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咸鱼 第5章

作者:诗槐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爽文 穿越重生

  旁边的沈不渡听见这个姓氏,眼角突然不受控制的轻轻跳了一下。

  好巧不巧的,那个名叫谢筠的少年就在此时抬起眼睛,沉默无声地往他这边看过来。

第6章 他那欺师灭祖的好徒弟,谢见欢。

  要说沈不渡为何对“谢”这个姓氏如此敏感,还要归功于他的徒弟。

  世人皆知,天涯沧海门虽弟子无数,可掌门沈不渡的亲传徒弟,却只有三个人。

  天下第一人的徒弟必定不会是平庸之辈,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沈不渡的三徒弟路丹绪,年仅十七,却已完美继承了他师父的音杀之术,一支竹笛奏的出神入化,可百里外杀人于无形,被音修尊称为“少年宗师”;

  二徒弟方少钧,标志性武器是背上一柄惊雷弓,在修真界中是出了名的侠义之士,遇见不平之事必会挺身而出,声誉极高;

  而最出名的那一位,当是沈不渡的大徒弟,谢见欢。

  且撇开谢见欢的种种辉煌战绩不提,只说一件事——战力榜排名。

  战力榜是飞凤阁阁主亲手炼造出的一件神器,现世时在整个修真界引起了巨大轰动。这张战力榜收录了全天下前一百名高手的名字,并会自动根据他们的修为变化和战绩对排名进行实时更换,十分精确可靠。战力榜又分为两部分,天下前二十名顶尖高手被划分到“天榜”,后八十名高手被划分到“地榜”,沈不渡就是那个高高悬在榜首的、令无数人敬畏崇拜又眼红的“天榜第一高手”。

  而沈不渡之所以这么出名,其中一个原因在于他不只是自己牛,身边的人也牛——拿他的仨徒弟来说,虽然个个都只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却皆跻身风云榜前一百名中!

  路丹绪排在地榜八十九,方少钧排在地榜七十六,而谢见欢——

  他在天榜十三。

  这是什么概念呢?

  要知道,前一百名看起来有很多人,可全天下的修士数以百万计,前一百名无疑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物,随便拎出一个名字都能令修真界抖三抖,是修士们羡艳尊崇的对象、立志追赶的目标;

  此外,虽说勤能补拙,但修行一途却向来更看重天赋。不知有多少人苦修上百年也死活挤不上战力榜的尾巴,而战力榜上的高手,大多数也都是百岁左右的宗师级人物,五六十岁的相对少些,至于三十岁以下的,就完全是凤毛麟角了。

  可沈不渡的三个徒弟——严格来说,包括他本人——居然都在二十几岁冲上了战力榜,不由让整个修真界震惊之余大呼“变态”,尤其是谢见欢,竟在二十一岁之时登上天榜前十,更是颠覆了无数人的想象和认知,纷纷凌乱的询问战力榜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可经飞凤阁鉴定后,笃定的给出了战力榜一切正常的答案,不禁让众人在慨叹之余不得不承认,这谢见欢和他师父一样,都是世间百年甚至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虽说当师父的要一视同仁,但沈不渡多少对自己的大徒弟有些偏心。这和修为实力无关,而是谢见欢的经历和性格,让他一直以来总忍不住对对方多些关注和偏疼。

  外界总喜欢编排大人物的八卦,许多人都说以谢见欢的天资和潜力,超过他师父登顶天榜第一指日可待;还有人说谢见欢此人寡言阴沉,城府极深,必是那薄情寡义之辈,狼子野心之徒,有朝一日恐怕是要犯上作乱、欺师灭祖的。

  对于种种无稽传言,沈不渡一直抱着一种听笑话的态度,甚至还有心思拿它们去逗自己的大徒弟:“听见没,他们说你要欺师灭祖。你也争点气,快点冲进天榜前三,好和我痛快打一场。”

