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芥子
“二位仙长来府上的第一日,我便听说了,实不相瞒,我一直有派人留意二位,先帝驾崩那夜,二位住的小院里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之后那位国师也闭关不出了,我料想是他知道了二位仙长的本事,来找你们麻烦,败在了你们手下。”
“为何你会这么想?”乐无晏好奇问,“你也觉得那国师不是好人?”
苏婉月道:“我认识的那些道人,道行都远不如那位国师,国师是我见过的唯一有可能来自忘川海东边之人,故而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有派人注意着他,虽探不到他多少事情,但隐约能感觉到他不是个好人,即便我十分想知道忘川海东边之事,也从未打算去问他。”
她说着,抬眼希冀看向乐无晏二人:“仙长可能为我解惑?”
乐无晏心想着齐思凡这表妹果真隐忍又坚强,倒是个奇女子,面上更客气几分,终于道:“我们确实来自忘川海东边。”
闻言,苏婉月用力抓紧了手中帕子,强撑镇定问他们:“你们想必听说过我表哥之事,依二位仙长看,他是如传言那般,被仙人带走了吗?”
乐无晏反问她:“你为何觉得不是?”
苏婉月道:“那所谓仙人自天而降时,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敌意,甚至是杀意,仙人不该是那样。”
“他确实不是仙人,”乐无晏不屑道,“一个狂妄之徒罢了,不是个好东西。”
“你表哥我们认识,”眼见着苏婉月在听到这句的瞬间便红了眼眶,乐无晏斟酌着言辞道,“他被人带去了忘川海东边,这四十年都被带走他的人困在身边,不过你放心,他没有受过什么身体上的折磨,只是无时不刻想回来,一直没有忘了你。”
苏婉月眼中隐有泪光:“……真的?”
“没有骗你,”乐无晏稍一犹豫,道,“他和我说过,小时候与你一起在上元节花灯会上迷了路,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回府中,他和你之间的每件事情,他都记得。”
听乐无晏这么说,苏婉月再无怀疑,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今的齐家早已无人知晓,面前这位小仙长却能准确说出来。
“他为何会被人带走?”
徐有冥抢先道:“他的肉身天资适合修行,带走他的人想要他传承道行,故而如此。”
乐无晏话到嘴边便也没说了,这个借口确实好接受一些,没必要让人现在就知道那些龌龊之事,徒添烦愁。
苏婉月虽隐约觉得不对,他们这么说便也信了,追问道:“二位仙长,何时会回去那边?”
“再有一两年吧,”乐无晏道,“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现在不能回去,不过你放心,我们既然来见了你,便会帮你,将来必会将你表哥完好送回来,也请夫人多保重自己,安心等你表哥回来团聚。”
苏婉月按捺激动,手中帕子拭了拭眼角,起身想要与他们行大礼道谢,被乐无晏拦住了:“夫人不必如此。”
他道:“不过我们有一事,也想问夫人,除了那位国师,你可有发现京中这些贵胄中,还有什么人是有修为道行,或是经历过性情大变,行为异常的?”
苏婉月道:“小仙长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确实有不对,刚刚登基的新帝举止有些怪异,我们怀疑他被人操纵了神智,背后之人修为必不比那国师低。”乐无晏解释道。
苏婉月思忖片刻,问他们:“二位仙长想必已将能查的人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是谁?”
乐无晏肯定道:“没有。”
“太后呢?”苏婉月问。
乐无晏闻言一愣:“太后?”
她说的太后,是之前的皇后,这长兴侯府出身的小姐。
徐有冥道:“太后我亦看过,没有问题。”
苏婉月解释道:“仙长既说新帝被人操纵了神智,我想能做到这点的必是他身边亲近之人,太后是长兴侯府出去的,我对她确实有几分了解,她从前在府上时,性情也算温婉娴静,嫁进宫里后没几年,就传出她种种跋扈之事,前后变化实在过大,且有一年她过寿,京中命妇进宫去祝寿,我也去了,我瞧见她当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脸还是那张脸,神态却和从前完全不同,给我的感觉十分陌生和不舒服,那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情,自那以后我便称病不起,再没进过宫门。”
乐无晏传音问徐有冥:“难道太后被邪魔修夺了舍?”
