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十
这种人还能留?
“交给地锦卫指挥使督办。”
***
河王府的事,便算是暂告一段落了,皇帝也没什么心情再聊,他在摆驾回宫前道:“嘲风和皇叔也都累了一夜,先休息,醒了之后我们再说。”
简单来说就是,下午皇帝要找他们一起开个小会,当场决定格天诗会的下场。
之所以没有直接就地开会,是皇帝独特的脑回路,他觉得大家都累了一晚上了,怎么着也该先休息一下。他弟这病弱的身子就不说了,皇叔那边,他相信比起报仇,皇叔会更想先去看看孙子是否无恙。
河王……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没有什么会比他的孙子更重要。
至于寒江雪,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了,皇帝直接对他道:“你也回去和你爹说一声,下午一起过来吧。”
虽然寒武侯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但毕竟他才是被针对的主体。皇帝觉得,苦主有权利要求复仇。
而这个空出来的一上午时间呢,在休息的同时,也是给足了他们三家思考的空间。要怎么报仇,要什么赔偿。皇帝最后甚至直接就说了:“都仔细好好想想。”
可别遗漏下什么。
皇帝走后,河王才终于显出了一些对寒江雪的亲近,典型的爱屋及乌。他已经差不多把寒江雪和他孙子的矛盾忘干净了,他只记得寒江雪在紧要关头曾试图让他的孙子先跑,以及,这是寒起的宝贝幺儿。
本来河王还想给寒江雪解释一下,别怕,我和你爹其实是一伙儿的。
但……
河王看了眼坐在一旁依旧十分自在、仿若自己家的闻嘲风,不是很明白他当皇帝的倒霉侄子已经走了,这个当王爷的倒霉侄子怎么还没走。
反倒是闻嘲风反客为主,主动询问:“皇叔,寒武侯呢?我们是来找他的。”
那河王能说实话吗?必然不可能啊。从如今的局势来看,寒起就不该知道这件事。他开始装傻,标准的老年人遗忘样:“啊?你说什么?老夫之前与他大吵一架,就再没有往来了啊。他现在在哪里,老夫又怎么会知道呢?”
闻嘲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叔,没有说他信了,也没有说他不信。
至于寒武侯到底去了哪里……
那自然是跑了啊。
他一开始在暗中保护河王世子,看到有鸟人来下药,他都要气笑了。但是在他出手前,皇帝的侍卫到了,寒武侯就没有着急现身。他反而更努力地隐藏了一下自己,之前为了提防刺客,他就刻意熏香,隐藏了气息,又有河王的龙气环绕,这才没有被发现。他根本不敢动,生怕一动就被汗腺暴露了存在。
一直到确定了世子真的没事,事情也以出乎意料的速度解决后,寒武侯这才提前跑路。
他觉得皇帝下一刻肯定是要召见他这个苦主的,他必须要有个不在场证明,至少在旨意下来时,传旨的太监能够看到他在东城的自己家。
一东一西,距离遥远,可不是那么好跑的。
结果,一直到寒江雪都回了家,寒武侯也没有等来皇帝的旨意。
寒江雪是被闻嘲风送回来的,闻嘲风这回没有下马车,只是在门口留下了一句:“我们下午见。”
“下午见~”寒江雪很开心事情顺利解决了。
寒起在听到消息来大门口接儿子时,正好看到儿子没心没肺、笑容灿烂的一幕,他那个气啊,他怎么不知道他儿子什么时候和无夷王这么好了?但他还得一直压着火,等恭恭敬敬送走了人,这才一撸袖子,提起儿子回了主屋。
一边走,一边数落,你个不孝子!不知道山下多危险吗?谁让你就这么跑下来了?无夷王就可信啦?你知道无夷王是个什么性格,你就敢跟着他跑?
真是不收拾都不行了!
寒江雪从头到尾都乖乖听训,没有半句反驳,他身后只有原型是鹦鹉的仆从六丑,听他爹数落他数落了全程。
这么危险还敢跑下山,你简直是在上赶着给刺客送菜;
你这么不管不顾,是很不负责任的你知道吗?
这样做,你是感觉爽了,但你有考虑过家人的担心吗?
