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风动
他对上一双清透、安静的眼。
是个鲛人。
书中有载,鲛人肤白、貌美,身骨柔软,发色银白,或蓝白。性温顺,歌声曼妙,不伤人。
宁时亭的眼睛很安静,给人一种静默、无言的安和感,好像与世无争一样,怀着对天地外物的、善意的悲悯。
苍白的皮肤,像是带着病,嫁衣散乱、发丝垂落,隐约可见露出来的脖颈,淡青的血管隐藏在其下。
他看上去还很年轻,比他大不了多少岁。
十六?
十七?
好像伸手就能捏碎的这样一个人,此刻安静、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好像未曾察觉刀尖就抵在他喉头,附近有一只狼,随时准备着咬断他的脖颈。
宁时亭被他揪着衣领,胸腔那股冰块似的堵住的感受慢慢消散。
他轻轻开口:“魂魄残念。”
“什……”顾听霜刀尖又逼近了两分,他脖颈上已经压出了淡淡的红痕。
“王妃担忧世子,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久居房中,不肯往生。性情温柔,不修鬼道,不愿伤人,只留一缕残念。”宁时亭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王妃不要我性命,大约只想要我待世子好。”
“你当我信你?”顾听霜眼里更寒冷了几分,“十七岁嫁入晴王府,没点心机手段,成不了这个事。想凭苦肉计躲我这一劫,你白费力气。”
话是这么说,但是刀尖也松了几分,收刀入鞘。
顾听霜转而捏住他的下颌,冷冰冰的眼里没有任何感情:“第一,滚出这里,搬到西边书房里;第二,以后再拿我娘的事情做文章,我不会放过你。”
“说话。”
手下的人皱起了眉,似乎是吃痛,连眼底都带上了一层水光。
他以为是自己捏痛了他,让他没办法说话。
稍微松开一些后,就看见宁时亭嘴唇动了动。
“你……别碰我,我身上有毒。”
顾听霜垂下眼。
他指尖,碰到宁时亭下颌的地方,已经迅速开始发青、发紫,显示出一种可怖的毒性。
那一刹那,他想起了一个传说。
传说仙界极北的冰原,是雪鲛生活之地。雪鲛天性能克百毒,所以长期为人捕猎,用作药材、炉鼎,导致雪鲛一族几近绝灭。
再到近年,又有人发现,雪鲛百毒不侵的体质,如果反其道而行之,从小扒筋削骨,灌入各种剧毒,天长日久地用汤药浸泡,毒药为雪鲛本人吸收,从皮到骨无处不毒,而雪鲛本身则平安无事。这种做法,和药人的做法也是一样的。
只是药人成活率不高,经常有因为挨不过剧毒的痛苦而活不长的,鲛人却因为是天生神族,体质也比平常人好很多,可以在百毒中吊着命。
这样的雪鲛,用到战场上,就是致命毒器。
眼前这个人……是一尾药鲛。
作者有话要说:
阿动:世子殿下,我给你发了个比较特别的老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听那个?
霜霜:坏消息。
阿动:你碰他一次,就会中毒一次。
霜霜:好消息呢?
阿动:你每次都能被救回来!
