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夜情
他将那蓝色调亮少许,赞叹道:“天机阁的赝品,简直以假乱真。”
白无霜却站在一只竹箱旁,挑起一件深红色喜服,眉头紧皱,道:“……白驹君,是这件?”
叶白驹原本看我那丧气样子不顺眼,离得远远地给叶疏打伞。一见那件红衣,脸上顿时变色,慌乱无措,连连道:“不是,不是,我弄错了!”又急忙蹲下身去,在储物戒中胡乱翻找。
我见他额头汗出如浆,又不时偷看叶疏脸色,颇觉可怜可笑。
时辰将至。我换上一身白衣,束了发,跪坐在阵法中央。衣袂飘飘,流风回雪,倒真仿出几分仙气。
叶疏隔着风雪看我。我也望着他,笑道:“像么?”
他沉默不语,云纹广袖微微一动,手中已多了一条雪白绸带,笔直向我飞来,遮住我的眼。
他声音平静无波:“……这样就像了。”
一点蓝莹莹的光,悬浮在我头上。万籁俱寂,惟有风雪声。
叶疏衣角窸窣轻响。我神识放出,见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单手结印,姿势美妙之极。
一阵纯正的灵力从他手中注入阵法中央。刹那间,阵中白芒爆长,我蒙着眼,仍被那刺眼光芒灼痛。
与此同时,那赝品“天之生我”亦蓝光大盛,发出冲天锐响。
顷刻间,黑云翻滚,隐隐传来惊雷之声。远天之间,一道黑焰剑影闪电般穿破云层,向我凌厉飞来。
——诛邪!
这把大师兄从前斩妖除魔的灵剑,如今剑身竟密布血色纹路,极为妖异。
叶疏瞳色沉沉,一声清鸣,同悲剑已出鞘。
阵法以我所在之处为圆心,骤然浮起一团白色屏障,将诛邪疾弹出去。
那血剑倒退里许,倏然停在半空。剑旁黑雾息息缠绕,生成一个人形。
他的黑羽披风在凛风中猎猎舞动,周身的魔息浓得好似一团游动的水墨。
他叹息道:“师弟,我本不愿与你为敌。”
也不见他如何作法,一只巨大的骷髅手掌已凝结在阵法上空,猛然抓向我头上。
琉璃心灯瞬间熄灭。白无霜厉声道:“萧越,你看看他是谁!”
我抬起头,隔一层冰冷绸带,与他两两相望。
萧越喉头无声地动了动。我听见他神魂中传来一句低不可闻的吐息:“你是谁?”
我说:“江随云。”
他俊美脸庞上忽现裂变血纹,深黑瞳孔边缘辐射出一圈朱红。纵有阵法保护,我仍被他身边骤变的魔息震得吐出血来。
他见我吐血,急抢上一步,几乎踏入阵法之中。
但他神色中疑虑重重。我暗暗叹气——他原本是第一等聪明人物,难免怀疑这是个天大陷阱。
他忽然问:“我曾与你说,我幼年时最怕什么?”
我回忆了一下,开口道:“爆竹。”
他瞳孔血环微微一转,又道:“我在床上叫你什么?”
我道:“……江郎。”
他怀疑之色更重,几乎望进我躯壳里:“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我仰起脸。
萧越一字字地说:“雁荡山决战前夜,你在芙蓉峰小石涧的山洞里……”
叶疏双瞳剧烈一震,修长手指霎时握紧剑柄。
萧越问:“……跟我说了什么?”
我静静看他,风雪将我脑后交织的绸带吹得笔直飘起。
我的声音也散落在风中:“我说:大师兄,我原谅你了。”
第三章 花月温柔
雁荡山整个风天雪境,忽然在我眼前花了一下。
被黑雾卷入他怀中时,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掌中藏匿的“无垢”掉落到了何处。
那日密室中,谢明台告诉我,他如今修为已是……
——渡劫。
叶疏在后森然道:“放下他!”
他挥出一道冰雪剑意,穿透了萧越的心口。我感到萧越在我身后一阵痛楚痉挛,双臂却铁索般绞紧。
漫天的白在我眼前缩小成一个点。风声也消弭了。
一阵撕扯般的眩晕后,我从半空跌落到一间黑森森的殿阁中。
萧越比我摔得更重,全身骨骼一声裂响,手却仍不屈地向我伸来,用一团极稀薄的魔气托住我。
他苦笑道:“叶师弟这万古同悲剑,使得越发精湛了。”
又痴痴望向我:“随云,摔疼你了。”
我忍着腿上剧痛,起身道:“不疼。这是哪里?”
萧越轻轻吐出一口气,似欲隐瞒,但最终只抱愧道:“……极焰魔窟。”
我本该扮出大惊失色模样,补全我刚刚还魂的设定。然而实在不善作伪,只垂眸道:“大师兄,你入魔了。”
我看向他眼瞳中那一圈血环:“你现在是孟还天么?”
