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野蔓蔓
事已至此,萧弘曜不再伪装,直接撕破了脸皮,“沈青琢挟持圣上,假传圣旨,罪无可恕,来人!”
殿外拥入一群带刀侍卫,齐刷刷举刀指向众人,殿内顿时乱了套,有胆子小的大臣甚至爬到了桌子底下,生怕被殃及。
“楚王殿下,这是何意?”沈青琢面不改色,“想谋反吗?”
“大胆奴才!死到临头还敢污蔑本王!”萧弘曜威风地一挥手,“先将他拿下!”
然而下一刻,门外涌入新一批锦衣卫,进殿后二话不说,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干净利落地抹了一众侍卫的脖子。
鲜血喷溅而出,众臣惊得抱头四窜,五皇子萧景睿忍不住站起来,“三哥!沈大人!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刀剑相向?”
“齐王殿下,今日乃楚王先动的手,在场的诸位皆可作证。”沈青琢收敛了笑意,“来人,将楚王拿下!”
萧弘曜咬牙切齿道:“本王若走不出这奉天殿,禁军总督徐广昌就会奉命入宫,你以为你逃得掉?”
“禁军?”沈青琢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徐广昌此刻恐怕自身难保了,楚王殿下还是操心自己吧,孔尚!”
孔尚应声,上前就要拿下楚王。
说时迟那时快,立于右侧的邹鹏突然动了,闪电般拔起绣春刀架在沈大人脖颈上。
沈青琢心下一沉,“邹大人?”
刀光闪过的一刹那,萧慎瞳孔骤缩,身体反应快过大脑指挥,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般扑上前去。
“别动!”邹鹏大喝一声,绣春刀微一使力,修长白皙的脖颈霎时映出一道血痕,“沈大人细皮嫩肉,可经不住绣春刀轻轻一划!”
萧慎的脚步顿时僵在原地,其他锦衣卫也止住了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哈!”见状,萧弘曜张狂地大笑起来,“沈青琢,你聪明一世,没想到关键时刻会阴沟里翻船吧?”
“邹指挥。”沈青琢微微仰了仰脖颈,“楚王已是瓮中之鳖,你又何必陪着他送死呢?”
“良禽择木而栖,卑职以为,楚王殿下才是良主。”邹鹏抵着他,低声威胁道,“沈大人,命锦衣卫都撤出奉天殿吧。”
“楚王殿下,风仪宫已被锦衣卫团团包围,您是否也该想一想娴妃娘娘的安危?”沈大人语气依旧沉着冷静,“宫中四处都是锦衣卫,今日即便微臣死了,您也插翅难飞啊。”
提起娴妃,萧弘曜面色一沉,“为了江山社稷,母妃一定能理解本王的苦衷,速速让你的人撤下去!”
言下之意,他不会再管娴妃的死活。
“微臣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沈青琢淡淡一笑,没敢看小徒弟的脸色,只吩咐道,“孔尚,将楚王拿下。”
“你敢!”萧弘曜大喝一声,“邹鹏!”
抵在脖子上的绣春刀往里深入一丝,邹鹏喝道:“沈大人,刀剑无眼!”
“邹鹏,我确实没想过你会背叛锦衣卫。”沈青琢无奈地苦笑一声,“不过你要想好了,我一个人死就死了,你一家老小的命呢?”
邹鹏持刀的手下意识又紧了紧,语气却慌了一下:“你把他们怎么了?”