霜霜:……
第4章
传说中的药鲛,除了全身都是剧毒、奇毒以外,听说还擅长迷魂夺心,能以眼神惑人。
能以眼神惑人……
眼前的药鲛眼神清透,漆黑的瞳仁里倒影着他亮晶晶的影子。
顾听霜睁开眼。
他十岁之后根骨尽废,却意外地将自己的灵识养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他对外界、外物的感知能力比别人强上许多倍。
他现在身处他自己的房中,自己的床上,而这房间里多出了一种不属于他的淡淡香气。仿佛是昨夜从另一个地方来的人停留过。
人走了,香气还停留在这里。
床头趴着他的小银狼,打着卷儿趴成一团,呼呼大睡。
那一刹那,反常的舒适感让他他有些失神,紧跟着就想起了昨夜的事。
他带着小银狼闯进宁时亭的卧房,要他滚出去。
结果宁时亭被王妃的残念魇住了,他和他对峙的时候,碰到了他的下巴,半只手染上了药鲛的奇毒,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失去意识之前,他只记得他隐约闻到一阵暗香。
今天无雨,天气晴好,房间里天光大亮,隐约也没有昨天那样阴冷。
顾听霜费力地支撑自己从床边坐起来,撩开左手衣袖看了看。
他浑身上下并没有不适的感觉,此时此刻,他的左手从手掌到手腕处绑上了洗白的白纱,里头塞着沉甸甸的药草。
透过白纱,隐约可以见到其下的皮肤还有点泛着淤青,但是青色已经消退了很多。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中毒的痕迹。
他伸手拆开白纱,用枕下的小刀调开缝好的药袋。
里边是捣碎的药物,气味混杂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隐隐有异香扑鼻。
毒、香、药三者不分家。
新进府的人居然是一尾珍奇的药鲛,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宁时亭是他父亲的身边人,看起来柔弱无骨,半点武功也不会,但实际上为了掩人耳目,多半还去学了调香、制香。
用香和用毒都是一路的,阴狠绝情。宁时亭看起来柔弱温软,实际上应该是个用毒、制香的高手,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
这样的人,不能不防。
顾听霜想起昨天宁时亭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冷笑一声。
他费力给自己换好衣物。
小狼努力把轮椅拱了过来,他自己勉强爬上去。
轮椅缓慢推移,来到庭院前的池塘边。
那药包很香,即使拆了下来,手上仍然沾染着浓烈的香气。
他眼底一片阴暗,“咕咚”一声,芬芳的药包直接沉入了水底,惊散了水底活泼绚烂的鱼群。
*
书房中,宁时亭靠在窗边翻动书页,窗外风吹动草木,沙沙作响。
听书半跪在书桌边整理东西,听见门边有响动,于是站起身去看。
过了一会儿,他捧回一个黄仙木封的木函,上面用火红的仙墨封了一层。
“公子,是王爷的来信。”
宁时亭视线仍然放在书本上,轻轻说:“放那儿吧。”
见他不立刻看,听书有点疑惑,但是没多想什么。
宁时亭是在战场上把听书救下来的。
因为听书是小孩子,那时候被敌军买过去用作诱饵,和探子一起送进了雪山。
找到晴王的军队后,就假称是在雪山里迷了路的普通仙民。
结果当天晚上,他们的身份就发现了。探子抹黑准备出去的时候,被晴王的斥候逮个正着。
士兵冷笑说:“晴王身边人料事如神,公子在这里,有你们耍手段诓骗的地方?”
长刀迎头就要批下,听书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也就是在此刻,一双手横过来,挡在了他面前。
那是一双很白皙、柔嫩的手,有点像女人的手,但是骨架要比女人的大。
因为缺乏战场上和人短兵相接的力气,这一下险些都没接住。
但是其他的人全都跪了下来,齐声拜道:“公子。”
“这个孩子我要了。一会儿送去我房里。”
这个时候他才转过身来看他,听书仰起头看他,就看见宁时亭也望过来,眉眼弯弯,在无声地笑。
很温柔。
那时候晴王不在,宁时亭坐镇军师之位。听书留在他身边当了小书童,后面是因为战场上过于危险,所以被宁时亭送回了仙洲。
再就是他在仙洲等了两个月,万般齐备,等着他的公子嫁过来。
听书没见过晴王,但是听说过晴王的英勇无爽和赫赫功业。
他也不知道宁时亭跟晴王是什么关系,但是只知道,在雪山中,每个信鸦飞过来的黄昏,他的公子眼里会浮现一些别样的神采。
他好看,只是平常病弱、淡漠,总像是一个纸片人。可是每次晴王的信过来的时候,他就会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眼角眉梢都是神采。
听书最乐意的,就是每天等着信鸦的消息,看看有没有能拿来给宁时亭看的。他每次捧着黄神木的盒子去找宁时亭,宁时亭都会很高兴,不管手头有什么事情,都会先放下来。
事出反常,听书以为是宁时亭还在介怀新婚之夜,晴王没能回来的事情。
听书正在冥思苦想,想要出口安慰一下他的时候,宁时亭开口了:“世子那边,送药过去了吗?”
“还没呢。”听书说。
宁时亭放下手中的书,“你陪我走一趟吧。”
听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就见宁时亭抿起嘴唇冲他笑了一下。
他于是就乖乖去准备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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