  每次他这样说,他那闷性子的大徒弟也不生气,只是沉默的伸手拉过他的手臂,把他随意挽上去的衣袖放下来,再低头细细的理平整。

  别的不敢说,但沈不渡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崽子有着绝对的自信——哪怕是天塌了海枯了,魔族哪一天卷土重来把修真界踏平了,谢见欢也绝不可能对自己生出什么叛逆之心。

  只可惜,正是这份自信,让他在元夕节那晚,没能避过谢见欢当面刺来的一剑。

  那一剑自左肋下穿过,只差分厘便狠狠捅穿他的心脏,让他即使重活一次换了具身体,在猝不及防听到“谢”这个字时,心口还会乍然一惊,像被带毒刺的藤蔓层层勒住一般,泛起难以言说的无边隐痛。

  ——

  有了谢昀提供的降霜草,草药终于收集完毕,沈不渡于是开始着手制作洗髓丹。宋易凡对这件事也重视的很,本来担心沈不渡自己制丹会出什么岔子,却不曾想对方对炼丹步骤熟悉的很,操作起来游刃有余,居然有点像个行家。

  “你居然会炼丹?”

  “会一点。”沈不渡把磨成粉的草药按比例精准的混合在一起,倒入药炉里。

  他这人兴趣广泛,喜欢琢磨东西,上辈子除了武学一途,还是个炼器好手。相比之下,炼丹未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也能熟练操作。

  宋易凡吃惊之余又忍不住感到不忿:“炼丹师可是个吃香的行业,好的炼丹师甚至被争着供奉。你就算无法修炼,沈家也完全可以把你培养成一个炼丹师啊,为何要这样作践你呢!”

  沈不渡一笑置之,宋易凡却反应过来自己无意中戳了人家痛处,连忙闭了嘴,拿了一块燃石过来。

  炼丹师之所以吃香,是因为不是谁都可胜任的,除了医学药理,还需要极度的耐心、专心和细心。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配方时的成分和比例哪怕出错一点点,救命药便有可能变成杀人的毒药,酿成不可弥补的后果。

  除此之外,炼丹时的火候更是最难掌握的一项。

  除了极少数拥有本命火焰的修士,绝大多数炼丹师炼丹都需要借助能升起炉火的“燃石”。燃石蕴含的能量极高,拳头大小的一块石头足以烧尽整个山头,因此使用时要用特制小刀从燃石表层刮下石粉来点燃。又因不同丹药所需火候不同,石粉用量也因丹药而异。

  例如洗髓丹,便需用温火足足炼上十二个时辰,中途火不能停,火候也不能发生分毫变化。这就要求炼丹师在石粉快燃尽时立刻续上新的,不可有丝毫的懈怠马虎。

  “一个人肯定不行,”宋易凡说,“咱俩轮流吧。”

  十二个时辰要全神贯注盯着丹炉,就算两个人轮流也十分辛苦。李星宇那几个孩子虽嚷嚷着要帮忙,但都被宋易凡赶回去了——小孩没干过这些,心不定手不稳,一旦出差错,整炉药就都毁了。

  沈不渡也没推辞,笑眯眯道:“那就劳烦宋兄了。”

  他如今这具身子,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的确撑不下来,只能劳烦宋易凡帮忙。宋易凡笑说:“都喊我一声兄长了,还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他说着,刮了一层薄薄的石粉进去,把丹炉燃了起来。

  两人从正午开始炼制,中间轮换了几次,一直到夜幕降临,明月高悬。沈不渡看出宋易凡神色有些困倦,低声道:“你先去睡一会儿,天亮时再来换我。”

  宋易凡很是迟疑:“还是你先去吧……”

  “我不困。”

  宋易凡看沈不渡确实比自己有精神,也知道在困倦的状态下容易出错,于是不再多说,抓紧时间回里屋补觉去了。

  初夏时节,正午日头出来时是极热的,夜半时分风一吹,反倒有些凉意了。这具病体实在太单薄,一点寒也耐不住,被风一拂立刻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沈不渡心中叹息一声,抬手紧了紧微敞的衣领。

  “嘎吱”一声轻响,沈不渡抬头,见一个黑衣少年轻轻推门进来了。

  是谢筠。

  在换下那身脏破衣服、把自己打理干净整洁后,少年的五官竟然很是俊秀,只是面色有些苍白,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大概和他之前屡次挨打、身体底子不好有关。但他的性格很好,话不多却十分勤快,许是对收留自己的真善宗心怀感激,他从入门后就一直在默默做各种杂活,被宋易凡等人制止了好多次也不管用。

  沈不渡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遇见他:“怎么还不睡?”

