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不归
盛流玉不为所动。
谢长明叹了口气,想到小长明鸟是只吃软不吃硬的幼崽,便温和道:“听话。”
小长明鸟抿了抿唇,谢长明的身侧没了人,肩膀一重。
同时,幻术也消失了,谢长明补了个漏洞百出的障眼法。
不到片刻,火光也移到了谢长明的眼前。
那人大约有三四十岁,手里提着盏旧灯笼,个头不高,模样清俊,肤色惨白,穿着身绸衣,半新不旧,上面有几个破洞。
看起来,似乎是个活人。
那人道:“兄台似乎也是修道中人,不如以真面目相见。”
谢长明的障眼法并不高明,立刻被人识破。
谢长明闻言,从善如流地撤去障眼法,也道:“兄台在此,莫不是也来此处探查怨鬼林异状?”
那人点头,介绍道:“我姓李,名芜,道友来自何处?”
谢长明说自己姓谢,来自麓林书院,此次下山历练,正巧来怨鬼林。
两人各自介绍一番,都是活人,又同是修道,在满是怨鬼的林子中如同他乡遇故知,立刻结伴同行。
李芜道:“我方才远远地看过去,谢兄这里似乎有两个人,一高一矮,怎么走近了,却只有一个?”
谢长明“哦”了一声。
他虽远远地看到了火光,却并没有看到李芜这个人。俗世的雾水遮不住修道之人的眼睛,可怨鬼林的却不同,里面的雾是死雾,活人很难看穿。
他又道:“怨鬼林里阴森恐怖,里面怨鬼遍地,我修为不高,才进来的时候撞到了鬼,颇费了一番力气才逃脱。想着接下来一路恐怕更为艰辛,便施了障眼法,将怨鬼蒙混过去。之后的一路上便再也没遇到怨鬼了。”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令那人找不出漏洞。
那人的表情微妙,卡了半天,方才道:“其实这怨鬼并不以眼睛视物,谢道友大约是运气不错。”
谢长明表现得像是个初出茅庐的蠢蛋,惊讶道:“竟是如此吗?我不知道。道友看到两个人,是因为我还养了只鸟。既然用了障眼法,索性装成两只鬼结伴而行,壮壮胆子。路上遇到别的厉害鬼,也能吓退他们。”
李芜:“……”
谢长明本想就此打住,但想到盛流玉很喜欢被人夸赞,又道:“是只很可爱的小鸟,就是有些许害羞,但给道友看一眼倒也无妨。”
说完,偏过头,看到肩膀上站着的并不是小胖墩,而是只鹰隼,尖喙短颈粗腿,一副凶神恶煞,要吃了主人的模样。
这,离可爱有十万八千里远。
此时两只小眼睛里满是惊讶,像是在说:你好会骗人。同时,可能又对谢长明往日的承诺产生了怀疑。
这么会骗人的讨厌鬼,不会骗他么?
李芜似乎已经明白,这位谢道友与寻常人不同,但很宽和道:“道友的爱宠,在道友眼中自然是很可爱的。”
谢长明被啄了一口,与以往不同,这次是尖喙,有些痛,不过没破皮,只是笑笑:“只是略有些顽皮。”
问完了障眼法,又问了鸟,轮到谢长明问对方了。
他问道:“我今晚才进了怨鬼林,李道友又是何时进来的?”
李芜道:“有几日了。”
谢长明继续追问:“那道友是否有所发现?这怨鬼林中,没有其他活人了吗?”
李芜怔怔地想了片刻,才回过神:“都是些怨鬼游魂,并没有活人。”
而乌头镇的人说,前几日才投了活人进来。不过怨鬼林这么大,没有遇到也是很有可能的。
李芜瞧了谢长明一眼,又道:“我来了几日,有了些许线索。这怨鬼林危机重重,谢道友年纪轻,我痴长几岁,修为也略高一些。若是道友不嫌弃,可与我一同探寻这怨鬼林的异事。”
他说这话时很随和,像是一个脾气很好,待人宽厚的前辈,要引领后辈走轻松一些的道路。
谢长明也很信任他,立刻道:“如此一来,再好不过。劳烦道友了。”
李芜挥了挥手,将灯笼往谢长明身旁凑了凑。
有了李芜带路,接下来的一路上即使没用幻术,也不再遇到鬼,就像是谢长明的运气真的很好似的。
穿过枯树丛生的林子,再往里走,浓雾越发深沉,几乎重得要滴出水,将衣衫全都浸透。
李芜突然停下脚步,谢长明也跟着止步。
他望着怨鬼林深处,目光似乎能穿过重重浓雾,踌躇片刻后道:“现在是卯时末,谢道友走了一夜,怕是累了。再往里怨鬼更多,怕是躲不开,不如先歇息一会儿,商量个对策后再走。”
于是,两人劈砍了一些枯木,原地生火,坐在了火堆两侧。
谢长明坐下来便要动胳膊,肩膀便不再安稳,鸟站立不住。
谢长明将盛流玉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在左手掌心托着。
幸而,盛流玉虽然变成了只模样可怕的鹰隼,也知道身量不能太大,单手还能托得住。
然后,谢长明又从芥子中拿出辟谷丹,自己吃了一粒,将瓶子递给了李芜。
李芜愣了愣,并不接,而是道:“不知道友有没有吃食,我这几日吃腻了辟谷丹,有些咽不下去了。”
由此可见,这位李芜道友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修真界的人大多都是长年累月以辟谷丹为食,也没有咽不下去。
谢长明道:“倒有些果子和松子。”
李芜喜出望外。
掌心上的鹰隼虎视眈眈,一副护食的模样。
谢长明先摁住了鸟,才将果子拿出来,挑了几个好的,递给李芜。
剩下的才给盛流玉吃。
盛流玉是神鸟,富鸟,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吃别人剩的果子,立刻勃然大怒,啄了谢长明一口,很尖的喙,稍稍啄破了点皮,没有流血。
谢长明拎着鸟翅膀,逼着他看破皮的地方,严肃道:“不许啄了。”
鸟拒不认错。
谢长明退步:“即使要啄,隔着衣服啄。”
主要是他担心真的出血,到时候真的烧起来。
他叹了口气:“你不是要保护我?怎么自己先啄起来了?”
