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柏瑭
他之所以喜欢替师父照顾这位独居谷外的师弟,并不是因为他和薄律有什么交情,又或者他心地善良。
薄律的三师伯,也就是他的师父,在听闻师兄的死讯后,担心这个独居在外的师侄,所以经常会给薄律送许多好东西:
门内弟子都很难领到的丹药、三师伯亲自培育的药材、还有当年的新衣,甚至一些银票。
最开始,这些东西全都会送到薄律这里。
后来,先是少几张银票。
再是不见了丹药。
再往后,到了最近一两年,连药材新衣都很难见到。只剩下些不值钱的吃食,往往还要被这位年师兄再克扣一半,真能送到原主手中的东西,也只能算是礼轻情意重了。
而原主性子柔善,不擅与人争辩,受了委屈也从来不提,从他能被沈云鹤两人吃干抹净的结局就能看得出来。
他不是不知道年英的所作所为,但他本就因为师父的原因被琉璃药王谷排斥,三师伯私下照顾他,已经有些惹谷内的人不开心了。因此,就算受了委屈,他也不愿将真相说出,让三师伯得知自己弟子的所作所为伤心。
见他不吭声,年英自然也就越发的大胆,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少。
有时候他甚至连食物也要吃个干净,然后随便在路边买点东西来充数,还要在嘴上不断强调自己费了多少功夫,有多爱护这位师弟,给自己立了一个热情大方,重情重义的人设。
比如这次他带来的点心,十有八九都不是琉璃药王谷膳堂出品,而是随便走路边小摊里买的,超过十文钱都不大可能。
而看过剧本的肖律知道,年英所做的还不仅于此。
身为晚辈,收到长辈的礼物后,薄律自然是要回礼的,而他身无长物,给出的多半是自己培育的药材或炼制的丹药。
年英会笑着收下薄律的东西,拍着胸口说放心师兄一定会带回去的。然后反手将回礼尽数昧下,再回去禀报师父说,师弟东西是收下了,却没有任何表示。
因为薄律所住的春信谷偏远,年英每次又是一人前来,薄律不说,无法亲自来访的三师伯自然对真相一无所知。
就这样,年英一个中间商在两头赚足了差价,让原主和三师伯两人心里都不好受,要是两个急脾气的人,恐怕要不了几年就被他折腾得老死不相往来了。
也不知原主上辈子是杀了多少头猪?这辈子身边才出了这么多想趴在他身上吸血的蚂蝗。
“师弟,师弟,怎么还不过来?是嫌我送来的糕点不够新鲜吗?”
“唉,我说你一人带个徒弟窝在这山谷里可不行,不常接触外人是要闷出病来的,你看看你,现在就想多了不是?”年英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训起话来。
肖律听着他这典型的倒打一扒式绿茶话术,却并没有接话。
他只是看了看年英空空如也的双手,脸上做出一副疑惑的神情:“奇怪,三师伯前阵子传信给我,说给我带了不少药材,其中还有一株百年人参呢,怎么没看见?是难道是藏在食盒里面了?”
年英吃东西的动作一滞,他心头一跳,狐疑地看向肖律:“师父给你传信了,什么时候的事?”
肖律微微一笑:“毕竟是关系亲厚的师伯,偶尔有个书信来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三师伯又不光只师兄你一个徒弟。”
这话听起来平平无奇,年英却感觉自己心头又蹦跶了两下。
他知道师父是会给薄律写信的,这些吸引往往也夹杂在送去的东西里,但是他不喜欢师父这样照顾薄律,因此将信偷偷藏起来烧了,一封也没送到过。
按理说,师父不会用其他的渠道再给薄律送信了,但为什么薄律能准确说出这次自己带来的东西,难道师父起了疑心?
见他目光不定,肖律恍然大悟道:“三师伯说让你带来,师兄却没带,难道是——”
他话还没说完,年英立即气急败坏地说:“师弟,这些年我对你的照顾,还不够吗?”
“是谁逢年过节都来看你,整个琉璃药王谷也只有我会这样对你。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你就要因为几株药材为难我?”
哦哦,又是恶人先告状这招。
但年英丝毫不提的是,每一次来找薄律都是因为他惦记着师父给出去的东西,可不是出于什么同门之谊。
肖律红唇轻启,将刚刚未说完的话吐出:“——是师兄忘了?毕竟东西那么多,忘了也很正常。”
如点漆般的黝黑眸子直视年英用愤怒来掩饰心虚的双眼,像是看破了他心里所有不堪的小心思:
“大家都是师兄弟,不过几株药材而已,师兄怎么如此气急败坏?这样伤了和气可不好,你看我这春信谷,像是缺药材的样子吗?”
“这……”年英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后悔自己心虚之下给人扣帽子扣得太早,这时反倒让自己处于被动了。
薄律这里的药材确实好,每一株都是对方精心培育的,山谷里土壤肥沃,气候温润,更是适宜某些药材的生长。每次他从薄律这里拿走的药,转手都能卖不少银子。
肖律看着他不断变换的脸色,只当是看台上丑角表演。
那么多年克扣的点点滴滴,说来不是大事,在师伯与师弟之间挑拨,也不是什么大恶 。
但桩桩是小事,件件恶心人,就是这种人最令人厌恶的地方。
肖律的语气依旧沉静:“师兄说了那么多,怕不是累了。”
他扬声呼唤:“墨雪,泡一壶清心茶来,帮年师兄消消火。”
片刻后,墨雪捧着白瓷茶盏走进室内,将一碗碧绿的茶汤递到年英面前。
年英看着碧波荡漾的茶汤,心头这才舒服了一点。
想着果然这师弟还是不敢在自己头上动土的,这会知道主动认错了,正好方才吃了不少点心也有点口渴,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却在下一刻猛地喷了出来。
这什么东西?也太苦了!简直像专用黄连和莲心,十碗水熬成一盏茶那般苦涩!