“我要怎么和你奶、你娘、你哥、你姐交代?啊?你说啊!”等寒起骂完了,骂爽了,他才觉得,不对啊,这不像是他儿子。他儿子永远是你说一句,他有十句在等着你。如今怎么会这么安静?
不对,这里面不会有事吧?
这里面肯定有事啊!
寒江雪微微一笑,抬头表示:“爹,您说得可太对了,这么自私自利、不考虑家人的人,你说吧,该怎么罚?”
寒起:“???”你不对劲儿。
“您怎么不说话了?说完啦?那轮到我啦?”寒江雪拍拍手,给了身边的鹦鹉六丑一个眼神,鹦鹉学舌,到了你发挥的时候了!
六丑立刻心领神会。虽然他挺害怕武侯的,但他还是选择了宁可得罪武侯,不得罪自家少爷。深吸一口气,然后便利索地把老爷刚刚的话,一字不差地又复述了一遍。只不过这一回的主语从少爷变成了侯爷。
您知道您这么做有多危险吗?不管不顾自己去当诱饵。自己是爽了,但您有考虑到过家人的感受吗?他们该多担心啊?若真的出了意外,您让少爷怎么和老夫人、夫人、大少爷、二小姐交代?
寒起:……这话可真是太耳熟了。
“你、你都知道了啊?”寒起还侥幸以为过,他儿子不会发现他的打算呢。但是看寒江雪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您没在河王府看见我?”寒江雪也没打算隐瞒,直接便认了,他不仅什么都知道,还都看到了!
呜呜,本来还站直了在训儿子的寒起,在两极反转面前,立刻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他心虚地想着,唉,谁让他理亏呢?算了,算了,父子有来有往,就当扯平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您不会以为这就能扯平吧?”寒江雪学着闻嘲风懒洋洋的样子,半靠在自家的椅子上,那是他觉得最接近阴阳怪气的样子,“您说我的时候,有想过会放过我吗?让我猜猜,您打算做什么,罚跑圈?”
“爹可以啊。”寒武侯不觉得跑步是惩罚。
“罚写认错书?”
“也行吧。”寒起觉得儿子这个提议还算合理,有错就认嘛。而且,写认错书这玩意吧,他可太熟练了,过去不是他给娘子写,就是看儿子给他写,经验丰富,问题不大。
“我会向娘如实汇报!”
寒起当场破防:“寒江雪,我可是你老子!”
寒江雪挺直胸膛:“对啊,我还是您亲儿子呢。”不是大孝子,怎么会知道亲娘才是家庭食物链的顶端?
第35章 开始钓鱼的第三十五天:
寒起这个大猫吧, 其实还挺记仇的。
见儿子死活说不通,非要给他娘写告状信,他索性就也写了一封。当初铺纸研磨, 和儿子竞赛一样的那种。
一张金毛狮王一样的脸上, 活灵活现地诠释了他写信时的整个心路历程:
就你寒江雪会告状, 我就不会了吗?
呵, 我当年在你娘面前给你哥上眼药的时候, 你这个小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你如今也大了,就让你老子我教会你一个人生至关重要的道理, 枕头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劲的风!
