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第58章

作者:不夜情 标签: 穿越重生

  众人终于得以有喘息之机,唯恐白空空又出来作怪,悉数转移到邻近最高的一座山峰背面。巍山派的弟子说,这座山正是当年大理雪神舍命镇压瘟神之地,名字就叫雪人山。山上有大小石屋,陈设都极简陋,不过勉强遮风挡雪而已。

  柳唱仍双目紧闭,满头汗水,我以灵息送入他体内,才听见他在我脑中道:“……随哥,冯雨师意识已无法控制,我竭尽所能,不过令它暂时沉入湖底。这东西咱们打不过,收拾细软赶快跑罢!”

  我摇了摇头,道:“孟还天已经出世,白空空迟早要与他会合。再说这东西一步跨出,方圆百里都在它狩猎范围之内,又能跑到哪儿去?”

  谢明台、白无霜几人受伤亦极重,正在卫行针等弟子治疗下调匀吐息,此时便摇头道:“此事原该禀报道尊知晓,免有今日之劫。可惜道尊与棋盘真人前日才动身前往昆仑,说是已有召唤魔蛇之法,要知会萧氏掌门人萧昭、江氏家主江鹤行,集地、火、风、水四大乘之力,开浮生千重变之阵,一举封印魔种。只是不知为何,连日却无法联络。”

  兴云法师受伤最重,此时面容枯陷,双目无神,叹道:“这白姓魔头已近渡劫之境,只怕即便道尊亲临,也……”

  我从石砌的窗口向外望去,只听处处皆是哭声。依稀听见赵瑟的声音在风雪中哽咽道:“……她一时烧糊涂了,只问我葛二去了哪里,我……我……”

  我低头默然片刻,起身道:“唱哥,你最多还能控制多久?”

  柳唱微弱道:“天亮之前,应是无虞。”

  我颔首道:“那也尽够了。”

  我推门而出,只觉寒意扑身而来。一轮明亮得惊人的满月,如一枚世上最无瑕的珍珠,滴坠在苍山洱海之间。

  我垂下头,一步步向山后那座雪顶石屋走去。只见石门紧闭,惟余屋内之人身上的寒意不断溢出,使得满地皆成冻土。

  我停在门前,抬起手来,将腕上一闪一闪的红光按灭,在寒风中一字字道:“……开门。”

第九十三章 一次洞房花烛

  这屋中别无所有,除地下陈年的火盆、稻草之外,只一张二尺来宽的石床,年久失修,边角还塌碎了好几处。屋顶、墙壁也多有漏裂,北风从石头缝隙中呼啸而过,如同萧索鬼哭。我背对他站在床边,只觉头发被吹得在脸颊边乱荡,反手将之拧成一束,扔在背后。

  叶疏在身后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我,忽道:“你受伤了?”

  我已脱了鞋袜,光脚站在地下,低头解外袍上的腰带。听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还不由顿了一下,才想起先前冯雨师欲取我腹中气团,手掌一插之下,确是皮破肉烂。这几日忙着赶路,不曾好好疗养,至今尚未痊愈,腰腹上还绑着绷带。这与今日之事也不相干,当下只冷冷道:“死不了,别太用力就行。”

  叶疏沉默良久,才低声应道:“……明白了。”

  我背身躺下,将一盒油膏放在床侧,目光无处可去,不自觉地望向墙上布满蛛丝的孔洞。

  少顷,只听床边窸窣作响,接着一阵浅淡的气息贴近我背后。我只觉一只手试探般放在我腰上,那温度竟使我不由得战栗了一下,强自压下将他甩开的念头,浑身却已绷紧了。

  叶疏从前与我仅有的几次亲密,也极少抚摸我身体。此时手法更是生疏之极,从我腰上生硬地移下去,隔着内袍碰了碰我的胯骨,缓缓将我侧着的身子翻过去,整个人有向下退去之势。

  我拦住他,重新背过去,漠然道:“你直接进来吧。”

  叶疏也似僵硬了一下,才应了一声“好”。我索性闭上眼睛,感觉他将我内袍掀开,蘸着油膏的手从裤腰探了进来,动作轻柔地抚弄我后穴入口,许久才不确定般插进来半个指节。

  我早已逼迫自己忘了与他的情事,但也分明记得从前他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前进感,既能令我飘飘然不知天地岁月,又间不容发地指向下一步,仿佛他那天才的脑子里早已写明步骤,标好流程,只要从头到尾照做,便能分毫不错地完成。回过头一看,其实他从不曾掩饰,不过是我情迷意乱识不破,误以为那是真的爱欲。如今我二人早已形同陌路,从前种种更如同笑话一场,却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这时候倒束手束脚起来了。

