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茫
许定平和柳杨吵起来只是因为生活中的一件小事- -许定平回家后未能及时将脱去的外衣收拾好,柳杨多说了两句,许定平认为柳杨不够理解自己,两人于是拌起嘴来。
拌着拌着,就说到了三楼的许清朗。
柳杨对许清朗的不满是积怨已久的,几乎从爷爷奶奶还在世时就是如此。在柳杨看来,二老实在是太偏心。
这可不仅仅是体现在许清朗和许定平分房子的事上,当年孙芳丽和柳杨是差不多时间进的许家的门,而许拙的爷爷奶奶对孙芳丽的态度却明显要好于柳杨。
许家有一套珍藏的玉镯,就那么一只,理论该给长子,可二老当年给的却是孙芳丽,柳杨是没有的。单为这件事,柳杨没少同许定平发过牢骚。
而许定平的反应基本是:“你懂什么!”
柳杨不是什么温顺脾气,家境也远比许家原本的要好,在这件事上几乎是一点就着,哪怕偶尔熄灭下去,也是怨气积累的过程。
而怨气一旦累积,那就是生活中的任何小事都能吵到当年爷爷奶奶的不公,以及如今许定平继续接济许清朗家的事上。
这就是上一世让许家夫妇决定搬离杏花苑的原因了。
许定平肯定是不愿意让他们走的,但许清朗也不愿意住在这影响兄长家的感情。两厢碰撞,最终还是许清朗搬了家,再刻意一回避,后来的日子里,两家的关系就远了。
许拙出生后没多久,爷爷奶奶就过世了。所以他对二老没什么印象,不清楚他们当年为什么偏心,爸爸也从没提过。
但许拙知道,他们一家离开杏花苑之后,辗转多处,爸爸的身体越来越差时,有那么一回上医院,撞见了和朋友出去玩的许行。
那时许清朗为了避免再让大哥担心亦或者出手照顾,一直没把自己的情况同许定平说。而许行又是一贯同许拙一家不对付的,所以当时许拙和父母都没有想到,许行回家之后会把事情都告诉了大伯。
而那之后很快,大伯和大伯母就赶到了医院,见到许清朗的情况时,两人都去走廊上掉了眼泪。
人到了一定年龄,矛盾远去,就是会愈发的珍惜亲情。
当时两家坐在一起,都惋惜了这些年被迫淡去的情谊。就连大伯母都抹着眼睛叹过,说当年要是他们没从杏花苑搬走就好了,还能彼此照应一下。
许拙并不清楚是什么引起了大伯母的转变,一直到如今再过一次年,他偷偷留在了客厅,听见大伯一边喝酒一边同爸爸抱怨,才渐渐明白过来。
“她就是不懂,不理解!”
“什么镯子,房子,这些爸妈就应该给你!”
“咱家最早的时候又没有钱,那时候要不是清朗你放弃念书的机会……”
“哎,哥,这些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
“我就是说得太少了!我当年念大学的书本费都是我弟给的!还有那些衣服,补习费!都是我弟辛苦给我赚来的!这我能不记着?我能不记着?我平日里看见出出我就愧疚,当年要不是那个情况,他爸爸也能找个稳定些的工作,哪至于累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也不是没同她柳杨说过当年的情况,我讲了我欠我弟的,我们家就必须得对我弟家好,她就得去理解!然后她讲的什么东西?她讲人各有命,欠你的爸妈都已经还完了!啊?我两亲兄弟,这个账能是这么算的?能是这么还的?还能人各有命?我都不知道她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许清朗说:“也不能说必须还,必须理解……”
许定平道:“就是必须还必须理解!她柳杨是我老婆,她怎么能不去理解这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不知道?”
许拙:“……”
再往后的发言,就被孙芳丽突然降下的温暖的手给捂住了。
“出出,该去睡觉啦。”孙芳丽不希望他听这些。
许拙抬起头来,乖乖地点了点头,说:“好。”
孙芳丽将他抱起来,许拙则靠在妈妈的怀里,小大人一样地悄声说:“妈妈,大伯是不是不应该对大伯母那么凶哇?爸爸都从来不这么对你讲话的。”
孙芳丽叹了口气,亲了亲许拙的额角,说:“你大伯就是这个脾气,但他还是你大伯哦。所以乖,先睡吧宝贝。”
许拙被塞进了柔软的被窝里,脖子周围被围得严严实实的,暖和得不得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理论应该快快闭眼睡去。
可许拙躺在被窝里时,一双小葡萄一样的眼睛却还是默默地看着外边。
“怎么了呀?”孙芳丽问。
孩童的困意是很容易从脸上看出来的,许拙的眼神和表情很明显是已经困了,却还是这么盯着客厅。
不仅是今天,这段时间都是如此,该睡不睡的。
“妈妈,我睡着的时候,家里有没有来过小朋友的电话呀?”许拙想了想,还是抬起头问了。
他之前同邢刻说过打电话的时间的,可却莫名其妙的,一整个寒假一个也没有收到。
“没有。”孙芳丽摇头:“你在等谁?是那个姓邢的孩子吗?”