  谢筠:“不困。”

  他说着,去把敞开的窗户关上了,又去里屋拿了条薄毯,递给沈不渡。

  沈不渡没料到这孩子这么细心,笑着道了声多谢。

  谢筠看着他把毯子披在身上,又上前隔了些距离坐在他旁边,指了指他手里拿着的燃石轻声问:“我可以帮忙吗?”

  “谢了。”沈不渡笑说,“不过这个不好操作,还是我来吧。”

  谢筠不说话,乌黑的眼睛安静的望着他,大有如果他不同意,就一直这样盯下去的意思。

  沈不渡:“……”

  他向来拿小孩子没办法,只好给谢筠做了个示范,然后把燃石和小刀递过去。少年双手接过,比照着沈不渡方才的动作,用小刀刮下一层石粉。第一次没控制好,他又试了几次,双手一次比一次稳,很快到了精准无误的地步。

  沈不渡没料到这孩子竟真有些天分,笑着夸奖道:“悟性很高嘛。”

  谢筠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没出声,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端正的坐在丹炉前,手里握着燃石,全神贯注的盯着炉火。少年的侧脸被火焰映出微微暖色,神情是一种超出同龄人的宁静平和,仿佛可以一动不动、天长地久的这样坐下去,直到海枯石烂。

  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幅模样,沈不渡脑海中突然不受控制的再度浮现出一道人影——

  他那欺师灭祖的好徒弟,谢见欢。

  *

  作者有话要说:

  欺师灭祖倒没有

  以下犯上是真的

第7章 师徒那些年的那些事儿

  沈不渡遇见谢见欢的时候自己年纪也不大,堪堪二十岁。

  那一年,李雍病逝,他毫无准备的接过了天涯沧海门掌门的位置。一个方及弱冠的小子接任了偌大一个门派,获得了如此炙手可热的地位,可想而知会在修真界引起多大的关注和震动。质疑嘲讽的声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几乎要把他淹没。无数人对这个年轻人虎视眈眈,贪婪的嘴脸和趁火打劫的意图几乎藏都藏不住。

  除此之外,李雍放着两个亲生儿子,却把掌门之位传给一个外姓人,也在天涯沧海门内部掀起了惊涛骇浪——李宏骏一夕之间与他决裂,诸多身居高位的长老供奉蠢蠢欲动,甚至许多不入流的谣言甚嚣尘上,说他其实是李雍的私生子,说李雍的死说不定和他有关,他其实一直在密谋篡位。

  外界的威胁和内部的矛盾像两只饥肠辘辘、面目狰狞的野兽,恨不得扑上来把沈不渡撕成碎片。如此复杂危机的局势,就算李雍还在恐怕也会觉得棘手,更遑论当时二十岁露头的沈不渡。

  可没有任何人能帮他。

  他只能靠自己。

  那段日子究竟有多难熬,纵使没心没肺如沈不渡事后也很少愿意去回忆。总之,他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勉强将局势稳定住,暂时坐稳了身下那个他其实从来都没兴趣坐的位置。

  某天,他总算偷得半日浮闲,于是溜达着去了附近的桃花镇,去酒馆喝了二两桃花酒。

  喝酒时听邻桌人说,镇子最近不安宁,前两天街上出现了一个怪物,披头散发,喉咙里会发出可怖的嚎叫,许是哪里窜出的妖怪,要吃小孩的。他们请了修士来捉,但还是让那怪物跑了,现在每天都很担心,害怕那怪物回来报复。