  我正自不解,忽觉后颈一阵温热,似乎有个柔软的东西落在我脖子上,轻轻吻了上来。我做梦也没想到他这当口突然亲我,一时又烦又恨,咬牙厉声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叶疏动作骤然一停,从我颈后慢慢退开了。我更不愿多说一个字,自己将亵裤一把扯到膝弯,手指使劲往穴中捅了几下,反手把两边臀丘掰开,将穴口明明白白地露出来。

  叶疏在我身后又静了片刻,才解开内袍,捋起自己下面那物,一点点进到我身体里。

  灵素谷的药膏果真不同凡响,纵然是这样不带丝毫抚慰的交合,也将我甬道腔壁尽数润开,使之湿软易插。我已极力将身体感知摒除出脑海,但他下面那东西实在太过巨大,刚进来一个头,那异物铆入感已经鲜明之甚,令我大腿根部和后腰一片麻痹。再往内,一寸寸都进得极为艰深,我屏住呼吸,想象自己是一副糟烂的木器,被人拿钉锤石凿,一段段打进一块楔子来。倘若只有疼痛,只怕还好熬些。但两具血肉之躯深插在一起,又不能真正断绝五感,竟还生出些恶毒之极的快慰来。叶疏也似怕太过我疼痛,进到一半,便硬生生停了下来。我穴口一圈嫩肉都被他撑得微微鼓起,内壁牢牢吸附在他那根粗硬的肉棒上,结合处一阵异样的浓热。我一时失了控制,穴腔一下收拢,将他下体深深绞紧。只听身后呼吸一窒,那东西又在我体内胀大好几分,连茎身一跳一跳的轻颤也细微可察。再顶入时,内里湿湿烂烂,竟生出一两丝绵长的淫水,往他肉柱上浇流而去。

  我先前生怕多迎合了他一下,倒显得这无情之事不够无情。临到头来,只觉人世竟有这般情爱、这样夫妻,当真可笑可哀之极。当日吕祖殿中我恨声质问,听他冰冷作答,简直痛不欲生。如今细想来,竟是一句醒世名言。我这翕张穴口,红熟甬道,又何尝不是“肌肉而已”?肉体深合、痴缠,欢欣快乐,欲仙欲死,与我又有甚么干连?

  此念既成,再无半分自矜。一瞬之间,那肉环在我体内完全显象,比起与江风吟在花园中决裂那一次,更明晰到了十分。我甚至能“看到”那东西的全貌,比起一张贪婪透湿的嘴,它更像一个完美的性爱容器,无论是那些茂盛柔软的花瓣,还是内囊中饱满丰盈的汁液,乃至我体内灵脉的走向与驱动,无不野心勃勃,步步为营。叶疏插到极处,一开始还知道避讳,只是挺胯抽顶,并不十分用力。后来做到意浓时,大概我里面太过湿滑,他无处借力,整个人向我靠过来,扶着我的腰,哑声问道:“……这里,能握一下吗?我动不了了。”

  我已被他插到全身发软,肉环渴求也已到最高点,内心实望早得解脱,只道:“你快点。”

  叶疏得我允许,双手立刻收紧,胸膛与我后背紧密相贴,巨物往我花心口中抵到极处,又控住我的腰,几乎连根拔起,又往复撞击进来,使我整个人都往前晃颤了一下,内里淫水更是噗地一声溅开,那滑腻水声在石屋中鲜明到了十分。再往后,他两条手臂都环上我的腰来,越过我肚腹上的绷带,将我彻底搂在怀中,手指也碰到了我胸口肌肤。先前我亵裤未除下,被他膝盖大腿紧紧一缠,乱糟糟地都束在我脚背上,使我难耐地蜷起身来。我本不愿与他这样亲密,想他从前在情事中冷淡如仙,触碰我也不过为动作方便,从无占有意味。哪知今天却大异平时,想来白日亲见他亡父遗物,终是有了些活人的情绪。我自也知道与我不相干,但他夯打得如此厉害,一贯平静的呼吸就抵在我耳后,喘息剧烈,已经乱得全无章法。我再竭力压抑,身体也不由被他唤起,只觉喉咙中隐忍有声,只得抬起手来,死死咬住了衣袖。