寒起对自己的魅力可以说是非常自信了。
好巧不巧, 寒江雪对自己也很有信心, 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份自信, 大概是被偏爱的总会有恃无恐吧,他的底气是他娘给的。当寒江雪意识到这点时, 心里的快乐达到了巅峰, 这就是被家人爱着的感觉啊。
寒家的两个男人在正屋分道扬镳前, 最后又看了眼彼此,相似的狮子眼里,是相似的挑衅火花,他们都好像在说, 你死定了。
离家越来越远的寒夫人,在几日后,同时收到了分别来自丈夫和儿子的家书, 她在大略通读了两封大同小异的信件内容后, 一时间竟没能分清,到底谁才是五岁的那个。
“肯定是寒起,他也就五岁, 不能更高了。”寒老夫人对自己的儿子嫌弃极了。
寒夫人无奈扶额,给出评价:“另外一个还不到三岁。”
“哦,那三岁的就是寒起。”老夫人立刻改口,他儿子真的超幼稚的,孙子则不同,至少也得是五岁了。
本来挺生气的寒夫人,被寒老夫人这神来一笔逗得哭笑不得,非常公允地表示:“好好好,一个寒三岁,一个寒五岁。”大哥不要笑二哥,这父子俩都一样。她摸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一笔一画替他们记了个清清楚楚,准备等回去之后算总账。
大船依旧行驶在南下的运河上,晕船的寒老夫人好像渐渐有些适应了,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寒夫人今天就陪着老夫人,戴上滚边的兜帽,去船头看了日落。
阳光瑰丽又刺眼,在橘色过后,沁出了淡淡的紫色。
“你知道暮山色其实是紫色吗?”寒老夫人突然来了兴致,握着寒夫人的手,和她回忆起了当年,“我没读过书,生寒起的时候还不识字。被寒起那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老子画押卖了,都不知道那一纸契约上写了什么。若不是侥幸遇到主子娘娘,我和寒起就真的完了。我一直记得娘娘那天穿了身暮山紫的钗裙,就像是仙女下凡。”
从此以后,在寒老夫人看来,这世间最好看的颜色便是紫色了。紫气东来,紫电青霜,好像只要与紫沾上边,就一定是好的。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娘,您放心,一切都按照您的要求准备好了,保证都是紫色的。”紫色的帽子,紫色的鞋,以及紫色的小襁褓。
***
在寒夫人还没有收到信,只是刚刚寄出去的那天,寒江雪本打算在自家睡个痛快的,却不想刚合眼不足一炷香,就又被吓醒了。
不是做了噩梦,而是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无夷王!
寒江雪一想到这个,便坐不住了,当下就想去找闻嘲风问清楚。但考虑到闻嘲风的身体,寒江雪坐在床沿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想着要等人醒了再说。但寒江雪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就这样干瞪眼地躺在床上,硬生生地躺了一上午。
等过了中饭,寒江雪才和他爹说了自己要出门的事。
嗯,父子俩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寒起对于寒江雪出门有些担心,虽然事情解决了,但毕竟才刚刚结束,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反扑?
但儿子的下一句就是拜帖我已经下了,无夷王也同意我带上杨甘校尉一起。
寒起都不知道是该先夸他儿子安全意识足够强,还是该骂小兔崽子又先斩后奏:“你都和无夷王约好了,我能说什么?”
无夷王毕竟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两次,虽然说他家已经还了一部分人情了吧,但寒起还是觉得不够。毕竟他儿子的命可是无价的。他还在和老大商量,该怎么继续对无夷王尽一份心。让儿子先表达一下亲近,证明他们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确实也是个主意。
“你想去就去吧,记得带上礼物。”寒起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儿子交友,只是多了个条件,“你得带上你舅。”
寒夫人娘家只有三个姐妹,没有儿子,寒起这里说的舅舅,只可能是寒夫人认的弟弟王山君。
王将军今日休沐,正好得闲。本来寒起还约了这位妻弟一起喝酒,想让他帮自己做个不在场证明的。但皇帝没起疑心,这一步也就省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皇帝随时有可能召见,寒起更想自己陪儿子走这一趟。
寒江雪对于出门带个家长没什么意见,只是:“舅舅家在哪儿?”他已经和闻嘲风约好了,虽然距离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一会儿吧,但寒江雪不太习惯让别人久等。
寒武侯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引着他从正厅出来,走过繁花似锦的中庭,假山流水的后院,于廊腰缦回之后,抵达了大院最后的一整面黑瓦后墙。
寒起清了清喉咙,喊了一嗓子:“山君,你在吗?”
寒江雪:“???”
那边很快也吼了回来:“姐夫,我在呢。”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青黑色练功服的壮汉,便身轻如燕地出现在了墙头。他手里还夹着一个与他一样脑门有个“王”字纹路的男孩,虎头虎脑,童子发髻。小孩一看见寒江雪就笑了,声音清脆:“哥哥。”
寒江雪的记忆也跟着复苏了一些,这是他舅舅的儿子王岁关。
王山君成婚比较晚,生孩子更晚,最大的孩子便是他怀里的这个。妻子在这年八月底时,又给他生了一个小女儿,至今还没有起大名。
两家因为住得近,平日里的走动就一直很频繁,通家之好,交情深厚。之前寒江雪昏迷时,要不是因为王山君不得不带兵在京郊的兵营拉练,他说不定天天都能看到哭天抹泪的舅舅守在床前。
当时舅母也还没出月子,这才给了寒武侯训子的发挥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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