“倘若今日沈大人有事,本王向你保证,你一家老小必定死无全尸,连邹氏祖坟也会永无安宁之日。”这时,一道阴森如地狱中传出来的嗓音响起。
邹鹏浑身一震,对上晋王殿下可怖如恶鬼的眼神,竟然不寒而栗。
“邹鹏!不要信他的鬼话!”萧弘曜试图冲上前去,“你忘了本王啊——”
一声惨叫,竟是萧慎重重一脚踹向他的后背,直接将他踹飞了出去。
孔尚迅疾上前压住楚王,并堵上了他的嘴。
“本王才是正统,名正言顺的储君。”萧慎一步一步朝两人走过去,“今日孤当着众臣的面承诺你,只要你此刻悬崖勒马,孤绝不追究你任何罪责。”
此言一出,邹鹏显然迟疑了,扣着沈大人慢慢往后退去。
萧慎继续道:“你若不放心,大可放了沈大人,孤来做你的人质。”
邹鹏面上神情挣扎得厉害,但还是没有松手。
自打沈大人入了锦衣卫,就注定了他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与其等着被人彻底架空,倒不如放手一搏,因而他才会被楚王殿下蛊惑,当场反水。
但他竟忽略了一点,万一楚王上位失败,那么他和家人的下场皆会万劫不复。
“想一想你的家人,想一想光明的前途……”萧慎不动声色地劝着,就在绣春刀松懈的一瞬间,徒手抓住了锋利的刀刃,反手折向自己的方向。
“先生!”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先生一把拉进怀里,同时一脚踹向对方的膝盖。
沈大人堪堪脱险,两旁待命的锦衣卫一拥而上,死死制住了邹鹏。
“没事了,没事了……”一颗濒死的心终于重新跳动起来,萧慎用力将先生按在胸前,嗓音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颤抖,“没事了,先生……”
“对不起……”沈青琢大喘了一口气,这才惊觉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嗓子哽得说不出话来,但此刻两人身处混乱的奉天殿,萧慎不敢表露太多情绪,只能狠狠吸着先生的气息,确认自己怀中的人很安全。
片晌后,沈青琢缓过神来,伸手推开小徒弟。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还是得避嫌。
“太子殿下——”但他刚一开口,目光触及鲜血淋漓的右手,刀架颈侧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你的手流血了,好多血……”
“一点小伤,不碍事。”萧慎深深吐出一口气,低声安抚道,“先来收个尾吧,先生。”
***
深夜,皇宫重新归于沉寂。
奉天殿的血迹已清理干净,光熹帝也回到了紫宸殿,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呼吸声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萧慎简单包扎了一下右手,决定先应召去见他最后一面,听听父皇他老人家,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愿。
“父皇。”他踏进内殿,缓步走至龙榻前,“您召见儿臣,还有什么吩咐吗?”
光熹帝费力地睁开双眼,“走……走近一点……”
萧慎沉默片刻,依言又上前一步。
“木已成舟……”光熹帝也不知打哪儿生的力气,遽然抬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但你要记住,沈青琢今日能扶你上位,他日、他日也能夺了你的江山!”
萧慎语气平静:“父皇放心,先生不会那样对我的。”
“愚蠢!沈家小儿背靠幽北,如今更是……更是在宫中一手遮天,假以时日定会、不甘屈于人下……”光熹帝拼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交代道,“你六叔向来没有、争权夺位的野心,你登基后……务必仰仗秦王,助你坐稳皇位!太后一党贼心不死,可借戚氏之力掣肘沈氏,坐山……观虎斗,再伺机……伺机将这帮乱臣贼子、一网打尽,万万……万万不可让萧氏江山易主!”
他一生殚精竭虑,登基前与兄弟斗,登基后与太后斗,为了不让皇权旁落,他耗尽心血,没成想最后却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叫他如何能甘心闭眼?
萧慎一言不发,似乎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光熹帝目眦欲裂:“做皇帝,绝不可心慈手软!你答应朕……杀——来日必杀之!”
“啧……”萧慎终于有了反应,他将衣袖从干枯的手指间拽了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父皇,“先生一手遮天,权倾朝野又如何?”
光熹帝瞪大了黑洞洞的眼珠子,“老七你、你……”
萧慎笑了一声:“只要先生喜欢,即便要我将萧氏江山双手奉上,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狼崽:皇位是什么?江山是什么?只要先生高兴,都是先生的小玩具。
先生:小七,我不是这样教你的!