许拙点了点头。
孙芳丽是成年人,对邢家的情况一看就懂。那家家风很差,但自家孩子就是爱同那家孩子玩,孙芳丽没法干涉,也不想干涉。
因为好几回上下楼她撞见邢刻时,邢刻都会乖乖给她让步,说“阿姨好”对许清朗也是这样。
那样冷酷的孩子愿意让步问好,给人的感觉是同许拙这样的乖孩子截然不同的。很难得,也说明了那孩子本心不坏。
孙芳丽于是摸了摸许拙的脑袋道:“没有呢,如果收到了,妈妈告诉你好不好?”
许拙瞬间弯起了眼睛道:“好。”
然而就像之前说的,一直到寒假过完,许拙也没有接到邢刻的电话。
甚至幼儿园最后那半个学年的一开始,邢刻都没有来上课。
他是四月份开了春才回幼儿园的,手臂上别了一块黑色的布。
*
足足三个月的时间过去,邢刻变得比之前高了一些,同许拙差不多了。而与此同时,表情也变得比之前更阴霾了一些。
刚回幼儿园的时候,把许拙吓了一跳。
因为这种阴霾比之前更吓人了。
以前的时候,邢刻脸上的阴沉多半是被打出来的。所以在阴沉之外,能看到一些孩童的稚气与可怜,亦或者是一点让人心疼的麻木。
但如今这份麻木竟然变成了货真价实的仇恨。
“阿刻……”他这么喊邢刻的时候,邢刻甚至都不应他了。
让许拙心里咯噔一声。
小孩子的情绪变化很快,放了一个假期之后,不认之前交好的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邢刻不应该是这样的。
手上的黑布说明了一些事,许拙后来也听大小胡老师说了,说邢刻的奶奶过世了。
可许拙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如果只是奶奶过世的话,邢刻可能会悲伤、会闷声不吭。但绝对不会在他试图凑近的时候,直接回了他一句“滚开”
这可是当初邢刻同许拙还不熟,许拙眼巴巴要同他玩时,都没有听过的词眼啊。
“阿刻你怎么了哇?”许拙被他凶得心慌慌的。
邢刻看见了许拙手足无措的样子,却还是只留给了他一个冷脸,坚决道:“滚开。”
同样情绪差的还有四楼的邢东海。
以前筒子楼的人只是隐隐约约知道楼里有个酒鬼,可自从邢家从乡下回来以后,整个筒子楼的人算是明确了,就是四楼有个酒鬼,上下楼时都会露出厌恶的表情。
邢东海压根不在意这些,平日里骂邢刻骂得更厉害了。
可是从邢东海的骂声中,也无法判断出寒假下乡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拙急得要命,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找到了大小胡老师,请求他们问一问老杨。
老杨算是许拙知道的人中,同邢东海关系最近的了。还是个警察,肯定懂得如何套问信息。
然而即便是老杨,有关邢家寒假发生的事,也是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给大小胡老师打听了一部分过来。
大小胡老师觉得内容不好,一开始不愿意告诉许拙,还是许拙锲而不舍偷听到的。
原来邢家这次回乡的一开始,邢奶奶的身体还好好的,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生了一场大病,很快就没了。
没人知道邢奶奶到底是怎么病的,老杨只打听到了邢奶奶病前对邢刻还是百依百顺,相当疼爱的模样,可是病后,却突然特别抗拒邢刻,连见都不愿意见他,将所有的疼爱都收了回去,临到死前的最后一面都不愿意给邢刻。
于是邢家村便传闻说,是邢刻命如其名,克死了邢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
第16章 “对!“
春季一到,院里的杏花树便开了。
人也同那抽芽的枝条一样,褪去了厚厚的外衣,开始迎接新一轮四季。
新年的时候许家因为经济困难,没能给许拙买上一套新衣。经过一寒假的辛苦之后,孙芳丽赚了不少,一咬牙就在开春时给一家三口都买了一套。
许拙的是一件奶驼色的外套,帽子上有两羊角,胸前有两毛球,穿起来特别可爱。
不过小孩儿对这套新衣却很三分钟热度,刚开始还摆出高高兴兴的样子哄了哄妈妈。往后没多久,心思就不在这上了。
孙芳丽笑话许拙“敷衍”
可许拙也不能算是敷衍。
他一向恋旧,对新鲜事物不会轻易产生兴奋感。这是性格问题,从小他也就更喜欢旧玩具。
更别提,最近他的心思都在邢刻身上呢。
以他这具身体的那点小人意识,在意了一件事之后就很难分心再去在意另一件事。
好在这些孙芳丽都知道,也并不是得不到孩子回应就会失望的母亲。
逗了许拙两句之后,就把他丢到一边,自己忙去了。
而许拙则穿着他的新衣服,开始满屋子乱跑。
邢刻回到幼儿园是四月份,六月份的时候幼儿园就要毕业了。
也就是说,邢刻回幼儿园之后的这两个月,面对的基本都是幼儿园将毕业事宜。
而在这些事宜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部分是体测。
幼儿园小朋友也是要体测的,只是数据上不会卡那么严谨,也不影响什么升学率,所以看起来会有点像玩,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为了提前让小朋友们冬眠过的身体醒过来,不要在之后测试的时候出什么乱子。这段时间里,大小胡老师会时不时抽一节课的时间,带他们去教室外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活动身体,为之后的体测做准备。
小朋友们普遍喜欢一起玩,所以为了调动他们的兴致,这些活动也都是以分组来进行的。
李东早早就打了招呼要和许拙一组,许拙不可能让邢刻一个人,于是把他也拉了进来。