萧越脸色本已苍白如纸,闻言更惨淡了几分,急道:“我……”
话到半途,他目光忽凝住,怔怔道:“你受伤了。”
叶疏大乘巅峰境界,只比他稍逊。他性情一向冰冷,剑意精纯之极,我只被一丝剑气擦身而过,右腿几乎从中切断。
我咬牙道:“不碍事。”
萧越哪里肯听,立刻要过来看我伤口。他身上创伤更重,一步也走动不得,惶急之下,竟一步步向我爬来。
我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怅叹道:“大师兄,我真的没事。”
萧越手足并用,终于爬到我身边,血糊糊涂涂绵延了一地。他仰面看我,眼中柔情无限:“从前你最爱说你没事,我也当真了,最后却令我那般后悔。今后我再也不信你了。”
我被安置在一间柔软精致的屋子里。几个老魔医萦绕在我身边,替我尽心诊治。
萧越先前几天不见,听下人说,他魔息散乱,那一剑几乎去了他半条命,不知多久才能恢复。后来就天天过来,起先只在门口问候。见我不赶他,便小心翼翼开始靠近,给我放帐帘,吹汤药。半夜醒来,见他坐我床边,一动不动看我,最后柔柔轻笑一声,伸手替我掖好被角,这才放心去了。
这日我在帐中换药,侍女刚替我除了中衣,他就来了。侍女忙将帘钩放下,搬了绣凳给他,他却不肯坐。我隔着一层梨花轻纱,见他抚胸站在帘外,身形也立不稳,还不时咳嗽,便道:“你伤得重,原该好生将养着,不必天天到我这里来。”
萧越立即站定了身子,扬声道:“谁跟你说的,我早就好了。”虽故作爽朗,话语中的虚弱之意却藏也藏不住。他自知隐瞒不过,虚虚笑了一声,又低声道:“随云,你别赶我,我在这站一会儿就走。我看着你,伤便好得快些。”
他在旁人面前一向是翩翩君子,恪守礼节,从不当众说这些言语。我当着侍女的面也不便发作,只道:“那也由你。”
萧越便有些讪讪不自在。
侍女在旁掩口笑道:“尊主,你是如何得罪了随云公子,这样做小伏低,人家也不理你。你替人去七心门求医,中了镇山大阵九死一生,讨了这半幅药来,公子也只由你。”
萧越忙打断道:“住口。”又轻拢了声音,对我道:“随云,不要听她胡说,我晚上再来看你。”
待他走了,我歪在帐中小憩,腿上敷药处阵阵清凉,十分舒适。侍女侍候我午睡时,我便微微张开眼皮,问:“他真的去了七心门?”
侍女脸上微露喜色,忙垂了头道:“尊主不许我们说,公子别为难我们了。”
我勾了勾嘴角,道:“我本是正统道修之体,他要医治我,将我送入七心门便是。就算七心门医不得,叶疏也医不得么?你们尊主破阵不行,倒是会赚人心疼。”
侍女便有些怨色,不与我言语了。
夜里再唤人时,连叫几声,无人应答。我只得忍痛起身,自寻伤药来敷。拖了一条伤腿十分不便,连拆药纱也费劲。我极力掰扯双腿,似一只待宰青蛙,形状甚是不雅。
风移影动,萧越飘然而入,却止步帐帘一臂之外,端方守礼。我隔纱看他朦朦胧胧,轻轻叹一口气,道:“既来了,不如进来帮我。”
梨花纱一张一落,他已进入帐中来,不言不语,盘坐在我身前,将我一只脚踝握起,搁在一边膝头。复从碧玉瓶中摘了些药膏,轻轻替我涂抹。
我伤在大腿根,他动作再小心,也少不得有些痒处。我这具身子向来受不住挑拨,一时不自在起来。
萧越一把扣住我大腿,又忙将手缩开,无奈道:“……别动。”
我不禁有些羞恼,任他打开腿弯,察觉他手下暧昧,情急之下,竟一脚踹了出去。
萧越被我一脚正中心口,闷哼一声,额头渗出豆大汗珠。待他完工,我才望见他胸口漫出血来,连里衣也浸红了。
我过去一探,见他魔息又有不稳之态,怪道:“疼也不说。”
萧越背身虚咳几声,偷看我一眼,才道:“怕你又当是赚你。”
我莞尔一笑,道:“现在说这种话,我还被你骗得少么。”
萧越定定看我笑颜,千言万语,皆在一双春风翩翩的眼里。
梨花雪落,江流如黛。四周忽融入星月夜里,遥遥听见集市喧闹笑语声,我与他依偎在江岸,望见千千万万花灯,从江雾中腾空飞起,悬空浮动,放出红色光明。
萧越在我头顶轻喟道:“……我入了魔,你是不是看了不喜欢。”
他阖上一双眼,紧紧贴住我身体,声音更低:“这里禁制太多……江郎,你只须记住,这一切全是为了你。”
我轻道:“是么。”
他握住我垂在他腿上的手,炽烈道:“当然。”忽有些急切,道:“江郎,不是我要拘你,只是叶疏……叶师弟他对你,从无一丝情意。你……之时,他一滴眼泪也不曾为你流过。他们叶家人皆是一般执念,除却求仙问道,世间再无一物能入他眼。他又有什么好,上一世许了他,又害得你如何伤心。他召你回来,也不过为自己心安。”
我失笑道:“他不好,难道你就好了?”
萧越口中叹息,目光却愈发深浓:“我从前不好,今后都改。”
他手掌灼热,瞬息间,花月清荫,灯芒如溅,普照温柔人间。
他的声音也随一声吐息钻入耳中来:“……江郎,上一世欠你的,我拿自己还给你。”
次日那多嘴侍女便消失不见,另换了两个知进退懂眼色的。我腿伤外观已不吓人,内里却如冰轮转刺一般,甚是难捱。萧越几日不见踪影,却叫人送了许多点心吃食来,什么芙蓉雪花酥,玫瑰红豆饼,我嫌甜腻,都弃在一旁不理。
这日我午睡未醒,听见门外禁制嗡鸣,侍女又躬身退出去。一人款款走近,掀开帘帐,坐在我床边,摸我头发,又来吻我的嘴。
我从蒙眼绸带中望上去,问道:“你是谁?”
萧越英挺的长眉微微一挑,嘴里发出一声女人娇笑:“不愧是我们尊主心心念念的宝贝,还没偷上嘴儿,就把人家识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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