
他的脚步踩在草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那人似是听见了,停下动作向他望来。
几乎是看见他的一瞬间,对方便扬起笑容,大步向他走来,清亮的声音响起:“师兄。”
那是二八年岁的顾惊羽,惊心动魄的面容上带着未褪的稚气,他脚步一顿,却见对方换成了小跑,且越跑越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向前纵身一跃,直扑而来。
他本能地张开双臂去接,顾惊羽便带着清脆的笑声直落入他怀里,他被这力道冲击微微向后退了两步。
微风送来阿羽身上微弱的沉香气,几缕发尾扫过他的鼻尖,携着微凉丝滑的触感。
他疑惑道:“阿羽?”
怀中人听见了这一声,仰头闪电般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心跳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少年时的阿羽,虽然尚未与他完全疏离,却也不曾有过这样直白而亲昵的动作。
他又听见对方道:“听说今日山下有庙会。”说时便拉过他不由分说地往山下去,“快陪我去看。”
顾惊羽雀跃地拉着他一路小跑,微风扬起二人的衣摆,在跃过一湾浅池时,他下意识地垂首去看,便在目光掠过的池面的一瞬间,看见了倒映中自己的模样。
是秋照夜的样子。
这是噬魂貘制造的梦境吗?可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无噬魂貘了。
山下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四处悬挂着灯火,漫天飞扬着绢花与金纸,鼻尖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香火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即便是噬魂貘,也无法制造出与记忆无关的梦境。
若是梦主记忆中不曾出现过的人,在梦境中应当是看不清面容的,可他眼前的每一个陌生人都栩栩如生,仿佛真实存在。
饶是最擅长幻术的阵师,也造不出这样复杂而真实的幻境。
整个街市上事无巨细,甚至连地砖上的裂缝,小贩叫卖的声音,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眼尾的细纹都是那样清晰可辩,什么样的造梦师才能造出这样的杰作?
他看见身前的阿羽牵着他的手,回过头来冲他微笑。
那张容颜近在咫尺,掌心握着阿羽柔软的指尖,传来对方的体温,他几乎要分辨不清了。
他有些恍惚,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出现在了河畔,顾惊羽一脚踏入一艘花船,向他伸手。
他犹豫了一下,却见顾惊羽笑着一把拉过他几乎是将他拽入船中,“快点。”
“我们这是要去哪?”他疑惑问道。明知这是梦境,他还是不舍得揭破。
“比赛呀。”顾惊羽理所当然道:“谁的花船得到的绢花最多,就能免去醉仙楼的宁瑞阁一整晚的费用。”
说时宝石般的眸子盈盈发亮,“想要什么都可以。”
见到对方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不由自主扬笑道:“都听阿羽的。”
于是顾惊羽轻轻一拍他的侧脸,自信地道:“有师兄在,咱们什么都不用干也赢定了。”
果然船只开到一半,他们就快要被绢花淹没了,两岸的人们看见船上两位美得不可思议的人,便情不自禁地将绢花朝他们掷去。
一旁花船上的对手们心觉不妙,便使尽浑身解数,或是表演术法,或是舞剑,或者奏曲,渐渐地,人们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去。
眼见绢花落得少了,纷纷转而投向其他花船,他见顾惊羽撅起嘴,一幅不服气又凝神思索的模样,仿佛攒着什么古灵精怪的心思,便不由自主地低头浅笑,提示道:“阿羽舞剑最是好看……”
可话音未落,便见对方转身拉过他吻了上来。
周遭霎时安静了一瞬,旋即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他先是面露愣怔,旋即一层薄红由脖颈渐渐蔓延上来。他看见阿羽纤长的睫毛微垂着,轻轻颤抖,仿佛振翅的蝴蝶,半阖的眸底闪烁着星点微光。
他不由自主呼吸渐促,下意识搂过对方,加深了这个吻。
周遭是不断落下的绢花,很快堆满了小小的船舱,几乎埋过二人的膝盖。
夕阳余晖播撒在水面上,荡漾着波光粼粼的璀璨金光,小舟顺着水流缓缓向下游飘去,驶入逐渐没入地平线的那团金光里。