  叶疏干到濒临高潮处,一向远低于常人的身躯也如同患了高热一般,竟比我身体还热上几分。我肉嘴深处早就被他操开,灵息涌泄而出,与他马眼中吐出的精元混交在一起。他已是当世仅有的五名大乘修士之一,兼之冰雪灵根,灵息醇正无比。我几乎感到“它”对欲来之物那种垂涎欲滴,每一个毛孔都张到最大,等待着一场酣畅的浇漓。意识迷乱的一瞬间,只听叶疏在我耳边喃喃叫了一声:“……夫君。”

  我简直勃然大怒,待回身发作时,忽觉有些不对。那一声不是发自他喉间,亦非响在我耳边,而是在识海交叠时,他意识中轻轻唤出的。这称呼原本也是他诱我献身之辞,此时再叫,全无道理。我亦不愿多想,只当他射精之意压迫脑子,一时混乱而已。最后几下密点般的冲击后,我只觉腔内一阵滚烫,底囊被他满满射入十几股精液,饱足得几乎垂坠下去。那灵流返还之际,整个苍山洱海仿佛都为之一空,湖畔山顶,只剩下这一间狭窄破败的小屋,雪意向四海八荒辐射而去,徒留下我们二人在交合的末尾紧紧相拥。

  我挣开他的手,从他下体慢慢脱离,自己坐起身来,提起亵裤,穿上内袍,下床着鞋袜。

  叶疏脸上红晕极丽,瞳孔却乌沉沉的,从身后久久望着我,嫣红的唇翕动好几下,最后只沙哑道:“多谢。”

  我披上外袍,头也不回道:“我不是为你。”

  推门之时,见他的长剑斜斜倚立在一旁。白日血战时未及细看,只觉剑上似多了什么东西。如今临近了一看,不由脚步一顿。

  只见那雪白华贵的剑柄上,挂着一条花花绿绿的剑穗,杂色斑驳,粗陋难看之极。后半截甚至都没织完,只怕摆在路边小摊上叫卖,都嫌太过寒碜。我当初离开云何洞天时,将自己那些旧物或烧或扔,一件也未留下。这东西也不知他是哪里拾得的,也不知他挂在剑上,所为何意。

  我只觉莫名其妙,将外袍裹紧,径自迎着满头寒风,往前去了。

  此时月已西坠,天色将明,谢明台几人安置了伤员与一众低阶弟子,各自脸上皆有决意,与柳唱一同回到昨日激战之处,持剑而立。尹灵心、向千秋等亦率领群魔,隔岸遥遥对峙。

  只见尹灵心座下巨蜥逐尾绕了几个圈子,发出嘶嘶之声。柳唱一夜竭力压制冯雨师婴灵,已是面如白纸。此时忽然整个身子向前一弓,双手死死按住了头,汗珠霎时已浸透后背,颤声道:“它要来了。”

  只见湖波涟漪不断颤动,无数细小漩涡从湖底渐次生出,整片湖水仿佛烧沸了一般,白浪漫天。只听一声破水巨响,那巨怪已从湖中冒出头来。但见它身躯比昨日所见更加雄伟,爪肢也更加肥厚,连一张张开裂的巨口,也比昨天更加凶残。牙齿之间的残肢肉屑犹自未净,浓郁的腐臭味令人作呕。

  柳唱低声道:“……冯雨师意识所剩无几,主元灵即将归位,若要动手……”

  忽听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叫道:“……曲星,不要,求你!”

  我听这声音好不熟悉,却是江雨晴所发。一怔望去,只见黄衫轻动,一名女子手挽剑花,独自立在黄土塌陷的湖岸旁,不是曲星却又是谁?

  我常见她与葛尘斗嘴使性,足足是一对欢喜冤家,只是心意还未相通,便是这般惨烈的死别。此时见她双目通红,面上尽是悲绝之意,全身灵意如刀锋般凌厉而出。只是人既娇小,境界亦低,与这雄壮硕大的巨怪一比,当真如螳臂当车一般。

  白空空已完全站立起来,身躯横亘在湖面中,爪肢铺天盖地挥舞开去,几乎将一轮新生的旭日都挡在了身后。谢明台、白无霜几人握剑的手均已发白,我亦觉一阵强烈的压迫之意袭上身来,连脊背都感到丝丝凛寒。

  江雨晴声音又起,却是从曲星身上一块传音石中发出:“曲星,葛二……葛二在天有灵,也定不愿见你为他赴死。他……他……”

  突然之间,白空空千百条爪肢都滞在了半空,庞大的身躯也忽然静止下来,向曲星所在之处转过身去,体内发出一阵诡异之极的“呜——”声。

  江雨晴似也有所觉察,惊道:“……那是什么声音?”

