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彦缡
商容的话音一下子止住了。
他稍稍的侧过头来，那一双黄玉一样的眼瞳死死的盯着黎川, 就像是锁定了猎物、一刻也不打算放松的凶兽, 亦或者是利川的那一番话触碰到了商容的哪一根敏感的神经, 于是原本稍微还能够维系的表面的平静全部都被撕破，将其下的那些凶残暴戾尽数的展露了出来，仿佛下一秒便要择人而噬。
“川川。”商容这样亲睐的叫着他的名字，但是其后说出口的话，显然是要比之前来的无端诡异了许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黎川挑高了眉梢：“我当然知道。”
对啊，他就是在针对商容。区区一辆跑车，即便是被无限空间改造之后增加了再多的功效又如何？终其本质，也不过是一辆车而已——和将足以呼风唤雨，随便一爪子拍下去，都能够带起大地剧烈的震动的光明巨龙骑在身下当成坐骑相比，显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黎川看着商容，露出来了戴着极其浓郁的恶意的笑。
他感到很开心，因为难得能够在商容这边、从口头功夫上面得到些便宜。以往尽是商容赌的黎川哑口无言，黎川痛定思痛，觉得一定是因为他还是太要脸了的缘故。
眼下竟然有这样的、能够口头上折辱、将商容比作那等足够骑在胯下当坐骑的机会，黎川自不可能放过。
然而与黎川原本所预料的情况不同，商容看上去并没有因为他这样的类比而感到生气。正好相反，他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黎川，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这样时间长了，觉得不自在的那个反倒变成黎川了。他拧紧了眉，望着商容：“你在看什么？”
“川川，你真的想骑龙么？”
商容的手从车的方向盘上放开了，看着当真有黎川只要敢点头，那么他下一秒就会愿意便回龙形的意思在其中。
“我当然是愿意的啦，不过那样的话，你也是需要付出等同的代价给我才行。”
商容舔了舔自己略有些干燥的唇瓣，意味深长的道：“所以，川川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我做这个交易吗？”
“哦对了，还有。”商容这一次开口的时候，就带了三分的调笑和七分的不怀好意，“你说的[骑]……是哪个骑？”
黎川起先愣了一下，但是迅速的就理解到了商容在开什么黄段子。他天生略有些苍白肤色的面孔顿时就染上了一层的薄红，看上去是极为恼怒的样子。
“……商容！”
然而黎川的教养让他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过分的狠话来，而只是这样的发狠的喊商容的名字，很显然对于这个流氓来说并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亦或者是妨碍。
不过商容也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眼见着再这么逗下去的话指不定就有些过火了，他轻巧的试图将这个话题给转移过去：“好了，不逗你了，我们出发吧。”
他指间摩挲着那一片树叶，轻巧的将话题转移过去：“毕竟再怎么说，这终究也是一份入学资格，那么多少也应该会有截止的时间的。”
“如果因为错过了开学时间，而导致原本寻到的进入内环世界的机会这么白白流失的话，想来无论你我，都会为此而感到可惜和不忿的吧？”
黎川以极为沉郁的目光看了商容一眼，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只要看不见，就能够自欺欺人那辣眼睛的紫色根本不存在——至少黎川是这样想的。
商容笑了一下，脚下一踩油门，这一辆跑车上登时便生出来了闪烁着“滋滋”雷光的半透明防护罩，随后视满地的沙砾如平地一般的、一路风驰电掣的朝着沙漠的最中心驶去。
***
商容并未对着黎川撒谎亦或者是有所隐瞒，越是接近沙漠的最中心，便越是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一株屹立于其中的、银白的树木。
起先只不过是一点点最末端的枝干，然而伴随着愈发的靠拢，那一株巨木的整体便愈发完整的显露了出来。
黎川抿住了嘴唇。
眼前所见到的这一棵树，他并不感到陌生，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就在那个早已人去楼空的、曾经无限空间所属的坐标处，谢轻侯便曾经劈开过天碑，从那内里展露出来的世界树，便与眼前这一颗苍天的古木如出一辙。