待到岸边人们手中的绢花都空了,顾惊羽仍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抚上他的颈后,柔软地卷起他的舌尖纠缠着。
他被那湿热柔软的触感撩.拨得心尖发颤,意识彻底沦陷。他搂紧了顾惊羽的腰间,贪婪而不知疲倦地攫取那令他几乎疯狂的甘甜汁液。
他知道即便是在梦中,若是动情依然会遭到反噬,他本做好了准备,可令他意外的是,反噬并没有如期而至。
这令他有些不可思议,同时又因那炼狱般的桎梏突然消失而雀跃不已。
他几乎不舍得放开顾惊羽,深怕一旦放开,这种可以纵情肆意的机会便会消失不见。
于是近乎贪婪地想着,是梦也没关系,就让他这个梦做得再久一些吧。
直到船舶靠岸,发出微微震动,他的神志才被唤醒了些。感觉怀中人发力将他推开,他以为梦该醒了,却见顾惊羽拉过他一跃而上岸边,雀跃道:“师兄,我们赢了。”
之后的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进到这雅间里的,记忆中只有一路上阿羽笑着的脸,还带着一丝神秘,仿佛攒着心思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没有猜错,刚踏入那铺满红绸亮着红烛的屋子,他便心脏停跳了一下。
他看见阿羽打了个响指,二人的衣衫便都换成了与整个屋子相称的红色。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从心头升起,他深怕自己在自作多情,竟鼓足了勇气才敢开口询问:“阿羽,我们这是……”
顾惊羽冲他眨眨眼,一根手指按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千万别叫师尊知道。”说时取出了道侣结捧在掌心。
“你……”他心跳剧烈,几乎快要蹦出胸腔,不可置信道:“你早就计划好了?”
赢下绢花的比赛,就是为了得到这间布置得像是婚房的雅间,背着师门,阿羽要跟他……结契?
这怎么会是他的梦?他怎么敢做这样的梦?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快要激动疯了,好希望这不是梦而是真的有没有~~~
第71章
道侣结在二人的指尖盈盈发光,闪烁了几下后便倏然消失。
顾惊羽十分满意地拉过夏应弦的手,看了看他的指节,见一个亮红色的圆环明灭了一下,望向他的眸光内满是笑意,“我心头一念师兄,你的道侣结就会亮。”
说时抬起自己的手,便见那圆环正不停地忽闪着,于是微讶道:“我就在师兄面前,怎么还在想我?”
夏应弦鼻尖忽然没来由地一阵酸涩,一把将顾惊羽搂进怀里,用低沉却微颤的声音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怀中人微微一滞,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安抚道:“如今我们结了契,便永不分离了,师兄可以不用一直想着我,我一直在。”
“只是……”
听见对方话锋一转,他心头咯噔一下,有些忐忑地问道:“怎么?”
却见顾惊羽嬉笑着道:“师兄若是一直想着我,它就一直亮着,被师尊看见了可怎么办?”
他定了定神,认真答道:“那便告诉师尊,所有责罚,都由我担着。”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把这些当做是梦,竟认真考虑起后果来,例如师尊发现他的无情道被阿羽破了,又或者还未成年的二人竟然敢私下结契,会怎样责罚他们,他又该怎么做才能避免阿羽受罚。
他认真思考着,不知不觉间被对方牵着走,直来到了床榻边,顾惊羽拉着他一同坐下,又取了合卺酒叫他喝,随后便将酒杯一扔,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将他扑倒。
他瞪大了眼,顾惊羽压在身上,他闻见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一股陌生却又十足叫人癫狂的气息,不由得心跳飞快,砰砰的心跳声过于剧烈,几乎响彻安静的室内。
他连忙按住对方,“阿羽……等一下。”
顾惊羽妖精般的眸子眨了眨,疑惑看他。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克制道:“还……不是时候。”此时的他们还未及冠,是不能,也不该做这些的。
却见顾惊羽笑得双肩颤抖,趴在他肩头,咬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良久才哑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