鸟理屈词穷,沉默不语,窝在谢长明的怀里装死。
李芜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几个果子,忽然意识到:“这难不成是道友爱宠的鸟食吗?”
又喃喃自语:“可鹰隼不应该是吃肉?”
谢长明见他吃完了果子,随口敷衍:“他有些与众不同。”
李芜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又道:“也是,我确实没见过道友养的这种鹰隼,像是把所有隼类凶狠的地方全都长在了一块,个头却又这么点大。着实奇怪。”
隔着跳跃的火苗,谢长明半垂着眼,目光冷淡地看着他的影子。
修道之人并不需要许多睡眠,此地又是危险的怨鬼林,更不可能入睡打坐,闲极无聊之时,两人开始论道。
李芜将果核扔入火堆中道:“这怨鬼林的由来,便是云洲、夷洲战乱不止,死伤无数,白骨成堆,怨气不得消散。否则这世上哪里有这害人的地方?”
谢长明望着跳跃的火焰,果核上似乎还沾着汁水,没有烧起来,他只是道:“有人的地方便有争夺,有争夺便有权力,得到的权力越多,想要的也越多,便又有了战争。有人即有战争,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李芜并不认同他的观点,争道:“那修真界却没有这样的事。大家都各司其职,连掌门之职也相互推托谦让,并不抢夺。可见修真界的人确实要比凡人的境界高一些的。而我们也该看顾凡人。”
“真是如此?”
谢长明反问了一句,淡淡道:“道友知道魔界吗?魔族不得成仙,于是为了三十三魔天主人之位抢得血流成河,神魂俱灭。”
李芜闻言,深思许久:“你的意思是,修真界的人有更值得追求的理想,便是飞升成仙,为此克制了欲望?”
谢长明道:“道友自明。凡人有凡人的活法,修士有修士的道途。如此而已。并无高低之分。”
在这件事上,李芜大约是辩不过谢长明了,虽不太认同,却也不再张口。
盛流玉还是只幼崽,对他们枯燥的论道没什么兴趣。昨日未睡,赶路累得很,现在生着温暖的火堆,正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谢长明将他抱在怀里,贴在胸口,护佑周到。
李芜道:“话虽如此,可如果人间的王侯能各退一步,能以一人的取舍换得万人的性命。或者即使无关,但身负万万人的命运,即使是付出自己的性命,又有什么不值得的?”
他说这话时语调里是不可解脱的苦闷,似乎是想要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服谢长明。
谢长明半垂着眼,冷淡地看着李芜摇晃的影子:“和我不相干的人,我不会为之而死。而我在意的人或物,若有人要拿他去抵旁人的命,莫说是十万人,即使是百万人,我也会先要别人死。”
李芜默然,后道:“谢道友的道与我的不同。”
谢长明瞥了一眼怀里的小长明鸟,淡淡道:“人各有道。我一贯如此。”
火星骤然炸裂,李芜如梦初醒:“道友似乎与方才大不相同。莫非初见之时不过是与我虚与委蛇?”
谢长明终于抬头看他。
炽热的火光映着李芜的脸颊,他的脸色惨白中透着青灰。他的眼睑上落了一只漆黑的苍蝇,扇动的薄翼遮住了他的大半眼球。
李芜对此却一无所知。
这一次,谢长明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提前在盛流玉的身边布下了结界,什么也不会吵到他。
他拨了拨柴火,忽然问道:“你用的这具身体死了多久了?”
李芜脸上的神情骤然停滞,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开个玩笑糊弄过去。
可谢长明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慢条斯理道:“道友,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了吗?”
李芜的神色慢慢平和,他苦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长明看着他:“一开始,见到你的第一眼。”
李芜出现得古怪。怨鬼林里忽然出现的活人,行商打扮,眼是死眼,火是死火,所以可以看穿浓雾,烧不尽果核。
谢长明不想与他动武,其实也是没有必要,接着道:“如你所言,相逢即是有缘,道友不妨与我说些真话。”
李芜点了下头。
他确实已经死了很久了,但生前修炼的是与神魂相关的功法,死后魂魄保留得完整,又会附体的法术,所以一直在怨鬼林中游荡。日久天长,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姓名、身世、经历,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姓李,取了个李芜的名字。他现在附体的这个便是前几日扔进来的那个倒霉行商,在半路上被怨鬼杀害,空留了个躯壳,被李芜占了去。或许是死去的时间还不算太久,李芜知道尸体还保留细微的感觉,所以才要东西来吃。
他死得太久,在怨鬼林待得太久,什么都忘了,所以想要尝尝食物的味道。
谢长明问:“那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李芜道:“血祭池。”
上一篇:真少爷靠拆家苟出甜宠剧本
下一篇:满级绿茶穿成病弱白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