“我那日看过,她没有修为,”徐有冥皱眉道,“邪魔修也不会夺一个毫无修为之人的舍。”
乐无晏:“……万一呢?毕竟那是皇后、太后,夺了她的舍作威作福有何不好,以后又不是不能二次夺舍,而且你确定你见到的是太后本人吗?又或许她猜到我们会去查她,特地找了个人扮成太后糊弄你,自己躲起来了呢?”
徐有冥:“那只能请这位夫人进一趟宫,去认人。”
乐无晏当下便与苏婉月提了,苏婉月道:“好,我与太后从前也有几分姑嫂情谊,我若是递牌子进宫,这么多年未见按理她不该拒绝。”
之后便不再多说,乐无晏二人起身告辞。
走之前,徐有冥取出了一瓶丹药递给苏婉月:“此药有延年益寿之效,夫人体内有陈疾,服下此药可保无虞。”
苏婉月没有推辞,接下了丹药,再次与他们道谢。
表哥有回来的希望了,她自然更不会放弃,确实得保重自己。
徐有冥道:“还请夫人给出一样信物,我二人好转交给齐公子。”
苏婉月立刻取下了发髻间那支青玉簪,递过去给他们:“有劳二位仙长了。”
徐有冥点头,收下东西。
走出佛堂,乐无晏感叹道:“还是你心细啊,记得给她药医治旧疾,还记得问她要个信物给齐思凡,好叫齐思凡相信我们。”
徐有冥淡道:“你从来不拘小节惯了,自然不会考虑这些。”
“是啊,不如仙尊更有同理心。”乐无晏笑道。
徐有冥看了他一眼,再没说什么,扣住他手腕:“回去吧。”
极上仙盟。
半夜秦子玉翻身坐起,睡不着也静不下心来入定,只有满心烦躁不堪。
发呆片刻,他起身下了榻,走去门边推门出去,院中空无一人,院墙也不高,举目四望,夜潮深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
秦子玉心思动了动,明知没可能,却生出想要试一试的心思,迫切想离开这里。
跃身而起,才过墙头,已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挡回来,狼狈摔到地上。
再抬头时,谢时故无声无息地落进来,就在他身前,高大身影罩住他,正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你要去哪里?”面前之人沉声问。
这人风尘仆仆而来,身上有血腥之气,应是又去了外边才回来,且还杀了人。
秦子玉不想理他,撑起身体,起身打算回屋去。
转身时,被谢时故用力攥住胳膊拉过去:“我问你方才要去哪里?”
对上谢时故盯着自己格外鸷冷的目光,秦子玉不耐道:“我想走,你设了结界,我走不了,死心了,可以了吗?”
“你想走?”谢时故嗓音愈黯,“你要走去哪?我几时说了你可以走?”
秦子玉:“我与你无话可说,放手吧,我进去了。”
谢时故手指收紧,更加重了力道。
秦子玉被他攥得生疼,忍着没吭声,谢时故一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再次被谢时故强扔上榻,秦子玉拼命挣扎抗拒,谢时故按住他,冷着脸压下来,以灵力将他禁锢住,亲吻上他。
秦子玉避不开,渐红的双眼死死瞪向强压着自己的人,强迫来的一吻间不带半点温情,谢时故很快尝到嘴里蔓延开的血腥味,喘着气抬了眼。
目光与秦子玉交错间,忽地停住。
面前这双眼睛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满是绝望和哀伤,脑中不断重复响起的声音,是时微那句“你背叛了我,永远不要再见了”。
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如恶魇一般侵蚀着他的神识。
心头恶念冲破牢笼而出。
秦子玉眼里的憎恶渐变成了愕然,他看到谢时故眸色不断变幻,浓黑似墨、沉不见底,再有猩红血色浮起,迅速在他眼中蔓延开,仿佛已不似正常人的眼睛。
还未想明白原因,他已被谢时故一只手用力掐住了脖子。
秦子玉很快喘不上气来,剧烈挣扎,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角被逼出泪,只能大睁着通红双眼,无助看着身上似已完全失了神智之人。
谢时故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微的声音之后,有另一个声音不断在催促他:“让他消失、让他消失,他不是时微,让他消失……”
是他自己的声音,嘶哑且不怀好意,是他的心魔。
秦子玉的气息渐弱,眼睫已快垂下时,谢时故忽然松开手,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猛退开身。
眸色恢复正常,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竟在微微颤抖的手,再又看向榻上奄奄一息的秦子玉。
他刚才,……在做什么?