年英一肚子火,正打算骂人。
肖律却比他先一步开了口,茶气十足:“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误会而已,师兄怎么这么大气性?连师弟特意让弟子给你泡的茶都不屑喝了,这是不愿搭理我的意思吗?”
“三师伯说医者首先要养性,看来师兄还差得远呢。”
不就是恶人先告状,先给受害者扣了帽子,自己主动站在道德高地上,免得对方开口指责自己吗?这招他也可以用啊。
年英嘴里苦得快要失去知觉,心里却大为震惊。
这个平时都像个泥人一样随便揉捏的师弟,今天是怎么了?竟然懂得反将一军,开窍了不成?
对上肖律似笑非笑的眼神,年英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师弟请他喝茶根本就没安好心。
“好好好!”年英怒道,“师弟,你这几年是越发出息了,不仅在江湖上有了知交好友,现在连同门的人也看不起了。我看接下来的谷内考核你也别去了,直接被逐出谷,和那位沈少侠一起浪荡江湖不好吗?”
说完,年英愤愤地摔门而去,连他最爱的讨要回礼环节都没顾得上。
“慢走不送。”
肖律懒得搭理这个搬弄是非的小人。
年英幼时混迹于街头,学了不少坏毛病,导致他心性不佳,整天想着如何走捷径。这点一直让三师伯颇为头疼,试图教导弟子修身养性。
可惜,后来年英一直没改掉这样的作风。
在原剧情里,年英到了最后也没折腾出什么大风浪来,连许多同门都比不过,不是个值得注意的对手。
肖律轻啜了口刚刚送来的清茶,入口清香温润,带着回甘。
他转头看着静立在一旁的墨雪:“你给他喝了什么?”
“黄连、连心、山苦子、鹤辛草,从他进门开始,大火猛熬,一壶水熬成一盏茶。”墨雪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模样,说出来的句子却透着股蔫儿坏。
肖律点点头:“孺子可教,深得我师门精髓。”
鹤辛草,那可是原主近些年培育出来的,泄热,利肠府,通便的奇药啊,又搭配了那么多味清热泻火的药材。
希望年师兄能坚强一点,撑到走回琉璃药王谷,别窜在半道上。
这时肖律想到方才年英提到过的,关于谷内考核的事。
从明面上来讲,他还算是琉璃药王谷的弟子,只不过当年他的师父季无安,在一场大比中,被同门师兄家揭发了盗用药方的不堪丑事,身败名裂。
虽然师祖相信师父的为人,却苦于拿不出证据。
最终,哪怕有师祖全力做保,师父没有被逐出师门,但却从万众瞩目的亲传弟子,沦落成了边缘的外门弟子,并且不得居于琉璃药王谷之中,只能独自来到不远处的春信谷居住。
季无安这一住便是十几年,直到去世都没能洗清身上的骂名。
薄律是他在独居时收的徒弟,因着师父的关系,根本没去过几次琉璃药王谷,但每三年一次的考核却是少不了的。所幸他在岐黄一道上的天赋出众,虽然没在谷中听过课,却也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而接下来的这次门内考核可不简单。
在原剧情里,薄律便是在这次考核时出了和师父一模一样的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指责偷盗同门药方。
这次,身为长老的师祖已经去世,没有强大的后台作保,薄律险些就要被废去武功和双手,关入地牢。
最后,多亏了三师伯不计代价的周旋,他才勉强脱身。
但从此以后,薄律被琉璃药王谷彻底驱逐,终身不得踏入谷内半步,也无法再和唯一关怀他的三师伯见面。
他一人漂泊江湖,孤苦无依,只能如饮鸩止渴一般将一切情感寄托在沈云鹤身上,汲取着一丝丝虚假的温暖,这样的做法也一步步导致了他最后凋零的结局。
也许他只是累了倦了,所以不再留恋这个世界而已。
剧情里并未详细描述这次的事件,只数笔带过,但一看就知道肯定涉及了内情复杂的门派内斗。
肖律本不想掺和,打算直接走人算了。可他忽然想起门内考核最后有一场大比,在大比上夺魁的人,能去秘库里挑选一样东西。
秘库是琉璃药王谷百年来积累的精华所在,医书药典、器具、乃至武器、奇门兵甲、一些失传功法都在其中。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可以让人放开手薅羊毛的机会。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不要脸啊!反正都要走,不如趁着还挂着弟子的身份,先把这波羊毛薅了再说。
“徒儿,随为师去一趟琉璃药王谷。”
墨雪看着面前的红衣人眼波流转,如画里的美人吸饱了月华,即将化为精魅,显然是又在酝酿着什么新的坏主意。
师父想去做什么,他这个身为徒弟的,自然是要追随其后。
“遵命。”这句话的尾音微微拖长,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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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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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