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穿山
“三。”褚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当场撕掉,而是偏偏要倒数,他乱糟糟的脑子仿佛一团浆糊,难不成自己还隐隐含着什么期待……
“二”
“一”
随着“一”声落下,褚烨一团糟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他再没有半点犹豫,“斯拉”一声把机票当着陆浩初的面撕开。
在男人复杂躲闪的眼神中,褚烨慢慢、慢慢地露出一个微笑,这是一个多月来他第一次这样正常地笑,笑着笑着,一滴眼泪从左眼突然滑下来,顺着小巧精致的下颌骨滴下——美不胜收。
“再见,陆浩初。”
数日后,褚烨去了派出所,把名字从“褚烨”改回了“褚叶”,他看看窗外的天,今日艳阳高照,是个出门写生的好天气。
一眨眼,数年过去了。褚森也走出小镇,读了大学。
再回来的时候,他不再跟着别人一起骂哥哥同性恋,骂哥哥给他丢了人,不再无所不用其极地诅咒自己的兄长,反而沉默地坐在褚烨面前,任由他轻轻摸摸自己的头。
“你长高了。”褚烨微笑着说。
褚森抬起头:他的哥哥,还不到25,面容似乎没变,但人却似乎已经苍老了。
“对不起。”他小声说,“哥,谢谢。”
再一眨眼,数十年也就过去了。
年迈的褚烨一个人孤零零走过街边,有个孩子在哭,他凑上去一看,是那孩子的画掉在地上弄脏了。
“别哭,”褚烨摸摸他的头,“别哭。”
他用颤巍巍的手拿起铅笔,眯起已经老花的眼睛,努力又笨拙地为那孩子画了一张。
影片结束在老人蹒跚向前的背影中。无人知道这个满脸褶子的老头曾有过一个同性爱人、一段浪漫且动荡的爱情,也无人知道他曾是一位被寄予厚望的艺术生,更无人知道他的牺牲和痛苦。
一切都被时光化入他额前一道道的皱纹,尘封入岁月再无人翻看的底档。
但他仍然为一个孩子拿起了笔
——落俗不可避免,浪漫至死不渝。
“卡!”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把虐的部分写完了
第90章
杭杨杀青那天是个大晴天, 他看着四周鼓掌的人群,微笑着点点头,接过陈絮送上来的花束, 跟剧组的大家一一拥抱, 最后跟杭修途拥抱的时间尤其久:“谢谢你陪我。”
他停顿了一下,笑着说:“哥,谢谢你陪我。”
杭修途一愣,杭杨已经很久没叫“哥哥”这个称呼了, 似乎是有意避开,突然这么喊倒是郑重得让他有点不适应。
稍微反应了两秒,杭修途还是紧紧抱住杭杨, 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很棒, 是我的骄傲。”
杭杨脸上泛起一点羞涩的薄红,他冲杭修途眨眨眼,可爱得无以复加。
杭修途也微笑起来:杭杨今天似乎心情很好,自从剧情进展到后半段,杭修途少见他心情这么轻快了。
杀青宴之前,蓝新荣跟杭修途通了个电话:“杀青了?”
杭修途:“嗯,大概明天就回去。”
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来蓝新荣长舒一口气:“哎呦喂,可算是平安落地!俩月前你给我突然给我打电话, 说什么‘做好准备随时中止拍摄, 做好心理医生介入的准备’, 当时把我给吓得……你说你小子干嘛给他接谷恣的电影啊!不止折腾他自己, 咱们周围人也跟着提心吊胆——”
“总归要接的,”杭修途疲惫地揉揉眉心, “他既然当了演员, 这种问题不可能一味回避, 这戏确实不错,我又能跟在身边陪他调整,也算斟酌下的最优解了。”
“所以?”蓝新荣问,“杭小杨入戏太深的问题确实有改善?”
杭修途犹豫了数秒:“算是吧。”
蓝新荣震惊:“我居然有朝一日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么模棱两可的话!卧槽你真的是杭修途吗?”
杭修途没心思跟他打哈哈:“杭杨这次确实没有那种过度的——而且特别持久的情绪低落,也分得清戏里戏外,但就是……”
蓝新荣着急:“就是?就是什么啊!你说!”
杭修途手指按上了太阳穴:“就是他越来越喜欢发呆。”
蓝新荣:“?”
正说着,杭修途突然看到热闹人群边缘的杭杨,他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卫衣,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鸭舌帽压得很低,两手垂在膝前——没在玩手机,那八成又是在发呆。
杭修途扔下一句“先不说了”就挂掉了电话,走到杭杨身边,弯下身,声音里满是温柔:“小杨?”
喊了两声,见杭杨没什么反应,杭修途心头一紧,一手按住杭杨的肩膀:“小杨!”
杭杨这才慢慢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向杭修途,眼角还带着点水汽——他居然在这么嘈杂的社交场合睡了过去,饶是杭修途也没想到,顿了一下才慢慢笑起来,他手在杭杨头顶揉了揉:“来,入席了,待会儿回去了好好睡。”
“唔……”杭杨无意识动动脑袋,在杭修途手心蹭了蹭,跟只猫儿一样眯起眼睛,“嗯。”
谷恣今天亢奋得吓人,像是已经大奖在握,端着红酒在众多演员和制片之间游走,在房间角落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幸好今天凌宿也在场——凌老师也是不容易,明明只是编剧,谷恣社恐发作的时候他得暖场,谷恣状态太高亢他又得把自家“狗子”拴起来,省得他到处丢人现眼,旁人看着都替他累。
“凌老师,好久不见。”杭修途随便拿起一本红酒迎过去,“你很少出入这种场合,都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杭老师,”凌宿仍带着温和的笑,“谷恣看重这个作品,我必须得来。”
“我一直听谷恣说两位老师的表现令人感动,能跟两位合作真的是我们的荣幸,”凌宿笑着举起酒杯,“但是吧,他这人什么样子大家也都知道,这半年给老师们添麻烦了。”
“没有,我们的荣幸才对。”杭修途把社会人的分寸感拿捏得刚刚好,三人优雅碰杯。
凌宿喝酒的同时,悄悄掐了一把旁边跟别人聊得正嗨的谷大导演。
谷恣这才发现已经走到身边的大小杭,赶紧迎过来:“诶呦!我的两位大功臣,来来来!入座入座,上席!”