  只听一声戾响,白空空几乎是向曲星纵跃而去,“脚下”打出的巨浪仿佛海啸一般涌向对岸,连一众魔人都不由四散躲避。

  柳唱厉声道:“就是现在!”

  顷刻间,人人耳中只听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两岸青山同时向湖中挤压而去,将白空空直接夹在了两道山脉之间。它那惊人庞大的身躯,仅仅在夹缝中露出了几条细白的爪肢。洱海的水如飞瀑般喷泻,将断岸上所有目瞪口呆的人浇得浑身透湿。

  ——那正是大乘巅峰的造化之力:移山填海!

第九十四章 他对我很好

  此刻远山如黛,红日初升。只见云影之上,浮现出一道夺目之极的雪白身影,浑身灿然生辉,正是叶疏。远远看去,仙袂凌空,玉容冰冷,已全然不似尘世中人。

  尹灵心连喝带骂,带领魔教一干人仓皇逃窜,沿着那不断扭曲断裂的湖岸线疾奔。但见叶疏衣袖轻拂之下,湖中两座郁郁青青的巍峨高山,如同小儿手中的沙堆一般,从边缘开始交融,竟慢慢融合、高耸,化为一座新的巨峰。白空空极力挣扎,震得山体摇撼不止,无数土块碎石,如飞蝗般滚滚而下。但青山越来越高大沉重,将它庞大的身躯渐渐吞没其中,连最后一截短短的白色爪肢,也终于被山石掩盖。

  尹灵心狠狠啐了口唾沫,道:“不是道理!怎地一夜不见,这小子功力大涨,连这般手笔也能做下?白空空这废物,枉老娘辛辛苦苦,弄了许多生灵喂它,却这般痴肥不中用,活活叫人给埋了。”

  向千秋冷笑一声,道:“这小子是叶青霄那厮的宝贝徒儿,你道是什么好东西了?这群人号称名门正派,一个个满口苍生大义,背地里还不知有多少龌龊心思、下流手段。否则好端端的,尊主又怎会忽然……”

  此人老奸巨猾,嘴上故弄玄虚,断掌在袖底一动,掩身在一阵泥瀑之后,突地暴起,向距他最近的谢明台横斩而去。

  谢明台昨日与他正面对了一掌,被他无形掌力斩伤胸口,半边青衫至今血迹斑斑。此时却无惧色,只叫得一声:“好!”剑锋一寒,便向他迎去。

  却见向千秋哈哈一笑,“长生斩”中途忽而转向,向一旁正迎战一群巫魔人的兴云法师背后狠狠劈下!

  兴云法师伤势极重,本就是强弩之末,生受了这横空一斩,背上鲜血喷溅出二尺多远,整个人扑地便倒。向千秋断掌一错,便要取他灵魄。白无霜急掠一剑,格挡在二人之间。只见尹灵心座下巨蜥一个疾冲,竟用身子硬吃下了白无霜这轻灵一剑。它一身皮肤既厚且韧,如一件铠甲相似。白无霜一剑刺入那龟裂的硬壳间隙,一时却不得出。只听喀嚓一声,剑身已然开裂。

  尹灵心单手挥出一道碧影,将白无霜长剑斩断,另一手却摸了摸巨蜥的头,夸道:“好孩子!”

  只听一阵炸雷般的闷响,从叶疏镇压白空空的山体中发出。无数黄沙泥土落入湖中,使得湖水一片浑浊摇荡。与此同时,两岸大地也猛然摇撼起来,震得众人站立不稳,相顾失色。兴云法师刚被谢明台搀扶起身,一经震动,不由呕出一大口黑血。

  我眼见不妙,一霎雨倏然出鞘,一招“无物之象”犹未成形,腹中突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几百个轱辘同时从肚肠中碾过,又如一个千钧的秤砣以一根单丝悬挂在腹中,扯着脏腑往下拖坠。

  这一痛实是肝肠寸断,我死死按住腹部,只觉冷汗如浆水一般淌出,霎时已将内袍浸透。更诡异的是,我透过这烈火烧心般的极痛,竟能极微妙地感应到“它”的怒火。

  我痛得耳鸣不止,心中只掠过一念:“玄阴之力竟能察觉我在利用它……它在报复我么?”

