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檀幽筑梦
“这些都要了。”
云舟浅浅笑着,露出腮边两个小小的酒窝,双眸像天边皎月一般明亮。
“好嘞。”
摊主喜不自胜的帮他包起来,和这种豪气的客户做生意就是爽快。
做了这一单生意,他不仅能早早收摊回去补个觉,还能买两瓶好酒享受一下。
云舟同样开心不已,只用2000块便买下价值五百多万的永乐甜白釉瓷器,还附赠其他的单色釉瓷片,实在太划算了。
一直沿着街道往前走,在每个售卖碎瓷片的摊位上走走停停,少年就像不断发掘宝贝一样挑选着碎瓷片,乐此不疲。
除了永乐甜白釉,他还找到了明洪武、宣德、正统、弘治、正德等明代各个朝代的青花瓷片,以及保存完好的元青花碎片、甚至还有宋代五大名窑‘钧窑’的碎瓷片!
不愧是瓷都的鬼市,摊主来自五湖四海,什么样的碎瓷片都能在这里找到。
俗话说,纵有家财万贯,不敌钧窑一片。
钧窑为窑变色,“入窑一色,出窑万彩”便是用来形容钧窑的色彩多变。
云舟握着手中的玫瑰紫钧窑瓷片,想到了自己在拍卖行拍到的清乾隆窑变釉贯耳瓶,便是窑变产生的渐变色,非常漂亮。
而眼前的玫瑰紫色彩却更为瑰丽,天蓝色底釉上晕散着玫瑰红色釉,犹如晚霞,明亮绚丽。
窑变向来很难控制,但是北宋末期的钧窑却其工艺技术发挥到极致。
无论是呈色和各种纹理的表现,做到窑变可控随心所欲的表现技术,无人能仿造,可惜这种技术早就已经失传。
将碎瓷片收入囊中,云舟的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内心的小人也在脑海中兴奋地转圈圈,这次来J市的收获简直太大了!
不知不觉,旭日东升,晨光微熹,给大地染上了一片亮色。
鬼市的人彻底多了起来,道路上行人摩肩擦踵,拥挤不堪,来来往往都是人流,比市集还要热闹。
云舟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快6点了,这些碎瓷片他整整看了两个小时,脸上却没有丝毫疲惫之色。
其实腿已经有些麻了,只是心中的激动和喜悦压制住了身体的酸麻和疲惫,让他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
少年站在轻轻跺了跺脚,抬眼往前面一看,只剩七八个摊位了,要坚持住。
“老板,您来看看我这里碎瓷片,除了这些,我把家里的…呼,都带过来了。”一位中年妇人气喘吁吁的招呼着。
她的穿着很朴素,脸色微红,额上见汗,显然是刚回来不久。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尼龙袋子,哗啦啦的又倒出了三百多片瓷片,上面还沾着土,一看便没有来得及清洗。
“您瞧瞧…要是买得多了,算您便宜点。”
中年妇人充满希冀的看着眉眼干净、气质出众的少年,神色有些拘谨。
丈夫最近厂子里不景气,两个月都发不下工资来;可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上学吃穿都是费用。
家里的存款本就不多,现在已经见底了,不得不来鬼市上摆摊赚点钱。
刚才见到这个阔气的年轻人一出手就是大几千块,心中萌生了一丝希望,赶忙回家把剩余的碎瓷片全都带过来,急急忙忙的,出了一身热汗。
云舟半蹲下身,莹白的指尖因为一直触摸碎瓷片而染上了脏污,但细长的手指仍旧格外好看,哪怕是一个翻动瓷片的动作都让人感到赏心悦目。
看了这么多古瓷,他打眼一瞧便发现这些碎瓷片以民窑为主,而且都是清后期烧制的,精品不多。
三百多片碎瓷片没有经过清洗和筛选,一股脑的堆在塑料布上,看得人眼花缭乱。
尤其是一路以来所有摊位上的瓷片都摆放得很规整,到这里便显得尤为杂乱。
若是刚开始过来,他可能也不怎么挑,直接带走,就当锻炼修复能力。
但是到现在他已经收了大概有一千两百多片碎瓷片了,从唐宋到明清都有,官窑不少,民窑的更是不缺,实在看不上这些。
云舟眉头轻蹙,翻了五六分钟只见到了一件拼成的完整器——清道光时期的青花八仙图小碗。本来是一对的,可惜目前只有一只。
他把对应的八片碎片挑出来,又加了几片别的,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腿,打算清算之后就离开。
这时,中年妇女适时递过来一个马扎,还拿了一瓶矿泉水过来,态度极为殷切,弄得少年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
腿确实麻得厉害,云舟在摊位旁坐下来休息,两条长腿伸展开来,拧开矿泉水瓶盖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瓶。
两个多小时没有喝水,刚才注意力太过集中没有反应,一停下来便觉得嗓子发干,喝了水才好些。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少年将视线又投向那堆碎瓷片中,中年妇人正麻利地碎瓷片铺开,他想着一会儿再看看,唔,大不了多挑一些。
休息了十几分钟,云舟觉得好多了,便蹲下来继续在碎瓷片中继续翻找。
铺开的碎片更容易查看,他沿着摊位扫视了一圈,蓦地看到了其中一片纹饰较为少见的碎瓷片。
咦,这是什么?