  沈不渡听完留了心,从酒馆出来后绕着镇子转了一圈,在一座废弃的破庙外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

  他停下脚步,推门进去,看见了一团趴在神像脚边的小小黑影——对方手里按着一只老鼠,刚掐死的,送到嘴边正准备喝血。

  那是彼时十二岁的谢见欢,满身煞气,神志混沌,茹毛饮血,活的像头畜生。

  阴阳学中有关于“煞星”的记载,道此乃不详之命盘,凶煞入命,作祸兴殃,所到之处必会掀起腥风血雨。这在民间传说中是无稽之谈,但在修真界中却是真实存在的。有人因天生体质问题,体内真元比旁人要暴戾凶邪许多,被称为“天煞之体”,若不能采取正确的修炼方式将其控制住,煞气便会外泄甚至暴走,殃及他人。更甚者,修士会被体内煞气吞噬反控,失去神志,以嗜血屠杀为乐,成为真正的“降世灾星”。

  谢见欢便是这种罕见的“天煞”体质。他当时体内的煞气已经十分严重了,但让沈不渡惊讶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血气和杀气,这意味着他并未失去本性,纵使屡次被人当成怪物高骂喝打,也不曾主动去袭击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沈不渡看着眼前满身戒备、凶狠嚎叫着试图把他吓走的“小怪物”,沉思了一瞬,上前将对方制住,不顾对方张牙舞爪的疯狂挣扎,拎回了天涯沧海门。

  他给小怪物剃了头,洗了澡,包扎了伤口,为了让世上少一个兴风作浪的“灾星”,于是单方面把对方收作了自己的第一个徒弟。

  可谢见欢似乎并不领情。

  他像是一只流浪多年的孤狼崽子,遭受过无数的恶意谩骂和殴打,所有人看到他的第一反应都是惊恐嫌恶,继而拿起手边的棍棒鞭子开始驱逐挥舞。他遍体鳞伤又无路可逃,对这个和他格格不入的世界充满绝望和憎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胆战心惊,不愿意也无法再靠近任何人。

  他甚至已经失去了人类的语言能力,喉咙里只会发出沙哑粗粝的吼叫,充满不安痛苦愤怒悲戚,一声声听的人无端揪心。

  门派里的人都不明白沈不渡为何要捡回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甚至还收为徒弟亲自教养。沈不渡却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每天除了修炼、处理门派事务,都要尽量挤出多的时间来陪自己新收的小徒弟。

  谢见欢一开始总是尝试逃跑,沈不渡就用术法把他装进一个透明圆形结界里,自己坐在藤椅上悠悠然喝茶,笑眯眯的看对方像只仓鼠一样倒腾着腿在里面原地打转;待谢见欢终于累的跑不动了,他就把结界撤掉,然后端着食物和汤去喂他。

  谢见欢自己流浪在外的时候都是打野物生吞活剥,不知许多年没吃过熟食,对他提供的食物很排斥,死活不肯张口。沈不渡便总是耐心的哄,不厌其烦的收拾起被谢见欢打碎的汤碗,然后让厨房变着花样做其他吃食。

  第五天,谢见欢盯着他手里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瓷碗,终于尝试着咽下了第一口小米汤。

  半个月后,谢见欢不跑了。沈不渡于是开始教他修炼。

  修仙首先要耐得住性子沉得住气,这对于煞气缠身的人来说无疑难如登天,因此历史上记载的“天煞之体”几乎全部不得善终,要么幼时早早夭折,要么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祸害。沈不渡也知道以谢见欢当下的状态无法修炼,于是他想了个法子,来磨谢见欢的性子。

  他让人制了一堆木头,表面光滑,形状各异,圆的方的扁的应有尽有。然后把几百块木头放到谢见欢跟前,要求他把零散的木头一块块堆叠起来,以此训练他的耐心和专注力。

  谢见欢瞥了一眼那堆破木头,转身就走。

  沈不渡把他扯回来:“试试啊,”他说着挽起袖子蹲在地上,三两下搭起一个小房子,兴致勃勃说,“很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