  就在这时,只听喀喀坼裂之声不绝于耳,那湖中苍山竟已从内部裂开大大小小十多条缝隙。白空空沾满黄泥的爪肢从裂缝中不断钻出,一条、两条、三条……终于身躯猛地一颤,将山体完全崩开!

  它肮脏的雄躯之内重重嘶鸣了一声,显然叶疏这一举动,已彻底惹恼了它。我举目望去,只见它抬起那深达十几里的根系,一步一震,沿着洱海狂涌不止的潮水,向叶疏雪白的身影举步追去,那情景简直宛如上古神话中的巨人跨海逐日一般。它头部附近的爪肢越伸越长,只见黑影蔽日之处,竟朝叶疏所在方位喷出数十条黏稠丝絮,好似蜘蛛捕食远处的小小飞虫。叶疏神色仍是那般冷漠,沿山脉上空不断后退,长袖在风中翻飞,将沿岸苍山十九峰尽数折断,向白空空劈头推去。白空空在水中狂奔乱舞,试图躲闪,仍不时被砸个正着,断肢残块不住飞溅。只听轰隆之声响彻大地,连天象似也被这山海巨变震慑,一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向千秋、尹灵心等人原本胜券在握,众魔更如秃鹫一般将我们几人团团围住。曲星先自现身岸边,此时也已到了我身旁,正披头散发,与人苦苦缠斗。眼见我们几人寡不敌众,难以支撑,但群魔亲眼见到这改天换日的神通,个个面有惧色,一时气怯,竟而久攻不下。

  白空空爪肢高举,体内传来无数生灵凄叫声,丝絮漫天喷溅,使得天空都仿佛出现了裂痕。然而无论如何狂怒,始终碰不到叶疏一片衣角。

  只见叶疏挥手劈裂最后一座斜阳峰,将白空空砸得一个趔趄,洱海为之断流。他垂眸冷冷望了一眼,同悲剑剑尖一指,默念剑诀,从万丈高空之中,凌空踏日而来!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山一样高的浪涛从洱海逆流反冲,如同一条雪白的巨龙在河湾中尽情奔腾,连带着那十九座橫陈的山体一并倒飞,将白空空笔直“顶”回原地。只见山石林木向两岸一路飞溅,白空空肥大的身躯被这海啸般的洪流极力一推,竟直直飞上了天空,在阴云之下印出一个黑影,遥遥望去,如同一株根系茁壮的“树”一般。

  叶疏不待它落地,举剑在湖面一划。只听喀啦一声,整个洱海已结成一大块坚冰。白空空巨大的躯体轰然落地,只砸得四分五裂,如同下了一场冰与血之雨。冰上无处着力,白空空站立不稳,半截主干上仅余的十余条根系拼命攀抓,跌滑了好几跤。那些巨口惊骇之下,也一并忘了咀嚼动作,在冰面上各自愣怔,张开了口无法合上。那梅枝剑旁,更有一张巨口与其他不同,肉色双唇中密密裹着一大团黄色液体,还不断向外泌出,一眼望去,如同嘴里含着一枚半透明的茧。茧中鲜红发亮,似是包得有物。这东西有生以来只怕也不曾如此暴露人前,只一霎眼间,便将那张嘴紧紧闭了起来,只露出一条猩红扭曲的肉缝。与此同时,它身上断肢残体中蔓生千万根系,企图将摔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身体”重新拼凑起来。

  我再愚钝无知,也知道这枚“茧”是这巨怪性命攸关之处,它吞灵壮大自身、身躯杀而不死,此处正是关窍。冯雨师当年与阴无极暗通款曲,许诺他复活孟还天。阴无极求成心切,将孟还天不死不灭之秘据实相告。不料冯雨师亦非池中之物,将之默记在心,反过来偷取脑蝇,夺白空空躯体为己用,使其主元灵始终不得归位。只怕元灵藏匿之处,就在这枚“茧”中。

  此时乌云滚滚,天色昏黑,忽然一声雷响,暴雨倾盆而下。叶疏手中寒光一颤,漫天密雨尽成冰刃,将它爬援新生的丝脉尽数钉死。冰天雪地之中,只剩满地溪流般的污血冷冻成冰,它破碎的巨大尸块分散各处,再也没了半点声息。

