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枝令
为什么不能是羌国边城?为什么不能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他在乱葬岗艰难地寻找,尸体腐烂发臭的味道即便是在深秋,也无法掩盖,他随意落脚的地方,都极有可能是腐肉白骨。
可他依旧在坚持不懈地找着,终于,一道来自灵魂的牵引令他停下脚步。
三尺之外的地上,趴着一具跟其他尸身没多少区别的身体。
唯一的区别便在于他还有微弱的呼吸。
郁止的身体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而不断大口喘息,可在这时,他却努力压低了声音,似乎怕惊扰了地上人。
人在昏迷熟睡后的体重与平日不同,即便是平日,郁止这具身体想要背起一个人都艰难无比,更不用说现在。
他却仍艰难地半拖半背着将人带出了乱葬岗,来到火堆旁。
此时的火堆已经将熄未熄,郁止赶紧加上更多的竹叶竹枝,将火重新燃起。
休息片刻后,郁止才有力气看一看躺在身边的人。
身上的衣服料子很好,至少比郁止自己的好上许多。
可此时的衣服,却已经被血色浸染,又在乱葬岗转了一圈,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郁止撕下衣服上一块布料,沾了水囊里的水,为地上人擦了擦脸,和血迹斑斑的双手。
昏迷中,那人也皱紧眉头,梦中不安。
郁止不忍看他的手,想要抱一抱他,却担心自己的动作会让他伤上加伤,惹他疼痛。
“这里没有药,坚持一下,等找到药,就有救了。”
郁止将馍馍泡水,想要给他喂下去,可地上的人实在无力,连张嘴咀嚼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自己先吃,再以口哺之,用水送下去。
边境的夜晚很冷,郁止不得不睡一会儿便醒来为火堆添柴,让这火整晚也不熄,才能给他们二人带来温暖和安全。
有这堆火在,夜晚也无野兽近身。
有火,有温暖,更有身边这个人,郁止虽睡得断断续续,却也十分安心。
此夜漫长,等彻底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郁止想在这儿等到爱人醒来,没打算立刻离开,便重新将火堆点燃取暖,竹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开始时不时响起。
少年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还是幼年时,有一回过年,他央求着娘亲买了鞭炮,听说过年都要放鞭炮,否则会有怪物来袭。
小小的少年信以为真,试图以此驱赶怪物,保护他与娘亲平安。
可是最后,鞭炮被人扔进了水里。
楼里的妈妈冷冷地问娘,“买这种危险的东西可是想偷偷做点什么?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进了这楼,除了死,就别想再出去!”
那日他们被关在小黑屋饿了一夜,除夕新年皆是在这里度过。
少年不怕小黑屋,单纯的他最担心的是他的鞭炮没了,有怪物来伤害他和他娘怎么办?
他担惊受怕了一整晚,却没等来怪物,庆幸自己和娘逃过一劫。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有时人比怪兽更可怕。
可今日的梦里,他却好似真的听见了鞭炮声,鞭炮赶走了怪物,也赶走了那些丑陋的人。
一夜好梦。
醒来时,隔着眼皮,似乎也无法阻挡光明。
有那么一刻,少年分不清今夕何夕,差点以为自己进了阴曹地府。
“地府也有这么亮吗?”
“好像也不必人间差。”
那在这里生活,是不是比人间更好?
这个念头还没想清楚,便听见一道孱弱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你醒了?”
“喝点水吧。”
郁止将水囊递过去,想起他手受伤,便帮忙打开水囊,给他喂水。
少年被动地喝着水,忍不住咳了几声。
“谢、谢谢……”
身体的疼痛传来,也将他从地府拉回人间。
他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想起了自己疼痛无比的双手。
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不知是喜是悲。
半晌过后,纷乱的思绪逐渐平息,少年闭了闭眼睛。
“还好……”
还活着……
“活着就好……”
“现在还活着,以后可说不定。”郁止的声音传入少年耳中,令他睁开眼看着他。
眼前这人救了他。
“谢谢……大叔。”
郁止:“……”
这具身体三十几岁,而眼前的少年似乎才十五六岁,二十岁的年龄差距,喊一声叔叔没任何不对。
少年正奇怪,为何面对眼前的大叔,他生不出丝毫戒备之心。
或许是因为这位叔叔看起来也不健康,容易对付?还是因为他看着很温和亲切?又或者纯粹因为对方救了他?