评论区又开始脱裤子了是吧!
注释〔1〕化用于历史立储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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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新帝登基
“噗”的一声, 光熹帝一口黑血喷溅出来。
喉咙里残留的血液堵住喉咙,他不断发出古怪嘶哑的气声, 连一个清晰的字眼都无法吐出来。
“父皇,您想说什么?”萧慎面上的笑容愈发诡异,“您是想聊一聊,我们之间的父子情分吗?”
光熹帝当然回答不了,他如同一条垂死的鱼,一呼一吸间充满了痛苦。
“其实在我年纪还小时,我打心眼里盼望着,父皇偶尔能想起还有我这个儿子。”萧慎负手踱步,语气冷漠,“有一回我偷偷溜出冷宫,恰逢废太子生辰,您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 送他价值连城的生辰礼, 却在看见我时, 眼神瞬间转为厌恶,仿佛我玷污了您的眼。您生气地大声呵斥宫人, 吓得宫人连推带搡地将我赶回冷宫, 路上我摔破了膝盖,疼了好几天。”
他转身面向光熹帝, 又笑道:“不过没关系, 我在废太子生辰之日, 亲手将他扒皮抽筋折磨致死, 再一把大火挫骨扬灰——别激动啊父皇, 这不也是您默许的吗, 就像您默许宫里所有人, 都能肆意欺辱我一样。”
光熹帝吃力地喘着气:“嚇……嚇……”
“后来我明白了,为什么我身为皇子,却过得猪狗不如,原来一切都是拜我的父皇所赐啊。”萧慎唇畔的笑意消失了,声音越来越森寒,“这么多年,你起先希望我死在冷宫里,后来又期待我死在战场上,可惜,我不仅活下来了,还即将登上龙椅。机关算尽,煞费苦心,到头来赢的人却是我,您一定很不甘心吧?”
他微微俯下身,漆黑冰冷的眼珠子毫无温度,“你的江山,你的皇位,对我来说一文不值。那它如今到了我手上,你猜接下来,我会怎么做呢?”
“你……”光熹帝死死瞪着即将继位的储君,口中不断涌出一股股黑血。
“死不瞑目就对了,你要满怀愤恨与不甘下地狱,与赵氏二百一十三个冤魂团聚。”这回,萧慎发自内心愉悦地笑了,“在十八层地狱里,好好注视着我吧,父皇。”
话音刚落,光熹帝双目圆睁,断了最后一口气。
“扑嗤——”萧慎克制不住自己,竟然笑喷了出来,“怎么死得这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又耳尖地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霎时收敛了放肆的笑声。
敲门声响起,是熟悉的清泠如泉的嗓音:“小七,我进来了。”
片晌后,沈青琢推门而入,只见高大挺拔的青年正呆愣愣地站在龙榻前。
他微微蹙了蹙眉,快步走至榻前,“什么时候断的气?”
“刚刚……”萧慎恍然如梦初醒,转眼望向先生,眸中浮现出茫然和无措,“先生……”
沈青琢上前一步,抬手将青年揽入怀中,安抚地轻拍着宽阔的背,“最后一面也见了,你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身为大雍王朝的皇帝,光熹帝这一生不可谓不兢兢业业,但他从来都不配做小儿子的父亲。
如今的局面,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紫宸殿殿门大开,潘公公拉长了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崩了——”
沉重悠长的丧钟响起,于冷寂萧瑟的冬夜中显得格外悲怆苍凉。
皇宫内外跪了一地,真假难辨的悲恸哭声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丧钟声传至偏僻的冷宫里,惊醒了睡梦中的赵贵妃。
她披头散发地坐起身来,细细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丧钟,忽然状若疯癫地大笑起来:“萧郎啊萧郎!你终于下去了!下去给我阿爹阿娘磕头赔罪吧!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惊起窗外乌鸦,她笑得倒在榻上翻滚,笑得眼泪流淌出来,笑得嗓音嘶哑不堪,最终又回归尸体般的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