可是黎川却也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株世界树分明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甚至是就在他的手下化作了消散的、银白色的糜粉。
因为这个原因，但他林可很是对着谢轻侯产生了一些拥有较大偏差度的认知呢。
“嗯？你在看那个么？”
商容循着黎川的目光望了过去，视线落到了那一棵树上的时候先是一顿，随后便露出来了然的神色。
“那个是世界树——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之后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黎川抿着唇不说话，好半晌之后，商容才听到他开口询问：“世界树，难道不是唯一的存在？”
“当然是唯一的。”商容觉得这个问题不免有些过于的天真，但是因为问出这话的人是黎川，在滤镜加成之下，他于是便又从这当中品出来了几分的可爱来——也只能说这个滤镜可当真是没谁了，“那毕竟是世界树，又不是随随便便哪里都可以有的大白菜。”
“在诸天万界当中，都只有唯一的一棵世界树。旧有的世界亡去，稚嫩的世界新生，这些全部都是在世界树上完成的。”
黎川面上不显，心下却是暗自生疑。因为，如果当真是如同商容所说的一样的话，那么之前，他在天碑之下见到的那一株世界树，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更何况……
黎川可还没有忘记，自己此先在触碰到世界树的时候，曾经隐约的瞥见的，那些零星的回忆。虽然只是残破不堪的片段，可是对于黎川来说，却是少有的、能够被握住的，或许同他那些有如迷雾一般的过去相关联的事情。
“我要去看看。”黎川喃喃道，“我……很有必要去看看。”
且先不论世界树的存在问题，黎川还是想要试试，如果再度接触到世界树的话，那么他是否有机会得到一些更多的记忆碎片？
“你想去看？没问题啊。我陪你一起——”
商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兜头将一个什么东西罩在了黎川的头顶，遮掩了他全部的视线。
后者伸出手来，向下一扯，发现被自己捏在手中的实际上是一件巨大的白色斗篷，在边缘用金色的丝线压边，又绣了极为精致的暗纹。
黎川手里面提着这斗篷，看向商容的目光里面便带上了明晃晃的疑问：“你这是做什么？”
“把这个穿上，这是【校服】。”商容动作麻利的自己先将白色的斗篷披上了，随后又将那一枚玉质的叶片别到了胸前，“你看那边——世界树的中间有一部分被挖空了，那便是妖精平日里的住所，同样也是妖精之塔的主体。”
黎川正在扣斗篷上暗扣的手一顿。
有个问题，他其实一开始就想问了。
“是我的错觉吗？难道每一个S级的世界里面，都有一座【塔】么？”
商容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旋即笑了起来。
“很敏锐啊，川川。”
“不错，在每一个S级世界里面，的确都有着这样的一座【塔】。或许名称各不相同，或许外形各有差异，但是却是一定存在的——”
“川川。”
男人的目光幽深，但是在暗里却又像是燃烧着焰火。
“那是一条通天之路。”
第五十六章
“通天之路？”
这个词语几乎是立刻的就吸引到了黎川的注意力, 青年稍稍的偏过头去，那一双黑曜石一样好看而又通透的眸子里面，清清楚楚的倒映出来了商容的身影。
黎川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 只是用带了些催促的目光望着商容：“你说的通天之路, 是什么？”
这是黎川第二次, 因为外界的其他因素的影响，所以得到了那么一丝的机会，能够去窥见那写隐藏在漫长的时间洪流单中的碎片。
同先前接触到世界树的时候，那一种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无法感知到，仿佛被黏稠的黑暗完全的包裹笼罩住、只能够零星的听到些许喃喃低语的体验不同，黎川这一次能够清楚的看到周围的事物和景象。
他像是站在一条长长的道路上, 散发着白金色光芒的阶梯在他的面前一路延伸，一直通往了他根本看不到尽头的某一片未知当中。
四周同样是黑暗的, 但是不论是黎川脚下所踩着的这一条通向了天际的阶梯, 还是在阶梯的两旁所生长和盛开着的、拥有着明丽幽蓝色光芒的花朵，全部都足够点亮视野, 不至于被完全的蒙蔽遮盖。
黎川站在这一段长长的阶梯的最底层, 仰起头来, 努力的想要看见那些实际上并不能够被窥探到的、隐匿于无边黑雾当中的风景, 从某些幽远而又亘古的方向, 传来了他并不感到陌生的，威严与慈爱的声音。