他拿起这片半个巴掌大小的碎瓷片,胎体轻薄细腻,上面画了一个马头,口部微张,背后的鬃毛随风飘扬,明黄的色彩明丽,是为飞马纹。
飞马纹并不常见,据说诞生于明永乐时期。因郑和俗姓马,马生‘双翼’、奉圣旨出使西洋而得来。
在明中期瓷器上偶有出现,通常与海螺纹、过海纹这样的纹路伴生,一般只绘制于青花瓷器上。
而云舟眼前碎瓷片上的图案明显不是青花,而是釉下青花与釉上彩相结合的形式,以青花描边,在里面填补色彩二次烧制。
这样的色彩和纹饰,让他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成化斗彩!
想到这里,少年心跳陡然快了几分,再也不觉得麻烦,开始在碎瓷片中不停的翻找着。
十几分钟之后,终于让他找到了和这片类似的另外五片碎瓷片,拼成了大半个直径约为八公分的小罐。
罐身为飞马纹,黄色的飞马踏浪而来,鬃毛飘扬,灵活生动;下方绘制海水江崖、朵云纹,海水为层层绿彩,波涛汹涌、浪花飞溅。
足底则为黄彩芭蕉叶纹边饰,围成一圈,底款则用青花写着‘天’字,单字无框,带着朦胧的质感。
飞马、飞象此类的海兽纹,是成化御窑中典型的装饰纹样,且十分罕见,存世量极少。
再加上底部的‘天’字,答案呼之欲出——
这是与鸡缸杯珍贵程度不相上下的成化斗彩天字罐!
想到这里,即使是云舟也不由得愣住了。
明成化以斗彩闻名于世,说到成化斗彩,所有人最先想到的便是鸡缸杯。在J士得的拍卖会上,一只小小的成化斗彩鸡缸杯曾拍出2.3亿的天价,震惊众人。
目前全世界已知现存鸡缸杯的仅有19只,15只藏于博物馆,4只为私人收藏。
然而,成化斗彩还有一个器型甚至比鸡缸杯还要珍贵,那就是成化斗彩天字罐!
据闻全世界只有12只完整器,从数量上来看,比鸡缸杯还要少见。
即便是完整器,盖子大多也是后配的,有盖的天字罐在五百多年的历史中保存下来实属难得。
在拍卖行唯一一次拍卖的成化斗彩天字罐是一件残器,无盖,口沿完全破损。
可即使如此,在二十年前也拍出了一千多万的价格,放在现在则难以估量。
因为仅拍过一次,之后除了各大博物馆之外,再难觅踪迹。
有专家研究,天字罐和鸡缸杯是配套使用的,天字罐为盛酒的容器,鸡缸杯是喝酒的容器,均为皇帝专用。
当然真假不可考,但是两者确实是成化斗彩的顶峰,后人再也无法仿制出这样精美的瓷器。
云舟回神,眼前拼好的天字罐虽只是半个残器,但其价值仍旧不可估量。
见中年妇人用憧憬的眼神一直看他,少年克制着满心的激动将瓷片放回,笑着道:“这些我全要了。”
“300多片…全都要了?”对方的眼眸里又是惊讶又是欣喜。
“嗯,多少钱?”
中年妇女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最后咬了咬牙,“就按三毛一片,零头抹去,凑个整吧。”
一万块。
这在卖碎瓷片的小摊上算是大数了,很多卖瓷器玉器的都卖不到这个价。
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自己家庭确实困难,但是这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一下子买了她全部的碎瓷片,这样豪气的客户上哪里去找,应该便宜些的。
“要不——”
正当她打算降价的时候,少年如天籁般的嗓音响起,“好啊,我转账过去吧。”
“好,谢谢,真的太谢谢您了。”
中年妇女顿时热泪盈眶,看着云舟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有了这笔钱,加上她每月的薪水,省一省至少能维持半年,孩子的学费也有着落了。
“…啊,不客气。”
云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他占了大便宜才对。
整条街的碎瓷片都搜刮得差不多了,刚才看货的摊主金强收了两百块的小费之后,兴高采烈的帮他找了个小推车,推着来到停放奥迪车的地方。
云舟打开后备箱,将一箱箱碎瓷片全都放了进去,整个空间几乎要堆满了。
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碎瓷片,少年心中格外满足。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这些碎瓷片根本毫无价值,但是对他来说却是难得的宝贝,无论是瓷器修复还是收藏,都极为重要。
他算了一下,这次一共花了4万多,买到了1500多片碎瓷片,还是很便宜的,毕竟里面的官窑瓷器起码有几十件,还有孤品。
金强看到他收了这么多碎瓷片,眼睛一转,感觉多了一门生意,“老板,咱们瓷都的碎瓷片不止这些,您以后还收吗?”
“要收的。”云舟想了想道。
等放了暑假之后,他有两个月的时间一直修复瓷器,除了残缺比较大的,其他的应该容易一些。
“那我以后帮您收吧,省得您这么远过来了。”金强看到了奥迪的车牌号,离这里可够远的。
“也行。”云舟颔首,“这几个月不需要了,以后大概三个月收一次。”
他将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金强虽然自己不是太懂,那他有朋友懂啊,又花不了多少时间,每个月来鬼市挑一挑不就行了,还能赚个外快。
云舟搞定了这些,来瓷都目的已经达成了,于是便随着人流来到右侧的街道上随便看看。
鬼市的摊位上应有尽有,各种手办、小人书、玩具、集卡游戏的卡片,简直梦回童年。
少年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意,一边逛一边看,最后在一个卖印章的摊位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