  叶疏持剑落地,一步步向白空空走来。群魔无不为他灵压所慑,连那头巨蜥都不由得往后瑟缩了一步。

  白空空自知无幸,残剩的主干中发出低沉的悲鸣声,那原本生在底部的根系也不住讨好地摇动,如在摇尾乞怜一般。

  向千秋断掌负在身后,腰背半躬,全无先前气焰飞腾之状,低眉搭眼道:“这个……叶真君,白护法的意思是……您若是高抬贵手,留他一条贱命,您两位父母大人的英灵,也可重塑血肉,再世为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他口中说话,那虬结错乱的白色根系之间,竟隐隐浮现出两个半透明的灵体,左边是一名疏朗正直的中年修士,正满面希冀地看着叶疏。另一名却是一名泪水涟涟的美妇,面目与叶疏极为相似。

  只见她伸出一双纤纤手掌来,向叶疏泣道:“疏儿过来,妈妈抱抱!”

  叶疏脚步一顿,仰首木立,一贯清冷的面容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裂痕。我一瞬间思绪万千,想起他在罗刹海中那如孩童般的神情,本欲再上前道一句都属虚妄,但见他眼中波光泛动,却说不出口来。

  忽见黄衫闪动,冷光如铁,一个嘶哑的女声叫道:“好,你先还葛尘的命来!”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她手中长剑疾刺而出,已正正插入白空空那条含着“茧”的肉缝之中。

  她金丹之境,剑法亦不出众,但这一剑浸透了少女的恨意,剑尖竟笔直陷入半寸!

  我再无犹疑,将手放在她柔弱的肩上,遍体灵息喷涌而出。曲星受我玄阴之力催动,剑力骤然增强百倍,一剑穿透,直没至柄!

  只见那肉缝中不住颤动,黄色茧液如泪水般滴下。但见肉缝下什么东西如心脏般一鼓一跳,越来越快,如要开膛破肚而出。

  我一推她背心,大喝一声:“走!”

  谢明台、白无霜等识得厉害,均已退开十余丈外。只听一声九天焦雷般的劈裂声,却是叶疏全身冰雪灵意如利剑齐发,手中同悲剑清鸣如啸,向白空空那枚扎着一个剑柄的“茧”激射而去。我识得他以来,第一次见他流露出如此盛大的怒意。想来白空空以他父母为饵,正是碰到了他生平最不可触碰之处。

  他如今大乘巅峰境界,举世再无第二人能与之比肩。盛怒之下,一十九剑接连劈下,将白空空茧中肉色灵体切割成千万片,残肢飞舞,肉肢腥臭,淡黄茧液流了满地。连主干、根系、分散别处的尸块,也被他剑意摧割为一堆肉泥。

  向千秋先自卑躬屈膝,此时见势不妙,一个飞身倒跃,从战战兢兢的群魔头上直退往后,竟将手下当作肉盾。兴云法师法杖掷出,将他背心打得血肉横飞,连滚带爬地去了。

  群魔见首脑逃之夭夭,更是无心恋战,一时哄然逃窜。叶疏看也不看,一剑斜挑而出,一座山丘笔直飞起,将尹灵心与她三四十名手下一并镇压其中。

  却听一声怪响,一团花花绿绿的矮小身影从山底下滚出老远,却是千钧一发之际,那巨蜥使足全力,将尹灵心从背上抛出,自己后半截却被压得动弹不得,只余一双前爪不断刨土。

  尹灵心在苍炎魔教中地位尊崇,此时幸而获救,立刻迈开两条不过常人半条手臂长短的腿,向前狂逃了几步,忽而一咬牙,转过身来,面目狰狞,一个侏儒身子忽而拉长、异变,化为一只头似鸡、足似鼠,丑恶难言的怪鸟,尾上白毛一张,向那山丘回身飞去。但听她高声戾叫,一双爪子竟如虎爪一般,将那巨蜥上半身死死抠紧、拉长,最后竟崩然一声,将那巨蜥连臀带尾尽数拉断,带着它半截不知死活的身子,转身飞远了。

  我头一次见到这位炎天护法的元身,瞧来也非凡鸟,不知是何异禽。举目望去,只见白空空肢体已散,元灵尽毁,成千上万被它吞吃的生灵,纷纷从它体内逸出。洱海犹自寒冰未化,只听漫山遍野,都是一众闻讯赶来的修士凄凄别离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