同他在世界树那里看到的记忆碎片当中出场的两个声音并无区别。
“这是通天之路。”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所造成的差别, 总而言之, 这一次的交流毫无疑问，是要比上一次来的清晰很多的。
黎川听见那慈爱的声音在感叹：“居然真的让他们寻出了这样的方法……”
威严的声音对此却显然并不抱有什么好的观感和情绪：“还真是……胆大妄为, 而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礼存在！”
“更替本身的存在并不算是错误, 不如说, 那正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时代的发展所必经的道路。”
温柔的声音试图安慰，只是那威严的声音却并不领情，听起来反而是要更为的恼怒了：“但那不是祂妄图将手伸向天空之上的理由！”
在片刻的停顿之后，威严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只不过相较于之前，这其中无疑便是要带上了某种仅仅只是这样听着都会让人觉得无比惶恐的、同时又复杂难辨的意味在其中：“也仅限于此了。”
“之后，吾自会让祂意识到……这样的不自量力，应当会得到什么样的代价！”
慈爱的声音并不搭话，只是保持着长久的沉默，仿佛这是一个本不应该被提起的话题。
“你不同意么。”
威严的声音再响起来的时候，便带了冷酷和决绝的意味在其中。
“我只是想……”慈爱的声音慢吞吞的回答，“这样对于那个孩子来说，是否太过于不公平呢？”
威压的声音第一次的发出了笑声：“你未免想的太多了。”
“他原本就是为了这样的目的而诞生的，同祂最好用的刀对标。”
“是你一直以来都太优柔寡断和心软，否则的话，他本该更早就被投入使用——现在已经不是可以再如同以往那样，对一切都作壁上观的时候了。祂的刀已然出鞘，而我们的刀……自然不会落后！”
慈爱的声音最后的叹息了一声，大抵是放弃了争执。得到了这一场辩论的胜利的威严的声音于是便抬高了声音：“谢轻侯。”
黎川眼睫微动。
有非常沉重的，像是铠甲碰撞、亦或者是金铁碰撞交鸣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在那发光的阶梯的最上层，一道人影缓缓的出现。
那是穿着白羽轻铠的青年，拥有着极为冷峻的眉眼，黑色的半长发拢起，编了不长不短的辫子，一双同样是黑色的眼瞳里面，是影影绰绰的银白色的花纹，有如文字，有如图腾。
被唤作“谢轻侯”的青年从那高高的阶梯上投下目光来，正巧与站在了最底层台阶上的黎川对上了视线。他们隔着那样遥远的距离，片刻之后，谢轻侯率先挪开了眼，以至于黎川并不能够确定，他是否真的看到了自己。
莹白的阶梯、幽蓝的花朵、还有站在阶梯最上端的谢轻侯，全部都如同破碎了的镜片那样变成了一片片的，并且骤然坍塌。在一片的黑暗当中，黎川意识到自己在从半空当中坠落，而更高处，他模糊看到的，是谢轻侯的手中倒提着银白色的弯镰巨刃，向着一片黑暗逆斩而去。
“啊……”
在那一片的黑暗当中，黎川看到一双黄玉一样的眼亮了起来，正中的瞳孔细细长长的逼成了一线，像是将要择人而噬的凶兽。
“川川？川川！”
“醒醒！黎川！”
黎川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声的呼喊，就像是久旱的天突然炸响的一道惊雷。他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视线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的逐渐对焦，最后集中在了那一张距离他十分接近的脸上。
“……商容？”
黎川愣是恍惚了片刻之后，才终于意识逐渐回笼，并且认出来了自己面前的人是谁。他的视线几乎是下意识的落在了商容的眼睛上，与刚刚的回忆当中，在黑暗的雾气当中升腾翻涌出现的那双眼睛如出一辙——
“是我是我，我在这里。”商容的手伸过来，拢住了黎川的眼睛，有灼热的温度从他的掌心传了过来，一路传递到了利川的这一边，“你还好吗，川川？”
黎川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怎么了？”
商容看他逐渐的恢复了过来，总算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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