愣了半晌,谢时故伸手过去,为秦子玉送入灵力。
秦子玉渐渐恢复,疲惫闭起眼,一句话都再说不出。
许久之后,他察觉到那人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抱歉”,起身离开,脚步声很快远去。
第120章
自那日后,谢时故每隔几日又会来秦子玉这里一趟。
俩人要么相对无言,要么谢时故逼迫秦子玉,之后突然性情大变,癫狂错乱,几次差点对秦子玉动手。
清醒过后,谢时故一次比一次更显阴沉,眉目间戾气不散,秦子玉是真正怕了,再不敢激怒他,人也变得越来越消沉。
终于有一日,谢时故将他带出极上仙盟,去了外边。
谢时故是去杀人的,找了一处邪魔修聚集之地,大开杀戒,让秦子玉在一旁看着。
他用的是虐杀之法,手段极其残忍,抽筋扒皮、削骨剔肉,将对方元神绞成千万片,自始至终森冷面庞上都无一丝表情,鲜血泼上他的脸,亦不管不顾。
秦子玉看了一阵便弯腰开始干呕,即便对方是无恶不作的邪魔修,谢时故这种杀人之法仍叫他分外难受,不愿看下去。
谢时故在杀完人之后走向他,沾了血的手用力捏起他的脸:“怎么不看了?不是嫉恶如仇吗?我杀邪魔修不正合了你意?”
秦子玉红着眼抬起头:“你究竟……要做什么?”
谢时故:“不知道,我想杀就杀了,你那位仙尊和夫人躲了起来,我找不到他们,只能杀人了,杀光了魔修便开始杀玄门修士,人都杀完了,总有一天能将他们找出来。”
秦子玉:“你是不是疯了……”
“我本来就疯了,”谢时故漠然道,“天道不公,我永远没有别人那么好的运气,又何必做好人,疯子又如何,能达成目的便行。”
“所以你带我来看这些做什么?”秦子玉艰声问道,“要我看你杀人吗?”
谢时故:“是,让你习惯这些,我不会放你离开,你必须留在我身边,我就算做个疯子,你也得陪我一起。”
三日后,乐无晏和徐有冥再次进宫。
如今国师之位在手,他们本就可以随意出入宫门,皇宫北侧那座偌大的望天台,便是他二人的地盘。
不过乐无晏不稀罕这里,刚一来便让徐有冥将整座殿阁掀了个底朝天,掘地三尺,宫中禁军拦不住也不敢拦,金芒扫过,其下阴秽终现原型,无数幼童骸骨翻涌而上,周遭侍卫宫人见状愕然当场,瞠目结舌。
皇帝闻讯而来,看到眼前景象吓得浑身哆嗦:“国、国师,为何如此……”
乐无晏嫌弃瞥了他一眼,这小子分明是个怂包,老皇帝驾崩那晚他突然大开杀戒,一口气屠了自己三个兄弟,竟没人觉得不对?
“你们以前那个国师,是个邪魔,靠吞食幼童血肉精魂修炼魔功,这些都是他这么多年各地收来的弟子,血肉被吃干净后,骨头便在了这里。”
皇帝听得惊惧交加:“当、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