周围人也纷纷围上来,杭杨上辈子向来是这种聚会的边缘人,这辈子更方便——往杭修途背后一躲就行了。
他下意识扯着杭修途的袖子,用微笑点头和“您好”“多谢”“客气了”应付一切,就知道稀里糊涂跟着喝酒。
又是一番推拉的酒桌文化之后,众人纷纷入席。
觥筹交错间,杭杨又不知不觉被劝了一波又一波酒,续上不知道第几杯的时候,杭修途轻轻按住他的手:“小抿一口就行,别太实在。”
谷恣一下子跳起来,几杯杜康下肚,整个人更是亢奋得不行:“哎呦!你也太宝贝弟弟了,红酒而已,不醉人!”
他转向杭杨:“杨崽,来,给你哥说,是不是这点小酒不在话下?!”
“杨崽”脱口而出的瞬间,杭修途脸色明显沉了一个度,凌宿眉尖一抖,想赶紧把谷恣按下来:“你干什么呢!”
怎奈他家的狗子这次蹦跶得太欢,压根没听见,还撺掇着杭杨喝:“没事没事!来来来,再续上!”
凌宿:“……”
他颤抖着抬起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
虽说最后,凌宿还是在杭修途彻底黑脸之前把谷恣按了回去,紧紧拴好狗子的项圈捆在了自己身边;但宴席结束的时候杭杨也醉得七荤八素,面色嫣红,眼睛里雾蒙蒙的,整个人跟一滩没骨头的泥一样瘫在杭修途怀里,嘴里似乎一直叽里咕噜说着什么,但又听不清楚。
杭修途轻叹了口气,一手从下面绕过杭杨的膝盖,另一只手紧紧环住杭杨的腰,熟练地把人一把抱起来,跟其余人自若地打了招呼(谷恣除外),抱着杭杨上了车。
“师傅,开稳点,不着急。”杭修途把杭杨轻轻放下来,让他头能舒服枕在自己腿上。
如果杭杨此时清醒着,他看到自己的脸一定会想起小时候的作文——红得像一颗熟透的苹果,这颗“熟透小苹果”一边往熟悉的怀抱里缩,一边紧紧扯着杭修途的衣服,说出些含糊不清的呢喃。
杭修途伏下身,似乎偶尔能捕捉到一点破碎的词,比如“家”“回家”。
看样子孩子是想家了,也是,离家将近半年,只偶尔跟妈妈通一通电话。
杭修途笑着叹了声,他一手轻轻抚上杭杨的背:“好,回家,马上就回家。”
突然,杭修途手机铃响了,他微微蹙眉,赶紧接通:“喂。”
“修途,你那边已经结束了?”
“声音小点,”杭修途声音压得很低,“小杨在睡觉。”
蓝新荣:“……好好好。”
他还顺势把心里的吐槽小声嘟囔了出来:“妈的老子最烦弟控……”
杭修途:“嗯?”
“没什么,”蓝新荣咳了咳,“是这样,今天给你打电话还有事要商量,金世奖报上去的人选得尽快定了,你想好没有?”
杭修途陷入短暂的沉默。
“其实没什么好犹豫,”蓝新荣快速说,“《执华盖》报你和杭杨,包下视帝和最佳男配是没什么悬念的,这样,《孟夏》也可以把小杭报上去嘛,拿个视帝提名。”
杭修途:“压一压你的声。”
“……行”,能听出蓝新荣有点咬牙切齿,“你说你拖什么呢?”
杭修途停顿了两秒:“如果不报我——”
“不报你?!说实话如果不报男主角,整个剧组都有意见!这荣誉是团队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能不明白呢?”蓝新荣暴躁,“再说就算你退出,杭杨到底能不能凭《孟夏》拿视帝还是存疑的。”
杭修途:“……”
“是,去年内娱是没什么好片子,但祝睿诚那部年代剧虽然水花不大,口碑确实是不错的,你要知道青春剧在评委那不一定占便宜,报你上去是最稳的。小杭还年轻,第一年从事演员就能拿最佳男配——这起点已经够高了!你说你急什么呢?”
杭修途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说:“好,那就这样报吧。”
蓝新荣:“……”
杭修途发现电话那边长久的沉默:“新荣?”
蓝新荣喃喃道:“没想到我也有能劝动你的一天,洒家这辈子值了……”
杭修途:“行了,少演,这次我确实心急了。”
挂下电话,杭修途低头看着杭杨的睡颜,把他无意识放到嘴里咬的手拿出来,手指上还有两个鲜明的牙印。
杭修途忍不住低笑,他在杭杨额头上轻轻点了点:“怎么一醉酒跟小孩儿似的、”
他揉了揉杭杨的头发,刚刚蓝新荣的问题又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你说你急什么呢?”
我急什么呢?
杭修途看向杭杨的眼神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可能是,我总想把最好的给他。
他轻轻伏下身,在杭杨额头上落下一吻。
照顾醉醺醺的人实在是麻烦事,但杭修途却说不出的乐在其中,给怀里瓷娃娃一样的漂亮人儿换衣服,擦拭身体,喂他喝水……杭大影帝一把年纪了,竟然奇迹般地体会到小女孩玩娃娃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