总之,无论如何,他总要活下去,眼前之人便是唯一能帮他的人。
“叔叔,我、我怀里有伤药,但是身体不便,可否……”他说得艰难,断断续续。
郁止不等他说完,便主动摸上他的怀中,口中却道:“我姓郁,可以叫我先生。”
少年怀里果真有一瓶伤药,想来是为了以防万一,受伤无法及时医治才带上。
也幸亏那些人在把他丢去乱葬岗时没脱他的衣服,搜他的身,否则连这瓶药都不会有。
少年最重的伤口便是手上,他的手骨被打碎,若非好好治疗调养,恐怕连日常生活都不行,只能做摆设。
这个时代医疗条件艰难,他们又是这样的环境,这双手想要治好,还得费不少功夫。
但到底是能好的。
这双手不该被废。
“没有纱布,只好用布条将就一下。”郁止将他一件衣服撕了几根布条,小心将少年的手绑了起来。
少年眼中似有泪光,“都已经无用,只要止血便好,不必先生这般小心对待。”
少年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察言观色必不可少,虽不知眼前人为何对他喊叔叔有那样大的反应,可一个称呼罢了,喊先生也一样。
“谁说治不好?”郁止一边小心帮他绑上伤口,一边回话道,“还没看大夫,还没开始治,怎么就觉得治不好?”
“你平日便是这样?还没做一件事,便提前定了它的结局?”
少年一愣。
抬眼认真看着郁止。
眼前这人,衣着朴素又单薄,身体孱弱,瘦骨嶙峋,日子过得恐怕还不如他从前。
“可是……很多时候,便是老天爷提前订了结局,无论局中人再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其中,无论反抗多少次,都会被打回原形,这样……不该认命吗?”
少年想过很多次从楼里逃跑的办法,从多年前,到现在,可是每一回,明明安排得好好的,临了却都会发生各种意外。
最后一次,他以为自己即将成功,然而就在计划前夜,他却被人不由分说地打断双手,几欲丧命。
郁止将最后一处伤口绑好,从包袱里摸出一块馍馍,就着水给少年和自己一人一口轮流唯着。
“累了,就抬头看看天,看它变了没有。”
“命运这东西,天生反骨,唯有你永不服输,永不认命,它才会认真待你。”
“可一旦你认命,便只能任由它摆布。”
“我从出生至今,经历过许多次生死大劫,却仍活到如今。”
少年忽然出声:“先生能与天争命几十年,是……我不如。”
他像是不习惯说我,但依旧用的这个自称。
郁止:“……”他并不是很想问少年,他口中的几十年到底具体是多少年。
明明才十几岁,少年却像是经历了许多,没有少年的纯真,反而有几分被岁月苦难打磨的稳重和沧桑。
可郁止知道,他也是疼的,也是怒的,也是不甘的。
否则他不会从醒来后,一直未看这双手一眼。
“伤口疼吗?”
这个问题有些莫名,伤口哪有不疼的?
少年动了动唇,却说不出那个疼字。
不知是觉得对眼前人说没什么意义,还是不愿让救命恩人烦心。
明明最会察言观色,此时却分不清眼前这位救命恩人问这问题是为何意。
“疼就睡一觉,少说话。”郁止将那件已经被自己剪得破破烂烂的衣服盖在少年身上。
“还疼,就还有感觉,有恢复的希望,养好身体,我们去找医馆或者有药的地方。”
少年以为他要回羌国边城,“先生,我得罪了人,在他们眼中已经是个死人,恐怕不能回去。”
“谁说只有羌国的边城有医馆?”
郁止挑了挑火堆,漫不经心道。
少年微微睁眼,似有些惊讶,还有些激动。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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